本月的网络审判台上,莫言无疑是绝对的主角,审判官司马先生携一众「爱国大V」朗声痛斥其「谄媚西方」、「抹黑中国」,而证据,自然是多年前的某句话、文章里的某一段。

本月一同被推上台的,还有《隐入尘烟》里「意图通过丑化西北农妇,取悦外国电影评委」的海清,尽管这样灰头土脸的农妇是如此常见。
网络审判官们以「爱国」为名,驳斥所有「黑料」,于是一切不创作繁花锦簇高楼大厦的人都成为「汉奸」。
今日之莫言,就是昨日之北岛,今日之海清,就是昨日之贾樟柯。创作者要么等待他们的进攻,要么选择自我的审核,而无论选择何者,唯一注定的是,创作氛围的进一步萎缩。
当习惯了赞美,对过去困苦的描写便成了不怀好意,当听惯了发展,对当下问题的陈述就成了其心可诛。
因为要在国际上维持所谓体面,所以「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该讲」。
但是,过去和现在,那些扎根土地辛苦劳作的无数农民,就理应隐入尘烟吗?那些来到城市工作建设的无数工人,就活该生死疲劳吗?他们也是同胞,他们也是中国,他们的故事应当被讲述。
就连我自己也经常会被人质问,「为什么你几乎只写负面新闻?」。但对社会暗面的创作,绝不是刻意挑选的结果。
而是因为,真正决定文明质量的,一定是文明的下限,而非文明的上限。所以任何一个想将文明力透纸背的创作者,都必然只会是一个关注问题批判现实的「负能量者」。
无论古今中外,对底层的悲悯关怀都是创作永恒的命题,米勒的《拾穗者》,狄更斯的《雾都孤儿》,杜甫的《自京赴奉先永怀》,都是在诉说同一件事——多少人鲍参翅肚不重要,多少人困于生存才重要,多少人喜气洋洋不重要,多少人哭喊彷徨才重要。
一个只看社会阴暗面的创作者,未必是高尚的,但一个只看社会光明面的创作者,必然是失败且虚伪的。
而那些将文明创作视如仇寇的网络审判官们,他们真的爱国吗?不,他们只是「粉国」罢了。
戗待解决的问题,是需要掩盖的「黑料」,共同创造的发展,是拉踩对家的「战绩」。他们把中国当作虚妄的偶像,而非真实的同胞,把中国视为骄傲的寄托,而非建设的对象。
因为我爱国,于是有了揪斗「汉奸」发泄恶意的正当性。因为我爱中国,于是有了嘲讽「阿三」、「棒子」的国别优越感。
因为我更爱中国,于是有了对「没自己爱国」同胞的道德优越感。因为「国」强,所以「我」强,他们拼尽全力,也要维系国家表面绝对的完美,毕竟爱国,是他们最后能找到的唯一人生价值。
中国是高楼,更是土地,是今日繁荣,更是历史泥泞。所谓爱国,是无论强弱,一以贯之是感怀文化,澎湃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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