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

一
先讲点题外话。我不知道你多久没看电影了。再不看，以后就不好说了，院线这东西都不知道有没有了。
告诉你们，如果想吃零食又怕长胖，那就留到看电影的时候吃，支持院线。现在我为了减重，很少喝可乐了，只有看电影时会买一杯喝。我告诉自己这不叫偷嘴，这叫支持院线。
话说，最近我每次看电影的经历都有点神奇，最神奇的就是这次《外太空的莫扎特》（下面简称《莫扎特》）。要不是导演是男的，我一定封他为神奇女侠。
因为事先没做功课，这部两个多小时的片子让我有好几个大吃一惊：我以为会看到莫扎特的，奥地利那个，结果没想到压根就没什么莫扎特，只有郎朗，让我大吃一惊；起初还以为是个温馨的亲子生活片，没想到中途居然出现了外星人，又是大吃一惊。
有黄渤的地方就可能有外星人，以后记住了。
但是最让我大吃一惊的，还是关于孩子。
就是这部片，我发现自己和这些孩子们真的不一样了，笑点、槽点，全都不一样了。
我喜欢的，他们不喜欢；而他们喜欢的，我理解不了了。
这也导致了这个电影口碑上的神奇悬浮，双方对线。
朋友圈里，文艺的朋友说：啊呀太闹了，花里胡哨，都是啥啊，不静谧；结果底下却总有带孩子去的家长来对线：看了，很好啊，合家欢！
“不静谧”和“合家欢”，两群人无法交流，画风如下图：
包括我自己，坐在全程欢天喜地的孩子们中间，完全踩不上点的我像是个外星人。外星老人。
我感觉简直像看了一场德云社。因为兴高采烈的孩子们都在接下句。
二
具体讲讲神奇的看片过程。
首先一个意外就是孩子比较多。
我本来的预期，是要去看包场的。最近看片全是包场，几十块钱的票能一人一厅。你仿佛都能听见院线老板的抽泣。
包括《侏罗纪》都险些包场，晚上十点多空荡荡的大厅里一个人看大恐龙，还真有点瘆人，后来邻座来了一对迟到的小情侣，才成了温馨又不失尴尬的三人场。
但是根本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孩子不少，我还纳闷：不上课吗，都为莫扎特来的？喜欢古典音乐的人这么多？
我仿佛听见院线老板感动得又在暗处呜咽。
观影中，孩子们互动性贼强，从头哈哈哈到尾，甚至有问有答，仿佛黄渤他们是逗哏，这些小观众是捧哏。当然了我并没觉得是种干扰。
还有接下句的。
比如黄渤说：“改变世界的不是科学，是艺术！艺术！”
结果好几个小孩子说：不对，就是科学，科学！
后面还有个小孩居然深刻地说：艺术本身也是一种科学！
我靠发人深思啊，搞得我当时还神游了好一会儿，心想没错啊，十二平均律不就是科学吗？
三
再说一下孩子们的笑点。反正就是我不理解的，他们很喜欢。
比如我就觉得男扮女装不好笑，包括我以前看的武侠片里，还有星爷的片里，所有男扮女装的梗，我都不大笑得出。
《莫扎特》影片里那个壮小孩马元，本来是挺有戏的一个角色，但是他有一个男扮女装的梗，实话实说，真没感觉，不好笑啊。
然而孩子们却觉得可乐极了，乐不可支。
现场给我的感觉是，如果能倒带，我怀疑他们可以倒回来看n多遍。
又比如最后的“爆燃场面”，一群小孩子武装起来打boss。
那画风在我看来直接脑补了配乐：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中间还有一段对话：
“你是什么系的？”“物理系！”“化学系！”
边上孩子们几乎笑到捶胸。
真那么好笑吗？没有觉得啊。如果不是因为本身就是恶搞，我的大脚趾甚至已经准备好抠地了。
然而孩子们觉得好笑极了，啊哈哈太好玩了，什么系，物理系！哈哈哈……
里面还有句台词，一个坏人在被痛击之后哀叹：“不知道你们零零后都那么厉害了嘛……”大致如此吧。
老辣犀利如我，一听当然就坐着撇嘴：这是来取悦年轻人了……
可是孩子们现场好像很爱听这样的台词。
那感觉像是，当然啊我们就是很优秀啊，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
就连那个莫扎特娃娃，我觉得也就还行吧，胖版任小天嘛。
但是孩子们好像也挺喜欢，娃娃做什么动作他们都乐。
四
相反地，其实这个片里另有两个点是击中了我的。
但是孩子们现场却没有什么反应。
第一个是我觉得真的有些意思的点。
比如镜头从校园扫过，带到了那个教语文的不记得是邓老师还是邓校长，正在洋洋洒洒和一个女老师边走边聊诗词。
女老师也发出礼貌性的配合的笑声。
这种很有生活啊，抓得挺准。
我居然找到了图了，不是拍屏哈：
但是孩子们没反应。这时候该哈哈哈的，怎么又不哈哈哈了？
可能是他们感觉不到这里面捕捉的成人的油腻感和生活感。
另外一个击中了我的点，就是梅婷和黄渤的关系。当然我说的是剧中的。
两个人早已感情破裂离婚了。但是后来剧情闪回，那年那日，黄渤演的任大望年轻时唱摇滚，年轻的梅婷冲上台去狂亲他。
虽然是远景，但是能看出来，那一下亲得很结实，够汹涌，不管不顾。
它似乎在告诉你，每一段事后看来再荒诞、痛苦的爱情，在当时也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烈焰燃烧之后，也许只剩下一地灰烬，但当初的烈焰是存在的，那种烫手的炽热是真实的。
可是孩子们好像完全无感。
也对吧。还小嘛。以后才会懂吧……
五
可能是因为当了爸爸，总爱代入孩子了，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事：
什么叫代沟？也许就是笑点和泪点渐渐不一样了吧。
你觉得中二的，他们却觉得很燃；你觉得很好、很生活的，他们却觉得太沧桑太沉重。
你尬得脚要抠地，认为自己绝不会这样说话，但他们却觉得很自然。相反地，你觉得本应该很自然的事，比如让去给亲戚们表演个背唐诗，他们反而觉得尬得不行，甚至要和你翻脸。
时间，真的是给了我们一些新的东西，又永远带走了一些东西。
想起自己小时候最爱的动画片，《太空堡垒》《天空战记》，当时真的是爱到不行啊，感觉看动画的每一分钟都是节日。
可是长大以后找到资源，很多次去回看，都没有那种感觉了。
还有小时候看的许多武侠小说。
早先的我对那个江湖深信不疑，对那些武功也深信不疑。
记得一本书上说，有一张神奇的床，上面凹凸不平，在上面睡觉就会自动被封住穴道，长此以往会神功大进。
我就特别想有那样一张床，睡一百天，神功大进。
然而今天，我对此的第一反应只会是睡在上面要瘫痪吧？
岁月的磨洗，确实让我们成熟了，但也付出了代价，就是：
不再轻易相信了。
记得金庸就曾说过一个事：
以前听说，有乡亲感激他祖父为官清正，从江苏丹阳磕头来到浙江海宁，走一里路，磕一个头，直磕到他故乡。
金庸说，长大后就不大相信了，但是小时候深信不疑。
就好像那个著名的《莫扎特》梗：任小天上学从德胜门下车，走到通州潞河中学。
我小时候如果听说，一定相信。
后来自从我大学从通州去德胜门赶车到长城之后，我就绝对不可能信了。
谁信谁是外星人！

最后，观影建议：带孩子可去。爱热闹可去。
喜欢静谧就别去了。黄渤加外星人什么时候静谧过。
那不可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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