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

我的主业是读金庸。说起金庸,有一个很著名的问题:
为什么同样是面对杀师父的“大仇人”,郭靖对待欧阳锋和黄药师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欧阳锋杀了郭靖的师父,但郭靖却对他很隐忍,很克制,客客气气,还叫人家“欧阳先生”,连一句辱骂的话都没有。
然而郭靖面对黄药师,却大吵大闹,寻死觅活:
“我要和黄老邪拼命!都别拉着我!”
这说明什么?我看至少说明一点:郭靖这个笨蛋,其实也知道好歹。
他的潜意识里其实也是很明白的。他知道黄药师不危险,而欧阳锋是真危险。
他也明白:自己再闹,黄药师多半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而欧阳锋那可真是的会把自己怎么样!
所以凡事要看清楚本质。
看人也要看本质。你笑的时候想找的那个人,和流泪的时候想找的人,大概率是不一样的;你作秀的时候想找的人,和落难的时候想找的人,也是不一样的。
你为他花钱最多的异性,未必是你最爱的,可能只是最会闹的;有的人你平时聊天搭讪最多最热烈,但你病了、痛了却多半不会告诉他,因为你知道那没用。
这说明你其实认得清本质。人这种东西,未必知道自己最爱谁,但多半知道谁最爱你。
忘记了本质,你就真成傻子了。许多朋友一次钱也不借你,你不会生气;但有人借你三次,第四次不借了,搞不好你会生气,还和人翻脸。
这就是没看本质,做了傻子了。
老人去世,两边孩子吵架,都说自己是孝子。那么到底怎么判断?比如看丧葬费谁出的,这就是本质。
可能一边沉默寡言,却把钱全掏了;另一边大吵大闹,打滚撒泼,却一毛不拔。本质如何,一目了然。
大千世界,万事万物,很多事情看起来复杂、很有欺骗性,但其实看本质就能一目了然。
比如桃花岛招商,要客人们表态。
参观了一圈之后,客人们纷纷说:我们对桃花岛有信心!桃花岛一定会给江湖一个惊喜!未来十年就看桃花岛了!
然而这些都没用,都是表象,不是本质。什么是本质?钱才是本质,你就看他的钱来不来。
我过去推文里就说过:不要钱的信心是最廉价的,到处都是,然而谁也不会真和钱过不去。钱的信心才是真信心。
你就看那些客人的钱去哪了。如果他带钱来了,说明是真的对桃花岛有信心;如果他把钱运走了,那就是没信心。
这才是信心的本质。
有时候,粗人往往也是清醒的,愚人往往也是看得懂本质的。他们平时只是装不懂而已。
金庸小说里,没有人说过喜欢恒山,还讲了很多恒山的坏话。但是江湖群雄们撒泼打滚、酗酒闹事,都是在恒山,没有去黑木崖打滚闹事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恒山的师太再凶也不会要他们的命。但如果在黑木崖打滚,多半要剁成肉酱。
一个朋友多年前曾亲口和我说:我就觉得东边邻居那里好,至少他们大家都很有理想。不接受反驳。
怎么识别他这话的本质?我觉得就看他最后去不去。
结果他旅游了无数地方,却从来没去过那邻居那里,自己也还是在北京安居乐业。说白了他本质上还是知道中国好。
再举个天上的例子。比如有一架飞机,飞着飞着,忽然莫名被打掉了,死难了好多人。
两边吵成一团。甲非说是桃花岛打的,乙非说是白驼山打的,双方根本无法达成一致。
怎么办?就要看本质——你就看航空公司怕飞哪里。
到底哪边才危险、哪边的人才更下得了黑手,航空公司最清楚。因为没有人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甲乙双方不过是看客,谁说错了都无所谓;但人家犯不起错,必须心里明白。不明白,就要命!
同样的,萧峰很少说自己爱大宋、爱河南,丁春秋却老说自己爱大宋、爱山东,还很喜欢秀自己“山东曲阜人氏”“生于圣人之邦”的身份证。
到底谁是真对大宋有感情,谁是骗子,该怎么辨别?蠢材才看表演,聪明人会看本质。
假如你是大宋人,你被人强暴了、胖揍了一顿,你更愿意找老乡萧峰,还是找老乡丁春秋?
你觉得是萧峰帮你的概率大,还是丁春秋帮你的概率大?谁可能真的关心你,而谁可能假装没听见,甚至把你剁成肉酱喂狗吃?
这就是本质。如果连这个本质都看不清了,那就去找丁春秋试试吧。
丁春秋可能反手一掌就拍飞了摘星子:
谁把我电话放出去了?!眼看咱就快有编了,怎么能出事?
摘星子:师父上次摆摊的时候你说漏嘴了,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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