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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剧照  图源网络
女子楼
文/青禾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各级政府机构刚恢复,老家的县革委会招收第一批年轻干部。留在县政府各岗位的六个女孩,被安排住到一栋两层小楼的二楼。
小楼除了四面墙壁,其余都是木制结构。连接一到二楼的是木板梯,地面是木横梁铺长条木板,房间用木板隔开,俗称板壁屋。屋顶是木椽加青瓦。
房子有些年头了,木楼梯走上去咯吱咯吱响,未经油漆的楼板更不用说了,到处都是缺损。至于房屋之间的木板壁,早裂了数不清的缝隙,哪个屋里有啥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个楼,哪经得六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们闹腾,不久,那楼便成了政府院子的闹点,女子楼的名称也由此而来。
六个女孩子,最大的二十四岁,最小的十八岁。最大的陶大姐被安排到后勤科做接待,她温和迷人的笑容,首先就把妹妹们折服了。还有一个与她同年的大姐,招干前已经是大队党支部书记,这在第一次招干的一百零八个人中,是仅有的两个之一。她有点严肃,好像还有心事,但也经不住陶大姐的以柔克刚。
陶姐既然被后勤接待相中,其貌容自不待说,而十八岁那个林妹妹,除了匀称得挑不出毛病的瓜子脸,还生了一头自然卷曲的秀发,加之一点不谙世事的青涩,她那个打字员的办公室,不知道被多少男士为之纠结。
其余四个,分配到了各行政办公室。初来的年轻人,下乡调研,驻村工作,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当然是首当其冲。每年的劳动日不少于一百个,这是硬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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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下回来,首先是一口热乎饭。陶大姐屋里,成了第一站。开始,她买了煤气炉子,煮一碗挂面,里面卧两个荷包蛋。后来,锅碗瓢盆就逐步备齐了,竟也可以做出几个像样的菜来。
记得有一次,天黑了好一会才赶回县城,饿得前胸贴后背。而那天陶大姐又恰恰特别忙,屋里除了挂面啥都没有。这时林妹妹过来拉了我就下楼,跑到一片菜地边上,她让我放风,自己跳到菜地里就扯。
月黑风高,一路安全,那种得手的欢喜无可形容。两个人你推我搡,嘻哈拉扯,只恨没有更多人分享。
陶大姐一眼就认出那是后勤菜地种的东西,半认真半玩笑的说,别得意得太早了,科长精得很,那些菜他都数得清,少一颗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果然,第二天,陶姐姐挨骂了。因为在此之前,整个县政府,除了妇联两个年纪大的女性,完全是清一色爷们,没人在宿舍做饭,菜园里的菜能飞到哪里去呢?
好在林妹妹一阵嬉皮笑脸,把陶姐姐从后勤科长办公室救出来。
整棵的菜再不敢扯了,就一片一片的捋菜叶,这里那里,老科长再也数不清。几个小妹子笑得要岔气,其实那已经不是要偷菜,而是故意恶作剧,气那个老气横秋的后勤科长。
每逢这时候,陶姐姐只是抿嘴笑着说,你们这些鬼精灵啊!
姐妹们团聚的时候是县里开大会,女子楼可就翻天了。各人都要从乡下带回来一些土特产,全都涌到陶姐姐屋里。床上,桌子上,都摆满。再把各屋的板凳搬过来。闹到半夜过,那些瓜子黑桃吃得再多也不见饱。于是嚷嚷着要陶姐包汤圆。
那时的汤圆很不讲究,买的糯米粉,加水揉匀,包一点白糖或者红糖,搓成圆的就成了。
陶姐姐自然是温和的笑,有条不紊的做着每一道工序。
可怜了陶姐姐,汤圆还没下锅,不知是哪个调皮,竟提议把几个一起进政府大院的男生也叫起来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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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提议太刺激了,陶姐姐自然是拦不住的。一溜烟,几个男生的寝室门就被敲得山响。男生们自然是受宠若惊,平日里望而却步的女子楼,居然不攻自破。
那一夜,最难受的是住在一楼的那些老男人,他们的家眷基本都在农村或者乡下某单位,连进到县城工作的都很少,所以也住单位宿舍。不过,他们几乎都算长辈,把我们当作孩子样宽容。
只有一个办公室秘书,有点悻悻然,第二天在路上碰上了,酸溜溜的说,楼板缝隙太多了,要去找报纸糊上。大家哄笑着说,糊什么呀,下次煮汤圆把您叫上!
可哪里还有下次呢,那次闹腾,把老妇联主任吓住了,到女子楼上了一节课。
当然,就这些还算不得大出格,慢慢的,就感觉绳子越拉越紧了。
有一次,大家都回县城开会,久别相聚,开心得楼都要掀翻了。可有天早上,彭姐姐突然没起床。大家以为她睡懒觉,立刻涌到她房里去,大呼小叫着揭她的被窝,拎她胳膊。她不得已爬起来,却见她眼泡肿着,泪水还没干。
陶姐姐见那样子,立刻把我们几个轰出来,关了门,还插了锁。
过了一些日子,陶姐姐才郑重其事的告诉我们,彭姐那次是因为有男同学写信给她,她没有及时回报,被政工科军代表发现了,挨批评了。
大家好一阵惊愕,就这点事,弄这么严肃。陶姐姐说,军代表啊,可要小心点!那个军代表其实我们都认识,县人武部的一个科长,平时很和蔼的一个人。
陶姐姐说,组织上规定过的,我们是干部,男女之间通信要注意点,如果准备谈对象,要报告组织,批准了才能谈。大家一阵沉默,从此多了一层心思。
我属于开化迟到那种,觉得这事远着呢。但彭姐姐哭的样子,却不知怎么就记下了。
然而,没过多久,女子楼又爆出一颗H弹~~—个平常最斯文的妹妹居然出了生活作风问题,对方还是个军人,事情就发生在女子楼那个妹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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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被震蒙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很想到她房里去问是不是真的,她的房门却插了锁。想从板壁缝里偷看,这才发现,不知道啥时候,她用报纸把缝隙都糊上了。
通知开大会,批评这件事。主持人要她先交待。只见她涨红了脸,低着头轻声说,我们没做别的,就是接了一个吻。
她当时或许是紧张吧,竟把吻读成了“wu”,引得全场好一阵哄笑。从此这个笑话就在政府大院不胫而走,成为经典之一。
出乎意料的是,那场批评并没有效果,不久以后,他们的关系就走到了极致。那时候是绝对不允许的。组织找她谈话,她选择了离开。
她从小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奶奶,我们都十分为她心痛,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后来只听说她远嫁湖南,其它情况一概不知。她是第一个离开女子楼的。
不过,三年以后,女子楼就只剩下后勤的陶姐姐和办公室打字员林妹妹,其它部门的三个女生全部被派到新成立的公社任副书记。
女子楼已然失去了当年的活力,只有到县里参加会议,我们三个下乡的姑娘还会去那里吵闹一番,试图找回一点青春的气息。然而,一次又一次,彼此却是越来越多的烦恼倾诉。
终于,女子楼渐渐模糊成记忆的碎片,只有它曾经的主人还会偶尔想起。
作者简介
青禾,退休7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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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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