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居住在东京新宿区的小川雅朝被捕的消息,传遍了日本互联网。
诱猎未成年少女,多次带该女孩到家里发生越界行为,被捕之后小川声称,自己并不知道对方年龄未满18。
在身边人看来,小川被捕似乎是绝无可能的事。他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再普通不过的“大好人”。
网络上,32岁的小川雅朝以宫崎骏动画中的哈尔形象示人,一头金发、温柔体贴,角色的自带属性天然就为他拉了不少好感。
他一直营造自己“要拯救不被社会理解的普通人”的人设,经常在推文里表示,要比普通人更强,更温柔,才能拯救更多落魄的普通人,才能给这个腐朽的社会一点颜色看看。
就在被捕前他还发推,说“今天也要去寻找能为其他人做到的事”。
在现实中,他是新宿志愿者团体“歌舞伎町卍会”的会长。
这个名字来源于人气漫画《东京卍复仇者》,去年6月左右,团体以小川为中心,开始了为流落新宿的未成年人提供饮食支援的活动。
网络上的温柔改革者,现实中的志愿活动发起人,在这样的身份认知下,诱骗未成年少女似乎与他完全不沾边。
而在他被捕后人们发现,这场犯罪的原因与根源,要追溯到社会问题的更深层。
新宿街头,TOHO大楼巨大的哥斯拉雕像惹人注目。幻想与现实交织,入夜时分,歌舞伎町灯红酒绿的繁华让每一个过路者流连忘返。
但很少有人意识到,就在地标建筑的不远处,年轻人们正酝酿着一场与社会和常理对抗的叛逆风暴。
高楼东侧小巷中聚集着来自各处的流浪未成年人,他们抽烟、喝酒、交友、无所事事地闲逛,释放着无处安放的焦躁和痛苦。
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在家庭和学校中被忽视或是被虐待霸凌,自认为不被社会和成年人的规则所接受,给自己的定位是“被抛弃的边缘人”。
他们鄙视社会的规则,用叛逆来回应压迫。
而在这里,他们终于能够找到同类,抱团取暖,肆无忌惮地释放天性。
他们被称作“东横孩子”。“东横”一词,来源于日语“新宿东宝建筑旁边街道”。
从疫情后开始,这条街道聚集起越来越多无家可归的未成年人,发酵出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
歌舞伎町卍会,小川所组织的志愿者团体,服务的目标正是在此处流落街头的未成年人。
从小被家庭抛弃的小川,和流落街头的“东横孩子”们产生了共鸣,他曾这样描述自己的愿景:
“我们的志愿活动除了街道清扫以外,还包括为孩子们提供咨询,为他们煮饭。
我喜欢做菜,别人说我的饭菜好吃,似乎就是生活的意义。我的梦想,是能建立一座儿童收养设施。”
温柔又炫酷的形象,在心智尚未成熟、内心满怀愤怒的未成年人看来宛如腐败世界中的救世主,在小川的领导下,志愿组织很快就建设起来。
团体以20岁左右的年轻人为中心,现在的成员约有270人,按普通成员-正式成员-干部的分级,井然有序地组织着志愿活动。
“东横孩子”由此有了更理想化的愿景,新宿街头的志愿者组织,就是能给予他们归属感和成就感的“乌托邦”。
被社会鄙视,被家庭和学校抛弃,他们的存在价值在这里得到了重建。
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流落街头的人生经历催生出的往往不只是理想,更多的还有暴力、愤怒、不满。
32岁的小川比任何人都更懂这一点,嘴上说着要守护孩子们,暗地里他却做着完全相反的事。
有报道提到,早在7年前,他就曾因为和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被捕。
如今,志愿团体的工作,能让他更方便地接触到未成年少女。
去年8月,他在“东横孩子”中认识了受害少女,并以“正在进行保护孩子们的活动”为由让她参加集会。
诱骗她加入自己的组织后,接下来就是精神上的控制和打压,到现在为止约有20次,他和女孩在自己家等地方发生关系。
直到被捕那刻,他在别人眼里依然是个为普通人鸣不平的好人。
“东横孩子”这个群体的特殊性,注定了这一群体会成为犯罪的温床。
他们心智尚未发育完全,很容易被诱导而成为受害者,但同时他们又有着巨大的情绪波动和无处发泄的体力,有时也会成为无情的加害者。
围绕他们的性和暴力,一直没有中断过。
去年,人称“东横四大天王”的八重樫海渡因诱骗中学女生到旅馆开房被捕。
在推特上联系无家可归的少女后,他靠自己的言语成功诱导对方见面,在圈子里,他甚至被当做是成功的典范。
同样是去年,在新宿区歌舞伎町的路上,15岁少年对无家可归的60多岁的男性拳打脚踢,将其摔在地上猛烈踩头。
据称少年和老人互不相识,用致命的暴力手段攻击老人只是为了发泄不满,视频被传播到网上之后引起众怒,甚至出现了要求死刑的呼吁。
同年5月,一名18岁的男孩和14岁的女孩在歌舞伎町的酒店跳楼身亡。调查发现,两人在网上一个名为“几小时后一起去死的CP”的话题下相识,死前都磕了药。
18岁男孩在网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是自杀前约一小时写下的一句,“要幸福啊”。或许这个世间的不幸,正是让他走向死亡的最终原因。
NHK曾采访过这些孩子的真实想法,面对镜头,他们这样说:
“13岁,反正家里不要我啦。这是被我家长打出来的伤痕。”
“就因为我是转学生,同学就开始联合起来欺负我,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去上个学还要被诅咒去死,学校没怎么想管,我也只能放弃人生啊。”
“在这里很舒服啊,大家想法都差不多,都能互相理解。一般人都会觉得孩子就是应该要去上学,但在这里大家会觉得,怎么可能去上学。”
“会得到认同,不会觉得自己很突兀,大家也都能聊得来。”
“有时会去做擦边球的援交,一次大概5000(日元)。穿着西装的上班族大叔会说只要陪睡觉就好,有些人想要硬来,我就威胁说要报警,结果也拿不到钱。”
“即使是虚假的爱意我也会全盘接受”,在家庭和学校没能得到足够的关爱,“东横孩子”在叛逆的同时也有着卑微的一面。
自我价值低,却又渴望着来自他人的认同感,重重矛盾之下,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走向何方。
他们难以分辨善意的真假,被卷入犯罪的漩涡,成为这条街道上的加害者或是牺牲者。
流浪街头需要的是食物和住所,很多人找不到合适的住处,只能在狭小的网咖里凑合过夜。
但长期蜷缩在网咖里也不是个办法,有工可打的孩子出去能赚到钱,没钱的孩子很容易被诱骗进入情色业。
援交成了女孩们赚“快钱”的好方法,情色业像是一张交织的网,把表面光鲜亮丽的牛郎、来此地寻欢作乐的大人、逮住商机兜售药物的贩子,和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连在了一起。
他们在成年人的网中兜转,被各方视为天真的猎物,束缚在黑暗中不断沉沦。
今天,“东横孩子”们依然在新宿街头来来往往。
在小川被捕后,网络上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上位者”,一位自称“二代会长”的用户表示,会一扫前任会长的污秽行为,继续和社会上的不公正斗争。
改变世界、让社会刮目相看的宏大叙事,永远是直击他们内心脆弱之处的最有力的武器。
他们在这里欢笑,在这里痛哭,他们辱骂、诅咒人生的不幸,要让怒火烧遍街头,烧遍世界。
这世界给了他们不幸,校园暴力的摧残,家庭生活中的无视、虐待和压力,社会视角的不解和鄙视,共同塑造了他们内心的野兽。
当一切不满最终通过互联网爆发出来,对彼此经历无比共鸣的少年少女们走上街头,他们想寻求一些接纳,却最终变成成年人眼中的猎物。
无人知晓未来在何处。在他们的头顶,“我爱歌舞伎町”的灯光闪烁在新宿的夜空,日日如此,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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