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真人秀中的机敏，舞台上的生命力，台下的野生感，组成了刘恋吸粉的“反差萌”。
记者｜卡生
刘恋的家在闹市中，但门前一排林荫小道显得很僻静。她的家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家里东西摆放得随意、散乱，厨房的桌子上堆放着没来得及拆封的快递，客厅书柜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爵士乐谱和六本大部头《史记》，电脑桌边是练琴的乐器和录制 Vlog 时的灯光支架。刘恋睡眼惺忪，说刚起床修改了一篇文案。
眼前的刘恋素颜、穿着家居服，和舞台上那个化着精致红色眼妆、穿着复古西装唱爵士的女孩判若两人。我有一秒钟的错觉，仿佛自己是到了某个要好的女朋友家。
刘恋的生活照
在《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季（以下简称《浪姐3》）的舞台上，刘恋的出场带来了很多观众热议的话题，如“带薪参加《浪姐》”“那英组军师神算子”“斩男斩女的梦中人舞台”等。她的过往经历也被观众翻腾出来，“毕业于北大考古系”“奥美广告总监”“Mr.Miss 爵士乐队主唱”，三个“斜杠标签”让她在由 30 名成员组成的《浪姐 3》的舞台上成为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身上交织着很多错综复杂的身份，这对看惯了“娱乐圈姐姐翻红”的综艺节目的观众来说，无疑是新鲜的体验。出圈一部分来自她参与设计的舞台效果透着动过脑子的机敏，更多来自她与其他明星“浪姐”极具反差的“打工人”态度。比如，她会为自己的初舞台表演大做特做 PPT，在不做 PPT 时也会制作有趣的Vlog。
《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季剧照
刘恋现在的热度已经远远超过了 2019 年她和搭档杜凯一起参加《乐队的夏天》的时候。《乐夏》之后，他们 Mr.Miss 乐队巡演时不愁卖不出票了，还未完结的《浪姐 3》则让她的广告邀约接踵而至，一下子打破了原有的节奏。“恋姐，你得收拾行李了，明天出差。”身旁的经纪人提醒着行程日渐繁忙的刘恋。
打工人
“在你的婚礼我多喝了两杯 / 希望我笑容没有太虚伪 / 只有天知道我为何跑来受罪……”
在《浪姐3》”的初舞台上，大多数选手都极力在表演“成为一名女团成员”，或者拿出自己红极一时的代表作，刘恋两边都不沾。她既不是唱跳出身，也不是回忆杀选手，所以，她选择了这首原创作品《在你的婚礼我多喝了两杯》。她之前向上班的公司只请了一个月假，想着，估计就是“一轮游”，唱好初舞台就是了。
这首爵士曲虽然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叙事性，但在旋律上缺乏起伏感，初舞台时间只有1分30秒，怎么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刘恋在《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季的初舞台
她和杜凯整宿为歌曲编排开会、烧脑，做出了一个符合短时间音乐剧的效果，前半段是爵士大乐队的风格，后半段略带摇滚感，有她喜欢的日本歌手椎名林檎的风格。她按秒训练所有的动作：敲杯子念白—演唱的同时表演出在前任婚礼上的爱恨情仇—背上吉他进一段SOLO演奏—最后再以一段卡祖笛演奏结束表演。到了上台表演时，她看上去镇定，心里其实很慌乱，因为卡点一秒不准就会尴尬。演出结束，效果瞬间拉满，毕竟一个人在舞台上“吹弹唱演”搞出了大乐队的阵仗，很是特别。由于离观众席太远，分辨不出台下姐姐们是什么反应，直到台下传来两位师姐的称赞声，她悬着的心这才算是落定。
上台前一天，刘恋熬夜到凌晨1点半，写了初舞台整体表现的PPT。这个花絮放出来后，当晚的弹幕上就开始有人催更“恋姐请出PPT教程”。这个偶然出现的“广告人职业素养”的笑梗，拉近了节目和观众之间的距离，而对于刘恋来说，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职业习惯，“每个姐姐自荐三首歌，我担心这首歌名气不大，节目组不通过，所以描述了一幅说服甲方的详细图景”。她还动了一些小心思，将第二、第三首歌曲的推荐相对弱化，像极了乙方向甲方提案时拿捏的小诀窍。
《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季剧照
第一次公演期间，在战队选曲过程中有关刘恋的话题冲上热搜，起因是刘恋预测对了对手选歌的套路和选歌出票顺序及票数，被网友称为“浪姐中的神算子”。当时，刘恋被推举为队长，和舞者朱洁静、唐诗逸以及演员齐溪一组。她的舞蹈基础仅限于跳过一段时间Swing，和国家级舞者在一个战队，她只能一遍遍练，形成肌肉记忆，公演结束后，她瘦了三斤。第二次公演时，她和歌手薛凯琪成组，唱火了王菲的名曲《梦中人》……观众中有磕CP的“颜粉”，但更多是被她的智商和头脑所吸引，成为她的“智性恋迷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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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季剧照
我和业内一位综艺节目制作人莫宁聊起，与前两季相比，这一季《浪姐 3》中，像刘恋、赵梦、徐梦桃这些非典型娱乐圈人士的加入，是不是预示着综艺节目向泛娱乐化方向的转变？她的观察是，前两季《浪姐》在表达女性价值观时，更多在强调拼尽全力成为最好的自己，这一季则更强调多元化的女性之间的共通与互助。既然是一个竞技比赛，肯定还是会有竞争，但是观众会发现出圈的话题更多是女性性格的差异以及互相碰撞带来的笑点，比如刘恋的职场人身份、张蔷的岁月静好，以及于文文的飒爽直接。现在的观众看综艺，维度是多元化的，所以也倒逼着节目组从不同领域的女性身上挖掘话题。
《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季剧照
参加《浪姐 3》的录制，对于刘恋来说，“完全打开了全新的一扇大门”，她的这种感受大概和参加节目的奥运冠军徐梦桃是一样的。一开始她很不习惯，广告业是在幕后运筹，而在综艺节目录制中，摄像头全天 24 小时对准自己，无处可逃，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完成了身份的转变，逐渐忽视尾随拍摄的摄像师。
我问她：“《浪姐》之后，通告激增，你会辞掉广告总监的工作吗？”她想了想，说：“我还是会留在广告公司。”她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广告公司，从实习生一路做到项目总监，历经 10 年，这份工作给她写歌词带来了很多启发。“写文案的过程和写歌词的感觉是一样的，像《明天的烦恼留给明天》《你怎么不上天呢》，这些歌词里都会有一个重复主题的中心句，由此再去生发写其他的内容，就像广告的 Slogan 一样。”
刘恋和薛凯琪的合作舞台《梦中人》
这两首歌被《浪姐》第一季买了版权，《明天的烦恼留给明天》还成为第一季的开场曲。这 10年中，刘恋和杜凯从组学生乐队、参加音乐比赛、发行同名专辑，到 2017 年获得台湾金曲奖，每年她都是借工作假期进行全国巡演。在打工人与音乐人身份上的横跳与兼顾，让她成为“斜杠青年”的代表。从 2019 年开始，还开辟了第三副业—— B站Up主。她和杜凯的Mr.Miss账号有31万粉丝，她的运营方式和她写文案的要求一样，“不能言之无物，得有故事性和原创性”。
她把更新B站内容当作一个KPI去完成——他们的艺术创作到了什么阶段无法衡量，但是视频的增量数据会让她很安心。把广告数据贯彻到运营乐队的日常生活中来，果然是 4A 广告公司的思路。刘恋常常会有鬼马精灵的灵感，杜凯认为这是他和刘恋最为互补的地方。在B站上，他们曾经发布了一条为新专辑征集歌词的信息，给出一段新创作的旋律，请网友填词，最终收到了300 多份歌词。一名网友根据刘慈欣的小说《三体》写出了一首极富想象力的科幻歌词，“她决定发出那条广播 / 从此不再凝视银河 / 无论是降临还是拯救 / 是时间 / 的条纹 / 是星辰 / 的脉搏”，这首歌最终成了乐队即将发行的最新专辑的主打歌。像这样敢玩，还玩成真的乐队，Mr.Miss 在国内还是头一个。
“Mr.Miss刘恋杜凯”的B站视频
抛物线理论
“其实她上综艺的样子，90% 我感觉都很陌生。她原来说过一句话，她认识两种人，一种是杜凯，一种是别的人。”按杜凯推测，刘恋站在镜头前的样子更像她职场人的那一面。比如“神算子”这种角色，就像是一种临场出现的特异功能。
理性是刘恋面对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法，但站在舞台上的她依旧是一个感性的人。那天，《梦中人》唱完，主持人还没说完话，她和薛凯琪一起蹦蹦跳跳下了场，那个时候是真的唱高兴了，她显出了不管不顾的任性和骄傲。
私底下，她话并不多，有一说一。她告诉我，其实自己有很懒散的那一面，有时候甚至是很丧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她的性格中有着强烈的冲突感。杜凯说，刘恋在工作中遇到麻烦，经常会说，“唉呀！我要崩溃了”“我这么多事，待会儿还要写一个提案，要死了，我要辞职了”。但最后每件事都做完，唠叨归唠叨，但是没有真的撂过挑子。
刘恋的北大往事其实挺传奇的，但有可能她复述过多次，所以失去了讲述的欲望。她也不是从来就是学霸，高中一开始念理科，化学总是垫底，转成文科生之后，英语、数学的优势一下子让她所向披靡，最后考入北大考古系。四年之后，她获得北大保研名额却放弃了，决定一边做爵士乐队，一边在广告公司上班。因为如果选择读研，得先去深圳读一年，再回北京，乐队肯定解散了。
刘恋说：“北大有三种学生，一种是像杜凯那种学究型，一种是商务型，还有一种是放飞型。”她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文体协会，谈恋爱、逃课、看演出；喜欢一档深夜播放日本歌手小野丽莎歌曲的电台，每天晚上用磁带翻录下来，模仿。现在我们听到的很有标识性的刘恋唱法，将爵士的“气声唱法”和真声混合，就是她反复琢磨出来的，这让她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副“老灵魂”的唱腔，自嘲是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里逆生长的人。
认识师兄杜凯是刘恋大学阶段重要的转折。在学校的一次歌唱比赛里，刚上大二的刘恋上台唱了诺拉 · 琼斯的一首英文歌，杜凯是评委之一，这个早熟且有点“音乐审美”的女孩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给了全场最高分。刘恋最终被淘汰，杜凯却记下她的名字，用校内人人网搜索到了她。之后，刘恋成为杜凯当时组的一个乐队 Funk 的和声之一。
《乐队的夏天》剧照
他俩的乐队 Mr.Miss 诞生于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他们每周在咖啡馆里驻场三天，为了拼够每晚 30 ～ 40 首歌，他们几乎实验了所有的音乐风格，也慢慢摸索出了适合两人同台的爵士调性，并且做了很多原创。刘恋记得，当时每个晚上收入 200 块钱，虽然一个月后咖啡馆关门了，但是乐队磨合得也七七八八了。“也不是为了赚钱，恨不得台下没有观众，我们就当在这儿排练了。”
这个小众的爵士乐队从海淀唱到了东城。当时他们有两个据点，江湖酒吧和蜗牛的家，舞台虽然不大，但这个阶段，乐队从一支校园乐队，慢慢成长为社会乐队。对杜凯来说，音乐是他初中时就开始的梦想，毕业之后就全职做了音乐人，熬过漫长的没有收入的日子。刘恋的选择则更像很多地下乐队的乐手，先寻一份稳定工作养活自己，同时做乐队。
地下乐队大都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年纪渐长，臣服于世俗生活，让音乐成为青春期的墓志铭；还有一种则是孤注一掷，选择音乐一走到底，生活毫无保障。刘恋虽然在两种身份间横跳长达10年之久，堪称“时间管理劳模”，但内心深处也一直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对未来的恐惧：“你总有一天会死，所有具备生命的事物都有可能是抛物线，它总有一天会衰亡。”
“抛物线理论”是刘恋一直在思考的。对《浪姐 3》带来的热度，她一方面积极拥抱，因为她参加《浪姐》的初衷就是想看看大众对爵士乐的接受程度，“除了这个舞台，我很难面对这么大体量的样本”。另一方面，她也承认这带来了新的困扰，“有很多东西有可能是误读，这件事情你自己压根都不知道却上了热搜。过去，我觉得公众人物是话语权很大的人，但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地方去评理，只能任由舆论蔓延。我就希望关心我的人，最后能关心乐队的音乐。但，就像那英姐在节目里说的，人生哪能像你算得那么准呢？”
排版：南溪 /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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