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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剧照  图源网络
漫漫求学路
文/书中自有颜如玉
又到一年高考、填志愿、进大学的繁忙时节。回顾我的求学之路,真是漫长而艰难。
我是一个没有受过中学系统教育的六九届初中毕业生,却在1970年作为“知识青年”下放到淮北农村插队,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读书一直是我的梦想。
1970年底,大学开始招收由工厂、农村、部队推荐的 “工农兵学员”。1975年,我被生产队,大队,党支部,插队组一致推选去上大学,也参加了考试,但是没有任何结果。后来大队干部帮我去公社打听,回来说:考的好的、家长有问题的都没录取!那是一个“知识越多越反动”、“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荒唐年代。
在农村,我先后为公社广播站、县广播站写广播稿,经常被借调到公社、县里为各机关写材料,也不放弃每一个可以读书的机会。曾参加过安徽农学院的“小麦栽培育种函授班”,上海交大的“马克思主义原著选读函授班”等。但我最喜欢上海戏剧学院的“写作函授班”,老师直接到公社来组织面授,寒暑假期间,还组织上海函授班的同学回校听课,看电影,看戏剧,一直持续了一年多。老师鼓励我们写作,我当时写了一篇所谓的“小说”《春雨》作为作业交上去,老师用娟秀的小字密密地写了三页纸的回信。撇开当时的政治因素,她的意见是很中肯的,并告诉我应该怎么修改,戏剧学院老师对我这个函授生的精心指导,令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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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恢复高考时,我正被借调在县广播站,站长让我去高考现场报道首届高考的新闻,当时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知道自己底子差,一方面很不甘心。这一届高考刚结束,我就收到大姐的航空快信,坚决要我回家复习,说这是十几年难得的机会,谁知道以后又会怎样呢!读书是我的夙愿,我立刻去找站长请假。他说:“我们这个广播站正在组建电视台,很快就会扩建,你是有希望转正的。你是知青借用,请假就是放弃。”但我还是在1978年春天离开广播站回上海复习迎考了。
1978年的高考还是以公社为单位集体报名的(公社要对参加高考的所有人员先进行“政审”),因为那年的高考外语不计分,就没有给我们报。7月22日主课考完后,我们发现很多人又都去参加外语考试了,就去找考试办要求补报名。考试办的人说:我们只管考试的事,不管报名的事。让我们去找县招生办。于是我们又穿城而过去了招生办。招生办的人说:报名已经截止了,不能补报。正当我们无计可施时,来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他认为我们的参考热情应该鼓励,而且报名也不是我们个人报的,作为特殊情况给我们把名额补上了。我们再奔到考场,冲进教室,此时离开考已经不到半小时了!
考试结束后,8月30日接到公社通知,说政审过关了,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接下来是焦急地等待。我天天到村口大路去张望,看到邮递员的身影就激动,邮递员摇摇手,又马上陷入深深的失落中。直到10月2日才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真的有“初闻涕泪满衣裳”、“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感受,想到终于可以“青春作伴好读书”,欣喜万分地去公社办各种手续,打包行李。
刚进大学我常常会做一个梦,梦到自己在淮北农村光秃秃的旷野里徘徊,想去上学,想回上海,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土地,心中万分压抑、沉重。我进校用的蚊帐是在农村时用的,醒来后看到自己睡在相同的场景中,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及至听到同学们轻微的鼾声,还不放心,又掀开蚊帐伸头看看寝室的陈设,再看看窗外射进来的灯光,月光,才敢确定我已经在学校了,心情才平静下来!
刚刚在学校安顿好,我母亲退休了。当时上海有一个政策,父母退休,可以有一个下放农村的子女顶替工作,户口同时迁回上海。我母亲想让我退学回到农村,再以下放知青的名义调回上海。母亲在办理退休手续的同时,到学校来找领导要求退学。系主任对我母女说:文革十年,知识断层,能够考上大学的人都是特别优秀的,四化建设需要你们,不要轻易放弃。再从现实考虑一下,应届生毕业后竞争会更激烈,考试会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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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是倾向于完成学业的,母亲提醒我,招生政策是哪来哪去,我毕业以后还是可能要回到淮北,目前的“顶替”政策是我回上海唯一的机会。我们母女商议了二天,最后母亲还是顺从了我的意愿。我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地流下了眼泪。
学校生活按部就班地开始了,同学们对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都十分珍惜。当时学生宿舍条件很差,床挨床,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但大家都不在乎。我们每天一早,背着书包,拎着水瓶,书包上还挂一个布袋,装着吃饭用的饭盒和汤匙,叮叮当当地往教室跑。每天的课程几乎是排满的,除了正常上课,学校为了提升我们的学术水平,请了外校老师来开讲座。
记得有南京大学张玉超教授的《文学艺术评论中真善美的原则》;复旦大学濮之珍老师的《语文、思维和形象思维问题》;复旦大学的蒋孔阳做了两场讲座,分别是《关于美的本质问题的讨论》、《怎样分析文艺作品》等。本校黄志萍老师《静静的顿河》赏析 ;胡叔和老师《杰出的现实主义艺术——评雷雨》;段茂南老师的《中国文论中关于创作方法问题的见解》;张柏青老师的《论系词“是”的出现时代》;刘普林老师的《论五四戏剧运动》等……我们这些被荒废了十年学业的学生就像一片干涸的沙漠,拼命地吸收着知识的甘霖!
系里给每个学生发了一本必读书目和借书卡,但每个人每次只能借六本书,我们班的女生就商量好,把每个人借的书排好顺序,大家轮流阅读,这样大家就可以在规定的时间里多读几本书了。学校里规定学生宿舍晚上十点熄灯,我们常常在熄灯后在宿舍的床上打手电看书,有的同学干脆不回宿舍,就在路灯下看书。
学校设施因十年停止建设,还遭到严重破坏,硬件明显跟不上,学生又渴望学习,图书馆、阅览室每天都被赶早抢座位的同学挤得满满的。我们班女生就分工,有的去打开水、买饭,有的去图书馆、阅览室占座位,一有时间大家都在那里静静地看书。晚自习时,教室里也永远是坐得满满的,有专业课老师来随堂,老师一进教室,往往被好学的学生围住提问。毕业多年后,有老师说:你们这几届学生是最会提问、最好学的,我们老师进教室前都要做好充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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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怀念着我的论文指导老师。我的论文老师没给我们上过课,我的选题又是儿童文学,怕他不耐烦辅导我。等到见了面,发现是一位可敬可亲的老教师。他耐心地听我讲选题过程,然后给我开出了书目。有一次在老师家谈论文的修改,谈的时间长了,到了吃饭的时间,老师说:就在这里吃饭吧。师母也过来说:都是家常菜。那天师母特地加了一个菜,当时物资匮乏,买什么都要票证,加菜属于计划外的开支,我很不好意思,老师风趣地说:我今天是沾了你的光啊!师母是专业京剧演员,一次吃过饭,老师问我:会唱京戏吗?我自信地说:会呀!没想到老师拉得一手好京胡!我唱了一段《红灯记》,老师笑着说:你唱的哪是京戏啊,你唱的是京歌呀。师母大度地说,不要为难孩子,唱得不错!我们那时的师生关系就像家人一样。
我的求学之路是特殊时期的特殊经历,艰难而漫长。1976年,邓小平复出。1977年8月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召开,邓小平以发展的眼光,坚持高等学校招生恢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政策,并形成会议决议,这才有我们公平参考,择优上学的机会。他当年恢复大学招生的英明决策,使人才尽得施展,带来几十年科学技术,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让中国真正的强大起来。我住在上海,经历了这个春天,更加感佩当年邓公的魄力和远见。回望当年,想想未来,真是漫漫长路,颇多感慨,唯有长叹一声。
作者简介
书中自有颜如玉,和三观一致的人做朋友,关注,记录身边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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