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看完《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我发了半天的呆,既不知道怎么回答朋友的“好看吗”,也不知道写成文该要怎么写。
因为我注定是没法理性地去审视这个故事的,里面女主对于性的封闭,对于自己身体的耻感,几乎全部的痛苦和困惑,我都能毫无遗漏地体会。
所以,这尽管是部非常工整的作品,探讨的这些东西也属于女权议题的老生常谈,怎么听都不新鲜了,但是我必须难以启齿地承认,我在生活中依旧清醒地自困其中。
我根本没法真的做到悦纳自我,就拿最日常的,每次发生性关系前,我都会和电影里和男主第一次会面的女主一样,挑令自己更满意的睡衣,会时刻记得收腹好让肚子更平,躺也要躺得没那么暴露身体比例的缺陷,想尽办法以让自己显得更好看,而不是自觉更舒适。
对于这样的电影,任何标签都显得失力,我看到的,和我觉得应该被更多人看到的,就只有大量的,无法安慰到自己的女性之苦。
这一篇,我们也就顺势聊聊这些痛苦好了。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
《好运》的标签带着显眼的情色,简介看上去也很符合情色片描述,“一部爱、欲、和满足的喜剧片“,讲述了自认古板的妇人南希(艾玛·汤普森饰)在丈夫去世后,找来了一位性工作者里奥(达利尔·麦克科马克饰),试图开启第一次性高潮的故事。
但其实里面的性爱戏份非常稀薄,更倾向于一部女性主义电影,仅有的描绘也卡着分寸,大量的笔墨都让位了女性的自我表达。

私人来说,我很欣赏这一做法,这让《好运》就像一块白板,能够毫无保留地倒映上面我们说的,女性对性,对自己都满足无能的痛苦。
所以你看不止性爱戏,它去除了几乎一切外在纷扰,把空间窄缩到只有两人的室内交流,关系的建构和流动。
很多人都会把南希的痛苦定义为性解放的未完成,因为南希在明面上的表达,的确指向了性方面的内在封闭。
比如与丈夫寡淡的性爱,数十年只有一个姿势,且“从未到达过高潮”。
对性知识的稀缺也是同理,她面对新事物的僵硬,羞愧,犹豫,在口交计划前的冲动和后悔,尽显深受陈旧性教育的折磨。
但我却下意识地从细节里发现,女性的性解放未完成只是一个铺陈的背景。
电影更想要呈现的是男女在关系认知上的差异,以及差异之下,女性这一方的痛苦。
更细一点说,就是女性忍不住要与他人建立精神联接,确认自己独特意义的某种本能。
我一直都有一个或许并不正确的看法,即对男性而言,性经常只是性,满足生理诉求而无关心理诉求,结束也就结束了。
而对女性而言,性大部分时候都是建立亲密关系,探索情感纹路的方式。
它未必是最特殊的,但是它最赤裸,最面向欲望,在女性的理想中,也「应该」最涉及人的本真面目。
它是向内探索的钥匙,是开始。
因为这一点清晰的差异,我看《好运》时其实就是又不适,又自哀的,我无数次把南希类比成在一段包含性的关系里,渴求被了解,被认可魅力,而不仅仅是相互泄欲的自己。
所以,我既看到里奥的努力迎合,也看到他对南希期待的不断打破,看到南希的暗伤。
一个细节是巧克力棒与新衣服的吊牌。
南希在初次会面时特地换了新睡衣,还会把小心地手表脱掉,做好了万全准备,对彼此的亲密接触非常拘谨。
这是为了构筑一对一的只属于他们的特殊交流空间,避免任何外事外物横加掺入。
而里奥相反,他会趁南希换衣服的间隙,去找饮料,吃巧克力。
明明看见了南希掩饰吊牌,知道那是她特意买的新衣服,也会拽过来问。
这便属于单方面的分心,里奥不会保持高度的专注,性于他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要赋予什么意义。
我并不知道南希在这两个时刻露出的不适感,是不是女性共有的,以及这些和她突然说自己“不想做了”有没有关联,我只知道,我和她是一样的。
我也不喜欢对方在发生性关系的整个过程里有任何敷衍,比如一收到消息就看手机,比如提议说可以边看剧边做,大部分时候我会选择默许,也知道这只是观念问题,但我依然感受到亲密度在被消解,只是会选择不说。
还有一个细节是里奥言语间不经意流露的,对南希表达的不耐。
他们躺在床上聊了很久的天,里奥引导她溯源自己,而在她自白了死板的大半生后,自嘲一句“看来我把气氛毁了”,里奥随口就说“真的有过什么气氛吗”然后马上道歉。
很难去责怪里奥的淡漠,事实上我也并没那么有兴趣听絮叨抱怨,但我还是无法讨厌南希。
在合拍的或者自认为亲密的人面前,我也总是会克制不住地热衷表达,想得到一些哪怕是应和的虚假安慰,想用更多的交流来拉近彼此心理距离。
只是,和南希一样,我也总是会得到不以为意的淡漠,和不知底里的道歉。
这一点也可以延伸到后面南希和里奥的吵架来谈,里奥因为南希探寻到了他的真实身份而发火。
显然,关于这段关系,对于里奥而言,是一段带着治愈功能的限时陪伴,本质还是交易,是体验。
而对于南希,这是一段限时的亲密关系,本质是情感。
南希渴望她能从中获得更多,所以会爱抚他的周身,会在意他的过往,追问身世,最后更是越界。
而无论如何她都是不可能获得的,里奥对双重身份的功能看得极其明确,在这一段关系里,就只限于生理满足,和心理幻想。
他再如何款款深情,对南希也超不出对于任何普通客户的情感。
而南希不是,即使在这么价码明确的关系里,她依旧期待对方专注,期待更为深入,期待最终达成灵魂的契合。
她的痛苦源自真心的无差别付出。
而在这些向内的痛苦之外,另一重更大范围的的痛苦,则是我开头说的,南希其实知道自己该怎么给予自己更多满足感,知道该怎么才能更松弛生活的,但她就是无法做到。
或者妥协于外在压力,或者妥协于内心的自厌自弃,或者都有。
比如她提到过,印象中最刺激的性体验,是度假遇到的男生给她的,她从男生的爱抚里得到了最甜美的快乐。
但她再如何怀念那一天,她还是不会再去探索或追逐,婚后只妥协于伴侣的死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也知道母亲的身份如何干扰了自己的人生,但女儿的电话她还是不会不接,她永远优先外事,置后自己。
包括这整个故事都像是她自造自灭的一场梦,她知道自己清醒且痛苦,所以需要一场趋于完美的情色幻想,需要里奥这样如同自己人格反面的存在,来帮助她逾越心里的障碍,在跳舞,酒杯,镜子的暧昧氛围里,完成心声吐露,自我梳理。
只是困惑如影随形,她沉迷其中,又不断看到幻想的失落。
就像里奥会优雅摇晃装着酒液的玻璃杯,最后也会出于愤怒地不顾斯文,乱砸枕头,花瓶和浪漫一齐破碎。
南希只能在两者中挣扎摇摆,反复割裂。
我相信这种痛苦是漫长且注定的,虽然结局里,电影看似给了一个老套的解法,让南希站在镜子前,面对自己因年老而不再符合世俗审美的身体,以一笑来与自我和解。
但我还是更愿意接受,现实中,这只是南希在无数次在试图响应性解放,愉悦自我为前提失败之后,又一次下定的决心。
因为痛苦一定没有那么好消化,心态即使转变了,也没有那么好落实。
就像罗翔老师说的,“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鸿沟”,只是我们也当然知道,在这个议题上,这道鸿沟的迟迟难越,绝非女性之过。
作为南希,我依旧很迷惘,很痛苦。
但我也不认为我们就毫无办法了,稍微乐观一点说,某种意义上,带着这样的困惑继续生活,保持自问,也许就算一种有效的自我接纳了吧。
祝里奥好运,也祝我们。
音乐/
配图/《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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