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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传》 剧照  图源网络
我和"司令"打一架
文/陈爱魁
打架,不是一件好事,但有时迫于无奈,也不能说是坏事。我的那次打架,应该属于后者。
敢和司令打架,更是一桩奇事。
我出生在湖南邵阳一个小镇,古称“西路岩口铺”。父亲是一介小民,1947年被抓壮丁编入国军某驾驶兵团,该团隶属国党大佬陈果夫、陈立夫派系,很受器重。上峰命令:该团凡年龄大的都入国民党,年龄小的都为三青团,当时父出差在外,在毫不知情也没写申请书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三青团。父不愿为国民党效力,瞅准机会,逃跑回了家。兵荒马乱时期,旧政府也无力追究。

岩口铺老街  图源网络
1949年春夏之际,一天,当地保长逛街,无事来我家聊天,对父说,要想躲避兵役干扰,唯一的办法只有在当地谋职。父问:什么职?保长说,现缺一“保干事”,月薪一斗谷(计25市斤),父说,谷我可不要,你拿着,我挂一个虚衔就可以了。几个月后湖南解放,父却成了没拿一分钱,没作一点事,没写一个字的“伪保干事”。
解放后,父背负这两点历史,经常感到内疚。
文革期间,这点历史可不是一件小事了,一是参加了伪政党,二是旧政权的“官儿”,这点历史如果放在城市或开明地区,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在我岩口铺小镇却是大事,塘里无鱼虾儿贵,我小镇处于农村腹地,周围都是贫下中农,父
的历史则十分显眼,因而被划为有重大历史问题的人。为此,我对他们为父
乱加罪名而愤怒,但我更感到的是无奈。

日子有平静,但更多的是动荡,但不管“风向”如何走,父总是把握着作人的底线,认真作好本职工作,勤奋、敬业,他克己奉公,两袖清风,赤诚待人,光明垒落,因而,他深受人们敬重。在那非常期,就连当地资深的公社党委老书记也是父亲密的“地下朋友”。
我在距我小镇10华里外的皇安寺供销社工作,缘于父的一点阴影,我有自知之明,把小心说话、扎实作事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因勤奋,业绩突出而广受好评,可能是家族遗风,我诚恳待人,正直无私,故而我的朋友遍四方。
那时候,“司令”遍地开花,造反派组织不论大小,既使是只有五、六个人,头头都称“司令”。
在这大气候下,我工作之地皇安寺公社附近一曾姓浪人——人称“二猛子”,也纠集了十五、六个人成立了《寺林独立大队》,自任司令,人称“猛司令”。手下一心腹向其进言:说《三国演义》中有一个孟获,是一个地方的大王,他英勇盖世,你这个“猛”字太俗,何不将偏旁“犭”去掉,单剩一个“孟”字,一方面和孟获联宗,二方面文雅气派。司令大喜,从此,人们又称其为孟司令。
孟司令三十出头,不学无术,实属“半桶水”,他又喜欢在人前摆谱、吹牛,但吹牛又无根无叶,经不起推敲。他经常宣传,毛主席的革命已经推向了全世界,日本的首都华盛顿在金日成的领导下也在大搞大革命,故而人背后又称其为“二哈”。可能是上苍的安排,“二哈”使出了浑身解数三十岁上才讨上婆娘,婆娘比他大五岁,遗憾的是,她头上不长毛,有看见猫儿傻笑、喊老娘。

《武林外传 》剧照  图源网络
“二哈”自当上司令后,满面春风,志得意满,他自认为他就是革命的化身,他说的话是革命的,他的每项行动更是革命的,如来你家拿走他想要的东西,那也是革命的。打着革命的招牌,胡作非为都是革命的需要,群众虽有怨言,也得笑脸相迎。
从此,他不愿再出工去捞工分,整天闲逛,他是在革命,如有谁敢说三道四,他将对你进行坚决的革命。
他的革命火焰一天高于一天。
他的霸道一天也强于一天。
一天,他很自信地朝我供销社走来,走近我,命令道:我要打一个电话,你给我接通。
我很为难,也很纠结,电话安装在营业货房内,上级有规定,非本店人员,一律不准进入营业货房,即使上级领导下来检查工作,非实物负责人同意,也不准进入。可他是司令,为顾及其脸面,我不便硬性回绝,因而,我只好借故婉言地告诉他:这几天线路老出故障,打不通,是否麻烦你走几步到公社去打。公社距我店不过100米,他听后,转身就走,不一会,他又跑回来了。脸色就是晴雨表,我知他很不高兴。据说公社总机话务员告诉他,线路没问题,你去打,我给你接通。由於总机处打电话的人太多,他等不了。
这次他没找我,而是找我店一赵姓老职员,老赵四十七、八岁年纪,他深谙世故,“风向”是他的行事准则,他看人说话,看菩萨打卦,他不管制度不制度,规章不规章,见司令来了,他笑脸相迎,恭维有加,他以极快的速度给其接通。我看到后,心里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我平日看好的老赵同志,突然在我眼中渺小起来。
我有一个预感,麻烦就要到来。
可不是?司令一放下话筒,铁青着脸向我走来,质问道:你为什么说有故障,打不通!我平静地回答:线路是否有故障,不是我所能把握的。他突然猛呵一声:你给我老实一点!你竟敢骗我,破坏革命,你这个兔崽子!
我的人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股热血直冲脑顶,年青气盛、血气方刚的我,气愤到了极点,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的声调比他还高八度。我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这个“二流子”!
咳!一个黑五类的兔崽子竟敢骂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是在找死!
他向我猛扑过来,我侧身一让,顺势用脚一拌,他像饿狗吃屎一样一下子栽倒在铁桶上,碰得头破血流。怒极,爬起来就来抓我,我们推拉在一起,扭打在一起,扭打至大堂上,海阔天空,我运用我曾演练过的一些粗浅“功夫”,来了一个“猛虎下山”,“釜底抽薪”,三拳两脚就把他打翻在地,走上前去,狠狠地踩上两脚,痛得他嗷嗷直叫,在众多顾客的眼皮下,更显得狼狈不堪,威风扫地。羞得他满面通红,气得他青筯暴跳,铜铃般的双眼充满了血絲,面目狰狞,他恨不得一口将我吞下。


我害怕了,心虚了,如果他援兵赶到,我只有死路一条。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他在地上还没爬起来,我强装声势,指着他,边退边骂,你这个杂种!究然敢来欺负你老子,你等着!你等着!瞬间,猛一转身,我打开后门,拨腿就跑。我不敢走大路,翻山越岭,一口气跑回了家。

《武林外传 》剧照  图源网络
我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全身湿透。
我跌坐在椅子上,整整两个小,没说一句话。
问我,我不敢如实相告,怕她为我担忧。
怎么办?怎么办?我已无法回去了,如回去,等待我的是棍棒,是酷刑,是死亡。我不敢多想。但是我要工作,要生话啊!我像一只弱小的羔羊,即将受人宰割,我更像走在悬崖峭壁上,下面是万丈深渊,倾刻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悲哀、绝望,我的眼眶不由得流出了几滴辛酸之泪。我多么希望有人来帮我,更渴望有人来救我。
突然,门外一阵喧哗,我从窗户向外一看,只见一队造反派将另一派头头捆绑押送去公社。倾刻,我眼晴一亮,这不是给我指明了方向了么,这不是教我自救之法么。《孙子兵法》云:“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又曰:“威、势并佐,兵之胜也”。岩口铺有五大造反派组织,以势力而言,比皇安寺造反派要大得多,我何不借助这股力量,以大压小,以强凌弱,以奇招、怪招、狠招、绝招去把那个狗司令打倒,不然的话,我在皇安寺将无立足之地。


这个办法,能做到,这个办法一定要做到。想到这,我看到了曙光,看到了希望,精神倍增,豁然开朗,兴奋、髙兴,喜悦之情无以言表。更奇的是,突然一只喜鹊从远处飞来,在我窗前呜叫几声而去,似乎也为我的胜利而祝福。
人们常说,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人、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但此的我更觉得,人生之大喜,莫过于“求生之欲望得以实现”。
天,好像蓝了很多。我毅然打开大门,像戏台上大英雄出场一样,昂头挺胸,气宇轩昂地走出大门,站在阶基上,笑迎街坊邻居,对那半生不熟的过往行人也不点头示意。
当晚,我打了两斤好酒,一大包鱼米花生,母杀了一只大肥鸡,将我的两个好友请上家来。一个是《青年近卫军》的马司令,另一个是《六月天兵天将》的陈司令,寒喧过后,我盛夸两司令对革命的忠贞,盛赞两司令对朋友的情与义,敢于担当,最后,我全面叙述了我的遭遇,恳请两朋友给予我最大的帮助。当然,在叙述过程中,不乏有那狗司令对岩口铺造反派的轻蔑之词。
马司令听后,霍然站起,大腿一拍,妈的!竟然敢在我太岁头上动土,你放心,看我的!明天我就去教训他,给他狗日的一个下马威!陈司令也立即表态:收拾他!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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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八点多,两司令在国道上拦截了两辆空货车,美其名曰革命征用。30多个彪形大汉,全副武装,打了10几面大旗,装上高音喇叭,威风凛凛,气势汹汹,浩浩荡荡,箭一般地朝皇安寺开去。沿途村民见了,惊愕道:又要出大事了。
车队一进公社大坪,霹雳一声,朝天就是一枪,造势、助威。司令用髙音喇叭大喊:“走资派”给我滚出来!那个年代,“走资派”是各级党委、政府、权威部门及较大单位、部门一把手的代名词,甚至有些地方在批斗小学校长、科室头头时也称其为“走资派”。
“走资派”快速地从房中走出来,但他并不害怕,也不惊慌,因为他早已习惯了。他像老油条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轻声问道:找我有何事?马司令命令他:你去把那个什么寺林独立大队的什么什么的司令给我叫来,我有事和他商量。“走资派”转身就走。马司令一声断呵:跑步!“走资派”机械似地加快了脚步。
不多
,狗司令来了,一进公社大院,我方朝天就是一枪,这不但是造势,更是警示,全副武装人员个个怒目而视。看这阵势,狗司令早已吓破了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胆颤心惊但很内行地走向
司令,很礼貌地问,请问您找我有何事?马司令轻蔑地望了他一下,转身指着我问他,你认识这位吗?他轻声地答:认识,他是“小陈”。话音剛落,啪!啪!就是两记耳光。呵声跪下!


陈司令也走上前来,顺势就是两脚。马司令厉声呵斥:“小陈”也是你喊的!我现在告诉你,这位陈同志是我两大造反司令部的总顾问,他现在在皇安寺供销社工作,今后如有风吹草动,谁敢动他半根毫毛,这都是在向我两大造反派组织挑战、示威!我岩口铺五大造反派将对你执行无产阶级专政!将你全家诸屠。听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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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司令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唯唯喏喏。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一阵阵地冷笑。
鉴于狗司令劣迹太多,加之这次颜面丢尽,再当司令,显然不宜。为振《寺林独立大队》革命雄风,改选势在必行。两天后,我的一个好友走马上任。
我安然无恙了。
我眉梢舒展了。
当晚,我从睡梦中笑醒了几回。
作者简介
陈爱魁,湖南邵阳人,1943年生。年轻时好学深思,踌躇满志,可惜生不逢时,高二即辍学务农,历经苦难。70年代后期开始在大米厂工作,直到退休。好在晚年平顺,写点回忆文字聊以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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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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