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今晚是我们的老剧新写,上次征集中的第五名,2245个点赞。
决定现在聊这部剧,不仅是为了完成对大家的允诺,还多了两条“当下”的原因。
一个是我在写《梦华录》那篇文时,我用了8.9分的《仙剑3》来对比说明,《梦华录》的8.8分为什么会引起争议,后台有读者留言说:
另一个是前不久《仙剑六》官宣开机,顺带也让我知晓了2018年就已官宣但至今还未定档的《仙剑四》。
在敬畏市场的创作热情之余,我又不由得因为那不断被夺舍的“仙侠”,对此产生几分隐忧和畏惧。
所以现在聊它,确实有了很多必要性——
《仙剑奇侠传三》
在进入正题之前,我们先顺势聊聊关于仙侠的“夺舍”。
在《仙剑3》之后,影视市场井喷式地爆发了诸如《古剑奇谭》《青云志》《琉璃》《香蜜》《三生三世》一类的仙侠剧。
这种热现象背后的原因,其实也好理解。
仙侠作为我们文化基因里的东西,本来就是市场里的香饽饽,加上仙侠题材架空了历史和现实,创作者更能自由发挥,小说、游戏、剧集来回改编,早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但也不难发现,商业逻辑的高效运作在带来先进的特效技术、精美的服化道以及吸睛的演员角色的同时,仙侠剧也越发娱乐化、同质化,暴露出套着仙侠外壳讲玛丽苏爱情故事的通病,被界定成毫无营养的“空心剧”。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仙剑3》,它也免不了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夸张的动作、脱离情境的对白、以男性为中心的爱情关系。
且与大多数剧目一样,《仙剑3》也是以仙侠为辅、情感为核的剧作结构。
但它之所以逐渐被奉为经典,就在于其真正懂得,仙侠剧作为一种文化载体,承载着“东方”的传统审美和价值追求,将“侠”的内涵从外到内地贯穿始终。
秩序/反秩序
无论是武侠还是仙侠,两者的落脚点都在于“侠”。而提到“侠”,我们最先想到的一句话——“侠以武犯禁”。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可以理解为“侠”是一种破坏秩序、违反既定规则的存在,是自由和反叛精神的象征。我们也可以说,“侠”的身上集中了“非主流/反主流”的气质。
《仙剑3》最外层的仙侠,就具有这种“非主流/反主流”的特点。
它用新的世界观,构造了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又不断制造逆反力量,去僭越先在的传统,从而形成了传统和现代、宿命和人为、天道与人道之间的博弈。
我们就先从“稳定的秩序”说起。
《仙剑3》的世界是由神、魔、仙、妖、人、鬼六大种族组成的六界,不同种族划分了自己的区域,彼此区隔,形成了较为稳定的世界结构,这也是对基本种族体系的一种分层。
在这个传统体系里,隐含着一定的阶级界定,形成了由上至下、由天上至地底的垂直结构。
高居天上的是至高无上的神,比如掌管六界的天帝是一种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妖鬼一类则常年潜伏于阴暗地下,暗中行事,遭人唾弃和鄙夷,比如被关在锁妖塔塔底的天妖皇,潜居在酆都地下洞穴里的火鬼王。
而位于中间段的“人”要想向上流动,就要通过修仙的方式进行晋升,其中蜀山就是这个阶级转化渠道。
在这样的规定下,蜀山及修道之人又被赋予了更高的阶级地位,为人尊崇。
除此之外,在这一传统体系里,还隐含着对不同种族的道德判断。
神和仙往往是至高至善的存在,妖鬼则是恶的象征,且此固化而成一种道德评判。
所以在安宁村里,当徐长卿称万玉枝身上有妖气时,景天一行人会先入为主地把万玉枝和村里发生的谋杀案联系起来,率先给妖打上恶的标签。
中间段的“人”则可善可恶,既有日行善事收养雪见的唐家堡堡主,也有同妖融合、制造毒人的霹雳堂堂主罗如烈。
普通众生也是善和恶的集合,他们既可以为景天加油鼓劲,也会因为景天输掉粮食立马翻脸,对他破口大骂,宣泄怒火。
那为什么又说《仙剑3》的文本里汇集了反秩序的力量?
一个是它有着如《聊斋志异》般对自由爱情的描写,这是不受限于阶层和种族的“自由之爱”。
神女水碧因为歌声爱上了凡间的溪风,道士徐长卿和女娲后人紫萱绵延三世的情感纠葛,狐妖向别人借钱为丈夫买药治病,这些例证都是“普适性的爱”的化身,以此剖开了种族只是一种标签的真相。
另一个是用天神的弱点、人的恶性以及妖鬼的爱善,对原有的善恶评判形成一种反向冲击,挑战地位高低决定道德合法性的陈规旧律。
蜀山的五位道长虽为道德楷模,但又正是他们的邪念(骄傲、自大和贪念等)产生了邪剑仙。
神族之人会嫉妒受天帝宠信的飞蓬将军,并在飞蓬犯错时群起而攻之。
而反观地上的小妖万玉枝,却为了救自己的丈夫愿意献出性命。
再有,是集中在个人身上,对于规训、条例和伦理道德的反叛精神。
最典型的是徐长卿的前两世,一世顾留芳会顶撞大家长,为了和紫萱在一起,放火烧了道观;二世林业平不顾门下弟子的挽留和百姓的责骂,毅然选择越轨。
以及故事借雪见和云霆的婚姻选择,用凸显“我”和“我喜欢”的个体独立,来反对旧式“公子-小姐”的门当户对。
言情
我们再具体聊聊《仙剑3》的内核,言情。
言情,顾名思义,言说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它既可以是一种单独的创作品类,也可以作为融入特定题材的其中一种创作元素。
但我们会发现,当“披着XXX外壳讲男女之恋”逐渐被确认为国产剧的病症,当“爱”被局限成无厘头的男欢女爱,从而失去了自身的无限外延时,“言情”这个词就或多或少开始被污名化了。
言情从来就没有错,情感是人的派生,人是情感的派生,讲人就一定会聊感情,这也是“爱”这个主题可以追溯至《诗经》甚至也许更久的原因。
再来看《仙剑3》里的“爱”。
之所以十几年过去,我们还能为故事里的个人牺牲和个人取舍共情不已,会因为里面的情感纠葛耿耿于怀,
就是因为《仙剑3》里的“爱”,不局限为一件男欢女爱的事情,而是一个值得被讨论被诠释的概念。
这个概念是以“侠”和“道”为基底,既可以指向一个人的情愫,两个人的关系,也可以是苍生的福祉,不分物种属性的情结,更能是以之为标尺来考验人性。
最直观的是,《仙剑3》巧用群像向我们展现了爱的不同样貌。
故事里既有景天和雪见在各自成长中完成了犹如“拨开云雾见天日”的相恋历经;
也有由“干将莫邪的铸剑传说”演变而来的龙葵和景天的故事,龙葵会出于占有欲而心生嫉妒和虚伪,但她还是因为爱完成了对彼此的两次成全。
而且《仙剑3》和《仙剑1》有一个共通的爱情观,即爱的另一种表现方式是放手,这是完全不同于琼瑶剧里那种极致的爱情至上主义。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仙剑1》的结局,赵灵儿拖着最后一口气要和李逍遥回家,逍遥抱着痛苦的赵灵儿,他没有要她留下,而是不舍却很果断地对她说:
“我不想你那么辛苦,你走吧。”
同样,《仙剑3》也是在讲“放手”这件事,这点主要集中在徐长卿和紫萱两人的关系处理。
当他来来回回纠葛于和紫萱的感情,最后还是做出将女儿身上的水灵珠交回蜀山的抉择,由“小我”转向“大我”,就已经注定了两人的结局——彼此假装喝下忘情水,用身体层面的“放手”来完成精神层面的“相爱”。
再是我们前面所提到的,爱的普适性和平等性。
人和妖、人和神、魔和神都可以自由地相爱或被爱,情感之间的碰撞,不关乎身份和属性。
《仙剑3》还让我们看到了爱的双面性。
一面是七情六欲作为人的弱点和罪源。
紫萱为了等林业平转世,选择把孩子封住以延长自己的生命;龙葵出于嫉妒,让邪剑仙抓走了雪见;徐长卿放走邪剑仙,则是因为后者抓住了他的情感弱点。
另一面是人可以在“爱”里体认自我,实现个体价值,乃至完成对“我”的超越。
茂茂用自己的肉给大家换粮食;投靠邪剑仙的何必平用生命给景天换来一场胜利;包括景天用自己的寿命换来所有人的生命,
都证明了爱对“人”的成就,也让每一个普通人完成了各自对于世界出入的体悟,实现了各自的道义追求。
写在最后
好的作品向来都是用不同的形式,讲述我们熟悉的、关切的或者是讳莫如深的事情,作品只是题材之分,没有“主义”之争。
铸剑传说、女娲造人、天地河流相连的设定极具浪漫色彩,但故事里关于神人妖的种族划分,自由和反叛的注脚,以及“小我-大我”、“公天下-私天下”的考量,无外乎都是现实层面的要素。
所以,《仙剑3》的存在自然是可以证明,将仙侠剧和空心剧/快餐剧画上等号是过于武断和粗暴的做法。
遗憾的只是,“再次证明”竟然已经空缺了十三年,十三年。
音乐/
配图/《仙剑奇侠传一》《剑奇侠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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