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写了回忆乔羽大师,突然觉得最近老天爷收人有点密。当然,乔羽先生95岁离去,拿老规矩来说都是喜丧,还有不久前的蓝天90多岁离去也是高寿,因为我无缘见到这位老艺术家,也就没法写零星的回忆。
还有三位也是在最近去世的,我都和他们有过接触,哪怕很短暂。一个是前中国女排主教练李耀先,年轻人可能都不太知道他了,但是他当年也是一个非常受人关注的教练,带中国女排打过汉城奥运会,他87岁离世也远超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了。
中国排协也发了唁电,虽然用词好像比较程式化,但是从一些词句上也可以看出对他忍辱负重的肯定。唁电中写道:“惊悉中国排球资深教练李耀先同志6月19日不幸因病去世,享年87岁。我们为失去这样一位优秀排球工作者深感悲痛,表示最深切的哀悼李耀先同志的一生是鞠躬尽瘁无怨无悔为排球事业做出贡献的一生。他的去世是中国排球的损失。”其中鞠躬尽瘁、无怨无悔也多少道出当年对他的不公。
1988年汉城奥运会是中国体育史上一次著名的滑铁卢。在这之前四年,中国体育代表团时隔32年重返奥运会,在洛杉矶一举得度15枚金牌,当时认为中国竞技体育已经是准强国了,没想到四年后在汉城输个一塌糊涂,仅得5块金牌。之前曾经获得五连冠的中国女排在半决赛中惨败苏联,也是这次奥运会的失败的一个重要的标志。
汉城奥运会结束不久,我和野夫先生准备共同写一本书,泪洒汉城——奥运反思录,其中采访李耀先是必须的,通过关系终于找到了李耀先,那个年代国家队教练住的也很一般,印象中还是地下室,在他家简朴的客厅里我们谈了两个小时,虽然那个时候报刊、电台劈头盖脸、诛笔伐说他无能,把失败的责任基本归咎于他,但是他似乎有一种难言的苦衷,在和我们谈话的时候谈着谈着欲言又止,有时还幽默地做个无奈的鬼脸,意思是不能再多说了。
后来我在书中这样描写他在汉城奥运会的无助:“李耀先一扫平日的敦厚与稳重,高大和魁梧的身躯反而变成体育馆内巨大声浪中的一叶扁舟。他控制不了局面了,更无力驾驭这条失控的小船。他的心紧缩了,他也无暇顾及会有上亿双眼睛在指着她微胖的脸说他真无能。他够可怜的了人们难道没有发现,此时他依然是那么善良,就像一个哄着一群高傲的孩子又从不发脾气的大叔。
我又在书中这样描写他出任女排主教练时的感觉:“他带队登上47次特快车去南方集训,他就发现自己接的是一只潜伏着重重危机的球队。眼下不要说没了郎平、张蓉芳这一批队员,球技和合作精神俱佳的梁艳也退役了,而留下的老队员伤病藏身。姜英常常发低烧,杨锡兰的腰伤有年头儿了,他的传球到位和应变能力在下降。侯玉兰肝脏不大好,疲惫不堪与运动量的减少使她起跳时犹如腿上绑着沙袋。她们的巅峰期已过,实在是力不从心了。人们似乎还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总以为他们的保险系数是很大的。”
时隔三十多年再回过去看,当年中国女排拿季军算差吗?往前推四年假设洛杉矶奥运会没有郎平、张蓉芳、梁艳能拿冠军吗?汉城失败后中国女排再拿冠军已经是十几年以后的新世纪了,这说明汉城奥运会第三的成绩不错了!
其实李耀先上任就注定了要为女排新老交替买单的,中国排协评价他鞠躬尽瘁也是恰如其分。我在采访他后在书中也写了他的艰难与辛苦:“从汉城归来,李耀先回到他那间地下室的房间。他看着胖胖的儿子,儿子笑得很开心。他还不懂什么冠军乃至于荣誉和耻辱。这是9月27日(中国女排被前苏联女排淘汰获得第三)以后他遇到的第一张真诚的笑脸。他摸着儿子胖胖的脸蛋儿说,就我儿子关心我。儿子挺可怜的,不懂事时就没了妈,当了中国队主教练不得不让他寄宿到几十里外的亲戚家。儿子想爸爸,还是小学生就独自坐公共汽车来找李耀先,见到李耀便眼泪汪汪,如今终于能照顾儿子了。他结婚不久的妻子—一个工厂的普通职工告诉他:‘这些天电话不断,大多是球迷,有慰问的,有责问的,一直不得安宁’,李耀先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耀先一战成名,很多教练员、运动员都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时候中国体育回归国际大家庭不久,对体育的认识远没有今天成熟。还有女排是一面旗帜,同样是失败,“5.19”的曾学麟就自由得多,可以把足协的一些失误向新闻界透露,李耀先不行,他只有自己扛。
那一年李耀先才50出头,那次失败他几乎就与体育隔绝了,现在也觉得对他太苛刻了。可惜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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