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迪迪 
形象，是名利场经久不衰的谈资。最近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3》回归，姐姐们陆续进入这个大型社交名利场，其中张天爱首位出场，线条过于清晰的“直角肩”引发热议。在模特界，“直角肩”可谓“标配”，比如维密超模卡莉·克劳斯，为多家奢侈品拍摄广告的模特丽丽·唐纳森，以及国民度爆棚的超模刘雯。顾名思义，它界定的标准是：脖子和肩膀之间、肩膀和手臂之间约呈90度。
《乘风破浪》剧照
随着人们越来越极致的追求，美越来越标签化，也日趋“精益求精”了。解构性的描述似乎变成一个个有待被攻克的目标，比如高贵美感代名词的“天鹅颈”、前几年风行一时的“A4腰”、蝴蝶背、马甲线、蜜桃臀……比起“瘦”“仙”这样的形容，一个个富有画面感的词，更直观，也更像一种可抵达和效仿的状态。
对身体寻求“标准”这件事儿最早的外延是服装。比起练出“直角肩”，设计师强化肩部线条的方法是垫肩。以模特身份出道的瞿颖曾在综艺中调侃：“我们那会儿当模特的时候，不管什么衣服，只要你把垫肩一塞进去，马上那个气质就来了，就可以起范了。”而“恶名昭著”的紧身褡正是为了拗出比“A4腰”更细的腰而发明的。
《虽然是精神病但没关系》剧照
时装设计师安妮·福格蒂曾在五六十年代为体型小的人设计服装，并将自己对时装与为妻之道的见解、对时代的感悟糅合到一起。以60年前的标准来评判如今的时尚潮流多少会有点错位，不过她的某些观点并没有落伍，比如她用“心灵的、身体的和情感的纪律”来概括时装的意涵，“优雅和高贵同约束是并驾齐驱的，你不是故意受苦，但你应该保持自我‘意识’”。
早在我们能够像今天一样自由选择舒适的体态和生活方式之前，身体时不时被拿来当作拒绝循规蹈矩的无声语言，和身处社会环境中的个体表达。从平民到贵族，从名利场到政界，这样的束缚与挣脱的循环，从古至今都在上演。
在艺术史教授戴维·孔兹（David Kunzle）看来，前有“茜茜公主把自身的美貌当作一种权力，并以此来取代爱情，身体是她对公开角色抗议和逃避的渠道，保护个人的身份和尊严”；后有“时尚将强势女人斯嘉丽·奥哈拉变成了一个不朽的形象，并且为人们提供一种解放的、争强好胜和性感逼人的女人的幻想。”
在小说《飘》中，斯嘉丽为了在烤肉夜宴上吸引心上人阿希礼，为穿什么衣服出席花了不少心思，并让黑妈妈把她原本就很细的腰，再束得紧一点，谁会不为自己美丽的曲线而得意呢？这时，黑妈妈叮嘱她赴宴前先吃些东西，不能在宴会上大吃特吃，“姑娘家只顾拼命吃，往往找不到丈夫。”对此，斯嘉丽坦不以为然：“我就厌烦老是没完没了地做作，想做的事情一件也做不了。我就厌烦装作胃口小，想跑却只好走，明明跳上两天舞也不觉得累，偏偏说跳一只华尔兹就要晕倒。我就厌烦说什么’你真了不起’去骗那些还不如我有见识的男人……为什么姑娘家要找个丈夫就得那么傻？”这段对话为后来她的坚强独立埋下了伏笔。束身衣属于那个时代对女性身体的社会规训，但这份规训没有束缚她的自我意识。
《乱世佳人》剧照
电影《泰坦尼克号》中，女主角罗斯对待身体的态度也体现了她心境的变化。一开始她是一位束腰的贵族小姐，言谈举止都要符合身份的要求，遇到没钱的画家杰克后，她得到了更多爱情的快乐，当她和杰克在下等舱加入大家的晚会时，她夺过朋友吸到一半的香烟、甩掉高跟鞋的时候，贵族身份的束缚也被她一并甩到了一旁。随后代表上流社会的芭蕾舞动作表演，也以倾斜向杰克，被杰克拥抱住而结束。
《泰坦尼克号》剧照
相比于文学和影视作品中的象征意义，体态审美与潮流和文化背景的相关度更直接一些。近年来，各式综艺一茬接一茬，“直角肩”作为一种身材标签在泛娱乐领域热度不减。学者熊欢曾提到，“大众明星是一种文化产品，他们的外表、形象，甚至行为都是被塑造的，他们有自己的化妆师、营养师、减肥师、健康师等等，这些部门都是在对其身体进行塑形。”难怪，明星的形象日益服从于时尚化要求的精加工。直角肩与近几年“如何练出XXX式马甲线”的逻辑相同：在身材上花心思，也算一种励志、有效的自我证明方式。
为了把握职业生涯的主动权，明星在银幕之外对身体严格要求的例子不胜枚举。好莱坞女星玛琳·黛德丽，就是那个在比利·怀尔德的电影《控方证人》中气质优雅、身形轮廓清晰的女主角，谁能想象饰演这一角色时她已经56岁？为了保持身材，她自律得出奇，还用丝绸绷紧全身。黛德丽的女儿回忆，“它紧得要命，一旦穿上，任何运动，甚至呼吸都必须严格限量。”
《控方证人》剧照
如果一个人不再通过紧身束腰衣来塑造形体，而是通过没完没了的健身来实现同等的美体标准，我们能说这个人已经脱离了束腰的约束了吗？不好判定选择受束身衣的苦和选择受健身的苦，哪一种更有自我意识，至少适度健身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当有人跟随钟楚曦推出的“直角肩课程”时，也有人在“磕”《梦华录》中“神仙CP”的颜。凭借《梦华录》拉得不少路人缘的刘亦菲常被拿来当“溜肩”的代表。事实上，此一时彼一时，溜肩曾是古代东方美人的标配。三国曹植在《洛神赋》中歌颂洛神的美丽，“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歌颂洛神的体态介于丰腴和苗条之间，恰到好处，双肩瘦削下垂，腰细如束。
社会规训与自我要求经常是两把不同的标尺，前者在不同的时代有着相异的内容。鲁本斯不会对凯特·莫斯的身材有什么好印象，而他的模特也不可能出现在如今的T台上，因为她们太胖了。所以，与其争论“溜肩”和“直角肩”哪个更美，不如思考一下，当你对自己的身体提出这样或那样的要求时，是在听从内心，还是被外界不断变化的苛求所裹挟。
好在多元化的趋势让人们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把体态审美的标尺掌握在自己手里，比攥在别人手里好得多。这一点，安妮·福格蒂半个世纪以前就提倡到，“你就是你，不是照片上的模特，不是电梯里与你比邻而站的女孩，也不是坐在旁桌令人艳羡的人——她们的打扮也许会引起交通堵塞。但在模仿之前，请想想清楚它们是否适合你。”
排版：亦宁 同同/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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