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盐巴
5月,北京疫情形势不乐观,学校允许返乡后,我火速收拾行李溜回了家。
虽然免于集中隔离,但出于对家人的保护,我选择一个人住在老家镇上。在此之前,我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独居经历。虽然有过室友们都不在的情况,但毕竟有食堂、超市、浴室保障生活所需,终究受着工作人员的照顾;在家便总是依赖于父母,虽然做过汤,但对滋啦滋啦喷溅的油锅心生恐惧,就算帮忙也仅限于把菜洗净切好,等着我妈来进行“炒”这项工序,对于家人的料理教学也总是推拒:“需要自己做饭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过保护的加穗子》剧照
终于,那个“时候”到了,不得不迈出下厨第一步了。
万事开头难,最开始总是狼狈。第一餐用家里人提前炖好的排骨汤做汤底,勉强免于油锅就吃上了一碗面条;第二餐为自己打气“迈出第一步吧!”,决定煎个荷包蛋,结果选了个底不平的锅,蛋黄也不小心弄破了,蛋液变成了围绕锅底中心弯曲的“一条蛋”。我哭笑不得地上传照片,得到朋友们的好评:“‘条’这个量词用得太准确了。”
“一条蛋”
但这一步虽可拖上几餐,终究不得不迈。洗净切好大白菜,又把提前腌好的肉切小块,因为担心锅里残留的水渍沸腾起来不知会是什么景象,还用纸巾仔细擦干了锅的内壁。热锅、倒油,一切似乎还挺顺利,但不一会儿油热起来,便开始热闹地蹦跶了,我伸直了手、重心放在后撤的右脚上,把大白菜像丢炸弹一般丢进锅里——意外地安全着陆!油被压在了大白菜下,我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地了。握着木铲的最尾端,小心翼翼地挪动菜的位置,慌里慌张地撒了点酱油,结果全落在木铲上。大白菜一点一点变软、菜叶沾上油光,展现出想象中“能吃的样子”,我逐渐放下心来:原来炒菜也不过如此。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再加上“大不了把电磁炉的电源切断就好”的自我安慰,我开始勇于尝试各种各样的菜品,每天思考菜单也成了一项乐趣。炒饭、咸粥、西红柿炒蛋、排骨木耳汤、清炒西蓝花,虽然做不了满汉全席,填饱自己的肚子还是绰绰有余。
《盛装恋爱有理由》剧照
不过,作为即兴发挥派,我总觉得严格按照网上的菜谱太过死板和麻烦,总是草草看过,大概掌握了食材种类和步骤,就开始自行发挥了。虽说现实状况不可能和菜谱一模一样,但偶尔也会有事后才意识到“原来只是眼睛学会了,手没学会”的情况。
翻翻冰箱打算开发一下新的炒饭配料,把半根小萝卜切丁,和小肉片、火腿丁、鸡蛋液一起下锅翻炒,倒入提前备好的隔夜大米饭,撒点酱油。逐渐闻到些许饭香,米饭颗粒分明,和配料均匀地混合起来,我心里暗自得意起来,就差自封中华小神厨了。起锅、摆盘、拍照,用勺子舀一口送进嘴里:啊——糟了,好硬!
能炒熟小肉片和鸡蛋的时间对于萝卜丁来说还是短了些,我自认技艺不精,只好认命地把萝卜丁挑出来,准备回炉再造。可惜我还是没能吸取教训,翻炒几下,脑海中浮现出妈妈焖萝卜时传授的只言片语,什么不需要加水呀,盖上锅盖焖一会儿呀——对了!大概就是缺这一步!我盖上锅盖,美滋滋地欣赏起窗外的晚霞,没过几分钟便听见锅里传来“嘭嘭”的响声,我赶紧打开锅盖。连我这常年鼻炎的鼻子都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我心里一惊,赶紧切断电源。大半萝卜丁与锅底接触的一侧变成了黑色,没吃上不说,还赔上刷锅的力气。后来才知道,妈妈所谓“盖上锅盖焖一会儿”是在小火的情况下,是我断章取义了。
大概是与根茎类蔬菜八字不合,隔天在焖土豆时又出现了新问题。这一次,为了土豆能被煮熟,也为了去皮的方便,先在水里煮过一轮,再切片、热油、下锅。用木铲努力地翻动土豆片,看着土豆片中心的颜色逐渐由浅变深,我心想:这次总该吃得上熟土豆片了吧!
过了一会儿,我渐渐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怎么土豆片的表面逐渐显现出类似于薯片或薯条的质感?我回过神来:高温、热油、土豆,这不就是炸薯条的配置么!问题出在哪儿呢?我乱了阵脚,加速翻炒起来,又尝试着加了点水,最后总算阻止了土豆片往薯片方向发展的势头,得到了一盘货真价实的熟土豆片。
《我的事说来话长》剧照
作为吃饭的善后工作,洗碗也是令人烦恼的一件事。处理完一天的学习工作、洗过澡,刚“砰”地打开一罐果酒、挑好一场live视频准备犒劳一下自己,突然想起厨房的水池里被自己遗忘的锅碗瓢盆,忍不住“啊——”地哀嚎一声。虽然刷刷洗洗不过五分钟,但打断了惬意的心情,真是让人沮丧。
做饭的另一大阻碍还在于南方雨季扰人的飞蚁。最近南方天像被撕破了一样,雨连绵不停,到了晚上飞蚁就成了灾难。及时关门关窗也挡不住它们无孔不入,就在我终于成功做成焖萝卜的那天,尝过第一口发现味道不错,正喜滋滋地在心里夸奖自己,碗里突然落进一只飞蚁,我与它大眼瞪小眼,眼睁睁地看着它抱着泛着漂亮油光的萝卜大快朵颐,几只前脚欢快地飞舞。最终也没能越过心理障碍,第一次做成的焖萝卜只尝了一口就喂了垃圾桶,心里郁闷极了,与朋友吐槽:在南方的雨季,请一定要在七点前吃完晚饭,否则,不知道是饭先做好还是飞蚁先来,也不知道那会是为自己做的饭,还是为飞蚁做的饭。
转头一看,灯下数十只飞蚁已集结,我草草解决了晚饭,举起电蚊拍,战斗开始了。与飞蚁的战斗成了我隔离生活中每晚的例行运动,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室内闷热不已,消灭飞蚁的过程又像是一场需要速度和精准的羽毛球赛,我不禁怀疑:这飞蚁是为了给我提供闭门不出的锻炼而来吗?
除了飞蚁,在南方生活不得不应对的还有会飞的大蟑螂。以往遇到蟑螂的时候,只需大喊一声“妈——”,就会有英雄从天而降,我只需要躲得远远的就好。独居意味着再害怕也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一次我依然缺乏与它正面对峙的勇气,只能尽快在外卖平台上下单蟑螂饵剂,不过处理蟑螂的尸体又成了挑战。我猛地给它送上十几喷消毒水,套着保鲜袋和厚厚的几层纸巾,尽量忽略手指的触感。由此萌生了新的梦想:希望未来有机会到一个没有蟑螂的星球生活。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剧照
在学校里,疲于洗衣、晾衣的时候,也总会和舍友们聊起:我妈真是太厉害了,怎么能做到每天洗晒全家人的衣服?经过独居14天,对妈妈的敬佩又上了一个台阶。
但在佩服妈妈的同时,也不禁思考:为什么总是“妈妈”?日剧《逃避虽可耻但有用》让很多人第一次知道,全职主妇的全年无偿劳动时间是2199小时,如果换算成年收入,大概是304.1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6万元。更何况很多妈妈们并非纯粹的主妇,在作为全职员工劳动的同时承担了家里的大部分家务。从小到大,我身边的女性亲属在工作的同时,在家庭生活中都承担了更多的家务,这也影响着我对婚姻的看法。
这绝不是“奉献”与“自私”的问题,女主角森山实栗表示:“我坚决反对‘爱的剥削’。”做家务这项工作得不到报酬,也往往没有健全的评价体系,报酬只能用“爱和感谢”来充当。当婚姻中的某一方感受到长期的“不公平”,而另一方无动无衷,这必然导致嫌隙的产生,婚姻的大楼也可能走向摇摇欲坠。因此,一旦走进家庭生活,处理大大小小的家务不仅仅是生存技能问题,更是社会和经济问题。
吃饱喝足,终于消灭了飞蚁,阳台上的洗衣机咕噜噜地转着,我瘫倒在沙发上。14天独居生活更像是一次被迫参加的生存技能培训班,疲惫与快乐共存。
排版:盐巴 /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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