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阻挠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表明埃尔多安政府正在利用北约成员国身份和组织规则来实现其地缘目标
土耳其在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问题上设置绊脚石,并不意味着埃尔多安政府试图脱离北约这一军事同盟体系,相反,土耳其“乐在其中”
从更深层次而言,因俄乌冲突引发的北约新一轮东扩进程遭到土耳其政府的强力阻击,再次暴露出北约内部存在严重分歧,并有可能导向北约内部的系列变革
文丨杨玉龙 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特约副研究员
“只要塔伊普·埃尔多安还是土耳其共和国国家元首,我们肯定不能对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加入北约说‘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5月底结束对阿塞拜疆访问回国途中告诉随行记者。这是近日土耳其方面反对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吸收瑞典和芬兰的“名言”之一。
土耳其媒体6月2日报道,由于与芬兰、瑞典就两国加入北约分歧难解,埃尔多安已替换土耳其驻两国大使。6月7日,芬兰一个贸易代表团在伊斯坦布尔与土耳其贸易代表团会面,商讨加强两国合作的可能性。土媒认为,这是芬兰为加入北约争取土耳其同意所作努力的一部分。
依据规程,北约吸纳新成员须得到30个成员国“一致同意”。土耳其阻挠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表明埃尔多安政府正在利用北约成员国身份和组织规则来实现其地缘目标,无论结果如何,对于土耳其而言都是一场高风险的地缘博弈游戏。
3月11日,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左)在出席土耳其安塔利亚外交论坛期间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举行会谈
以库尔德问题为由向美欧施压
土耳其为什么要阻挠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这是由其战略考量和利益诉求决定的。
土方近来多次强调,芬兰和瑞典在寻求加入北约时必须停止对库尔德工人党(库工党)、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人民保护部队”以及“居伦运动”的支持,并解除对土耳其出口国防设备的限制。
当前,库尔德问题仍然是土耳其制定对外政策和维护国家安全的首要考量。这一问题是土耳其自建国以来始终无法根治的问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阿卜杜拉·厄贾兰领导的库工党曾对土耳其东南部造成严重的安全威胁,土耳其军队为铲除这一武装发动了长达数年不亚于战争规模的军事清剿活动,导致上世纪90年代的土耳其东南部地区处于一种准战争状态,该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因此异常缓慢。厄贾兰被捕后,库工党武装跨境转入伊拉克北部山区和叙利亚东北部地区等库尔德人聚居区,继续以跨境活动形式“威胁着土耳其国家安全”。
2011年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叙利亚和土耳其的库尔德民族主义力量得到了长足发展,被土耳其情报部门认为与库工党有着某种联系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联盟党”(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人民保护部队”的政治分支)成为叙利亚内战的关键性政治和军事派别。
特别是“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联盟党”主导建立叙北部地区自治体系形成以来,事态的发展使土耳其政府感受到巨大的安全焦虑,连同土耳其国内库尔德和平与对话进程也陷入停滞,埃尔多安政府彻底转变了对本国库尔德政治力量的对话和解政策,并先后发起两次军事行动,越境进入叙利亚北部打击库尔德武装。
今年5月23日,埃尔多安声称土耳其将再次发动针对叙北部库尔德武装的跨境军事行动,以建立其规划多年的所谓“安全区”,并声称跨境军事行动和安全区建立并没有威胁到叙利亚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此举遭到叙利亚外交部严厉谴责,美国政府也迅速作出外交回应,反对土耳其“一意孤行”的所谓“安全区”计划,叙北部地区形势再次陷入军事紧张状态。
此次土耳其阻挠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正是以库尔德问题作为重要缘由,借此向美国和欧洲国家施压,要求其改变对库尔德人政治力量的庇护和支持。近几十年来,库尔德人大量移民欧洲,其中北欧国家的库尔德移民数量庞大,瑞典则是长期以来支持库尔德人民族运动的主要力量。埃尔多安还曾公开指责瑞典和芬兰给予库工党分子庇护,并要求两国引渡该组织的33名成员。
土耳其计划实施的跨境军事行动更为关键的障碍来自美国的外交阻挠,这也是埃尔多安政府近年来对美国强烈不满的主要原因之一。自2014年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力量投入到抗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军事行动后,美国已将“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联盟党”领导的“人民保卫部队”作为其军事合作对象,而对土耳其越境打击叙利亚库尔德武装,美国一直持反对态度,并阻挠土耳其控制土叙边境地区及其消灭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力量的地区野心。
2019年3月4日,在土耳其伊兹密尔,士兵乘坐快艇参加海上军事演习
就土美军售问题向美国施压
土耳其阻挠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也是就美向土军售问题向美国施压。
近年来,土美关系面临严峻考验,在库尔德问题、土耳其购买俄罗斯S-400防空导弹系统和引渡“居伦运动”领导人法图拉·居伦等方面,两国立场差异和利益分歧巨大,美国政府也因此将土耳其踢出了F-35军售合作计划。对此,土耳其于去年10月提出购买40架F-16战机来补偿其空军现代化发展,目前这一计划得到了拜登政府支持,但在美国国会面临着较大阻力。
“除非土耳其同意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否则其购买40架F-16战斗机的请求,以及对其已经拥有的近80架战机的现代化装备改造请求,就可能会被美国拒绝。”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罗伯特·梅内德斯说。
土美在军售问题上的分歧已相当严重,即使拜登政府有意弥合两国关系裂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达成所愿。目前,美国国内反埃尔多安政府的政治力量已“过于强大”,迫使拜登政府不得不认真考虑对土军售能否得到国会的批准。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2017年11月17日在安卡拉宣布,土耳其决定退出正在挪威举行的北约联合军演,因为军演的假想敌展板上出现了土耳其国父凯末尔的画像和埃尔多安的名字,这是“不可接受的”。图为当天在土耳其安卡拉,埃尔多安在正义与发展党党内会议上挥手致意
揭示“北约红利”两面性
土耳其在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问题上设置绊脚石,并不意味着埃尔多安政府试图脱离北约这一军事同盟体系,相反,土耳其“乐在其中”北约成员国身份可以在国家安全方面协助维护土耳其在黑海和东地中海的国家利益,特别是在俄罗斯对该地区影响力日益扩大的情况下,土耳其需要北约为自己提供安全支持,制衡俄罗斯在黑海地区的军事存在
当然,对埃尔多安政府来说,此番设置“绊脚石”操作的负面影响也很明显。比如此举很可能引起其他北约成员国对土耳其北约成员国身份的质疑,北约与土耳其之间的“组织信任度”也或因此继续下降。
初步判断,在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的前景方面,如果土耳其的利益诉求得到满足,其很有可能会顺势放弃其当前的立场;如果在库尔德问题相关议程和军售等方面土耳其的利益诉求遭到拒绝,此次北约东扩很有可能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不难预见,埃尔多安政府会充分利用北约相关规则为其外交政策服务,相关动作也势必会继续损害土耳其与美国和欧洲之间的部分合作关系
从更深层次而言,因俄乌冲突引发的北约新一轮东扩进程遭到土耳其政府的强力阻击,再次暴露出北约内部存在严重分歧,并有可能导向北约内部的系列变革。加上土耳其的北约成员国身份合法性多少遭到削弱等,这些都会对北约东扩势头造成迟滞性障碍,使其无法完成加大对俄罗斯实施军事压力和战略包围的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作为北约成员国的希腊,近数十年来一直与土耳其存在着严重的领土纠纷和外交矛盾。近日,希腊政府致函联合国,指责土耳其威胁和侵犯希腊的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并严厉驳斥了土耳其提出的所谓“爱琴海非军事化”的要求。就此,土耳其外长恰武什奥卢在访问以色列时作出回应称,如果希腊不实施爱琴海的非军事化,土耳其未来将采取进一步行动。
对此,希腊强化了在外交领域对土耳其的敌对行为,包括加大反对土美军售计划等外交斡旋。土希矛盾一旦激化,对北约的内部团结来说,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来源丨环球杂志微信公号,将刊于2022年6月15日出版的《环球》杂志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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