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一部国产剧,一部古偶剧,竟然能引起如此大范围的讨论。
而且这种声音的来源既非粉圈之间的对垒,也不是疯狂的粉丝和愤怒的路人之间的对战。
而是更多聚焦于一个问句“《梦华录》配吗?”
这个问句里涵盖的事件也不止一件。
有人问配吗。
是问分数。
豆瓣开分8.4,疑似一下午就暴增近5万人打分,飙升到豆瓣8.8分,引发了大众对这部剧“被高估”的质疑,以及“刷分”的怀疑。
还有另一些人问配吗?
是问这部剧的营销。
这部剧从开播第一天起,不管明里还是暗里,都以女性主义作为营销点,喊出还是女性导演最懂女性剧的口号,也紧贴着不少社会事件和明星旧文去宣传。
但很快出现了一定声量的“反噬”,不少人认为这部剧的改编背叛了关汉卿原著的女性内核,便对其开始反向讨伐。
吵得很厉害,连我们后台都已经不是像以往热播剧那样,只是留言催我们写,而是变成了希望我们来帮大家厘清上面两个问句。
行,那就聊聊我们的看法吧。

《梦华录》 


究竟值不值8.8?
我们就从《梦华录》的豆瓣评分聊起吧,开播第四天开分8.3,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涨到8.8的神剧分数。
这个分数究竟有多“神”,我们稍作比较就能弄清楚。
前有《隐秘的角落》(8.8),《大江大河》(8.8),《仙剑奇侠传三》(8.9)。
在古装爱情的剧目里,还不错的有《天盛长歌》(8.2),《步步惊心》(8.4),古早的《上错花轿嫁对郎》的评分也才8.4。
这种对比之下,大众对于《梦华录》的质疑自然会产生。
单从豆瓣评分这件事来说,细想就能发现其中确实存在不少小端倪。
包括某日下午一个时间段疑似集中涌入5万+“观众”对作品评分,豆瓣电脑端至今对这部剧也没有那“1.9%差评”的筛选项。
这8.8的评分里夹杂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我们不清楚也不敢武断说什么,下任何结论对剧也并不公平。
与其争虚实,我们倒不如看看这分数背后究竟有些什么。
一部影视作品的分数往往是诸多主客观因素相互加持所形成的。
我们照例先聊作品本身。
《梦华录》作为一部古偶剧,它在“古代”和“偶像”两个方面的完成度上相对来说(近年的古偶剧)都比较高。
前者是《梦华录》的世界设定,最直接地体现在剧集的包装,服化道,这往往也是我们对一部剧集的第一印象。
《梦华录》的服化道还算考究,且统一于剧作风格,加上实地取景,别有设计的运镜和调度,又给剧集本身添了一份古朴和诗意,自然成了它的加分项。
另外,是《梦华录》的主角,偶像。
无论是刘亦菲饰演的赵盼儿,还是陈晓饰演的顾千帆,两者都很符合古偶剧里理想化的角色形象。
出众的容貌,超群的才智和魅力,无瑕疵的个人道德以及不凡的身份包装,投合了我们的逐美心理。
且让我们非常满足和愉悦的事儿,是看最理想的角色去完成最浪漫、最传奇的——谈情。
在这一点上,《梦华录》也给到了细腻的笔墨让我们深切地体认男女之间的关系。
加上紧凑的权谋支线,适度的反套路轻喜剧,快慢交替,整个观影体验还蛮流畅。
而我们上面提到的所有,又都是近年来古偶剧的稀缺和贫瘠所在,在这个节点上,《梦华录》恰好吻合了我们的需求,一一相扣
在长期供需错位中积攒汇聚的情感需求终于找到了一个排泄口,喷涌而出,绝大多数受众群体就难免会给这一打分行为,赋加更多的主观情绪。
这种情绪既有个人需求得以满足、“久旱逢甘霖”的爽快,也带着对过往高度同质化的古偶剧的反向“报复”。
说白了,也是同行衬托。
选角,配音,台词,造型,特效,不少国产剧的硬伤,我们就不再这里展开了,大家都深有所感(甚至可能深受其害)。
我们就拿“谈恋爱”这件事来说。
爱情神话一直是找到人类情感反应的最小公分母,“唯流量论”逐渐主导气候后,爱情自然也成了流量剧的“王牌”。
一时间,国产剧市场里复制粘贴般地涌现出一大批爱情偶像剧,以及披着古装玄幻武侠悬疑外壳的爱情偶像剧。
关键是里面没有一个人在好好谈恋爱,而在过分强调CP文化与偶像粉丝文化的合流。
绝大多数都是用落俗的桥段,各种生拉硬扯,短平快地完成让主角们“在一起”的情节任务,把叙事重点放在无脑的甜宠,强撒工业糖精。
我们回过头来看《梦华录》。
它本质还是二次创作,以男女主之间的感情为主。
与其他古偶剧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在爱情叙事和心理叙事上做到了一种平衡,让我们在“旁观者”和“角色代入者”之间来回交替。
一方面是作为“旁观者”的我们,能置身其外地“嗑”到赵盼儿和顾千帆之间的亲密关系,这得益于《梦华录》对这段关系从无到有的写实。
就说一个细节,两只簪子。
簪子在古代往往作为一种定情信物,寓意双方将结为夫妻。
所以赵盼儿和欧阳旭当年约定成为夫妻时,她才会说等他回来,为她插上簪子。
顾千帆对赵盼儿的情感的外显,就体现在他悄悄买下了赵盼儿看过的那只火珊瑚,带在身边,但一直不敢送给她。
欧阳旭和赵盼儿在东京见面时,直接递给她一支白玉簪,但赵盼儿拒绝了。
这不仅表现了两人关系的破裂,同时也是人心变质的一种暗喻,欧阳旭的这一行为,表明着他决定与高家女儿成亲,保全地位,又想让赵盼儿做他的妾,抹去已有婚约的瑕疵。
另一方面,我们之所以能带入相恋之人中的一方,在于故事非常细腻柔软的心理描摹。
最典型的,是赵盼儿发现自己喜欢上顾千帆时的情绪。
主角对于“我可能有点喜欢他”这句台词的情绪诠释固然到位。
不过还离不开,她在整段表演里,既有自己想要隐藏的情绪被发现-被戳破-不得不坦诚的过程铺垫,也有在坦诚之后,带有猜测对方态度的小心思,同时保持着对这段感情的理性认识。
这些笔触和情绪,在我们国产剧里都消失太久,太久了。
有没有女性主义?
对《梦华录》最大的质疑,在于作品本身究竟有没有自己所标榜和营销的女性主义。
这也不是什么个案了,而是一种现象,一种逐渐成型的套路。
因为近年来有太多国产剧打着女性主义的旗号,给自己贴上“大女主”、“女性主义”的标签,却行伪女性主义之事,最后还是掉入以男性为中心的权力秩序。
其中的用意也再明显不过,无非是借此为卖点,捕获更多的女性受众,进入以女性为主导的大众文化消费市场,很少会有作品在认真思考何为女性主义。
那我们再看《梦华录》,它究竟有没有女性主义?
一个最激烈的讨论,在于它的改编。
《梦华录》改编自关汉卿的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讲的是赵盼儿巧用“风月”手段智胜周舍,救出宋引章的故事。
关汉卿笔下的赵盼儿是一位妓女,而《梦华录》中的赵盼儿被改编成脱了乐籍的良民,且有官宦背景。
这样一来,没有真正看向底层、边缘和弱势,没有看向被放逐在文明和秩序之外的群体,少了对“人”本身的思量,《梦华录》自然是失掉了《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的立意和格局。
为人诟病的是,《梦华录》中的角色还反复提及“以色待人才是低贱”、“我们又不是市井民妓”诸如此类,带着某种主流道德规范审判妓女群体,拿贞洁之尺衡量女性之秉性,怎么写都显得拧巴,也让我们不得不质询改编主角身份的真实用意。
那《梦华录》剧作本身究竟有没有体现女性主义呢?
不可否认的是,它看到了女性在封建社会里所面临的困境。
它搭建起由官家到民间至上而下的等级排序,士农工商,并且看到了尊卑秩序派生而出的男尊女卑,一种男权/父权体制下对女性的围剿。
里面的社会组织统统由男性群体构成,学堂、祠堂、衙门和朝廷,跑船商贩都是男性,男性就是权力,就是法。
女性蜷缩在这样的社会体系下,毫无权利可言。
比如周舍哄骗、家暴在先,赵盼儿智胜周舍,有理有据,对簿公堂,但官富勾结,县章反倒惩罚赵盼儿。
孙三娘的丈夫可以随意把儿子过继给别人,祠堂老少还逼着孙三娘妥协。
以及“商船视女人为不吉利”的歧视,“女性要有贞静之德”的规范约束。
但这些在《梦华录》里又只是作为一种历史环境被存置于后台。
《梦华录》看到了这些困境,但其要旨又不是在对这些问题和现象加以反思。
而且我们来看这些困境的解决:
县尊将对赵盼儿施刑时,男主借父亲萧钦言之力,找来秀州知州化解了这场危机,救下赵盼儿三人。
孙三娘因丈夫和儿子受气,一心寻死,男主敲晕了她,又带她寻医,最后用针刺治好了她的离魂症。
赵盼儿被欧阳旭一行人赶出东京,失魂落魄时,也是男主出场,如精神领袖般唤醒了她内心的不甘。
将她们从困境中拯救出来的,其实是另一种凝视和权力,这种救赎的本质也还是一种压迫。
写在最后
当然啦,我自然是很欣喜于《梦华录》给国产剧市场和舆论场带来的活跃。
但也不得不对我们国产剧的贫瘠及其中爱情和女性两难全的怪象,保持警惕和清醒。
毕竟,在“国产剧这个封建的地方”,我们既可能会沦为被建构的客体,也有可能在某一天,成为为其添砖加瓦的主角。
音乐/
配图/《梦华录》《双世宠妃Ⅱ》《十二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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