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一千万人喜气洋洋地高三高考,另一边是一千万人忧心忡忡地大学毕业。
史上又一次最难就业季的愁气,终于被这两天的高考热搜冲淡几分,只是叠加之下,仿佛青春就是从喜气洋洋,一步步走入忧心忡忡。
这是两群割裂的年轻人,一群入梦,一群梦醒。
毕竟年轻人只有在高考这几天,才会觉得世界属于自己,所有国人期待他们,所有名人祝福他们。
而一考完,他们是人口红利,是吃不了苦,是毕业即失业,是资本市场被异化的客体,是世界微不足道的尘埃。
像是全社会对年轻人撒的一个谎。
鸣笛改道,车流开路,家人殷切,师长忧心,鸡血标语,暖心祝愿,高考的包装如此热血庄重,高考生的优待如此令人迷醉。
十几岁的少年们就这样傻傻相信:我非常重要,我的成绩非常重要,我只要赢了这场考试就赢了一切。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是东亚文化下的思想钢印。年轻人总期盼,用考试解决一切人生难题,高考、研考、公考,一场又一场。
嘴上虽然不认,心里却暗暗觉得,考上就轻松了,考上就解放了,考上就人生赢家了。我们都在考场的人海里等待「上岸」,可大多数人一辈子注定,只能在污水里肿胀着双脚。
「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里的白菜」,衡中少年的演讲明明就来自于这个社会,却令全社会感到不适。
而城里有的,也不止「白菜」,还有毕业半年都没找到的工作、深夜加班眼睛都要瞎掉的荧光屏幕、问父母羞愧张口的下个月房租。这些都不是一场考试所能改变的。
文凭主义最初的许诺是那样动人,作为现代社会最后可接受的一种偏见,「努力就能上升」、「读书就能被尊重」的学历成功童话,俘获了无数年轻人及其背后的家庭。
但正如社会学家柯林斯所说,文凭考试很多时候并不是在挑选能力,而是在挑选家庭——就算能力超越了家庭的桎梏,也要面对外国几十年前就已开始的学历通货膨胀。
文凭作为一种不断贬值的社会通货,其背后的消耗,越来越多是无意义的内卷。
而在内卷猖獗的今天,网络肉眼可见地出现了几个泄愤对象,因为「颜值致富」和「幸运人生」而被无数愤慨公平的人攻击。
其实,不要问凭什么,因为世界从来就不讲凭什么,只不过是文凭主义被建构成了表面上的世界唯一解。
就像《文凭社会》说的,社会更多的教育,并不会如预期那样带来更多的公平、更好的工作机会、和更高的社会满意度。
相反,在工作内容与学校教育的大幅度脱钩下,在所持学历与社会地位的极大不匹配下,在受教认知被社会致富现象的大力度冲击下,年轻人开始丧失社会生活的价值感和尊严感。
昨天微博有条热转,吐槽那些高中毕业多年,每年高考还会手痒想要做题的「小镇做题家」。
其实如何能不理解他们,也许是毕业后受到过生活荒谬的强暴,以至终生丧失欢愉的滋味,只能在熟悉的考题中追忆曾经的高潮。
在纷飞的公式和单词里,他们心如止水,他们热泪盈眶,仿佛只要还能算出双曲线C与直线相交组成的三角形面积,他们就依然是考试光荣榜前,那个拥有光明未来的少年。
他们缅怀的既不是青春,也不是校园,而是曾经那份以为奋斗就会获得的傻傻笃定。
只是可惜,社会没有考题,人生没有答案。
年轻人的幻灭,是一种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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