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热爱?
就是他明明唱得那么难听啊,但是你却激动得满地打滚!
他明明唱得那么难听,你却如饮甘霖,如闻天籁。
527日,是当年罗大佑举办北京首唱演唱会的日子。
21年过去,68岁的罗大佑,毫不含糊,带着21首老歌在夜空唱到声音嘶哑;他已经老了,但是却老得如此年轻。
他那满头的银丝,他那张温暖劲道的脸,竟然是如此的,有味道。
且经得起千万双颜值控眼睛的盯视!
出乎意料,大佑唱了《未来的主人翁》。
他没有唱《鹿港小镇》,也没有唱《亚细亚的孤儿》,直播现场及后来的采访,他多次提到置身的草坪、夜空、蚊虫和大自然,如同一个温和的长者。
直播观看人数最高时达到2995万人(仅个人观察,非真实数据),或许更多。
瘟疫、纷争、骂战和撕裂,在罗大佑这里全部得到化解;想到那么多人与自己同时在为一个老男人欢呼,突然就感到不再那么孤单。
还突然间想起,20年前某个初春的晚上,一位朋友用罗大佑的歌,启蒙了蒙昧初开的我,料峭的春寒里,我们从西单边走边唱到建国门。
昨晚直播结束,久不联系的老同事突然来信息,回忆当年罗大佑来京开演唱会的激情。
不管岁月如何地动荡变幻,罗大佑这把不断风干的骨头,始终不变地挂在风里,远远的、暖暖的,照我们的路,慰我们的心......
罗大佑这把老骨头
(文章首发于2019年11月)
2001年5月27日,罗大佑举办北京首场演唱会。这个放下手术刀,用音乐解剖世界的全民偶像,对于人文气息浓厚的北京,已经迟到了至少了十几年。
28日凌晨两点,工体演唱会结束,尽管已经非常疲惫,罗大佑仍然出现在麦子店西路的牧马人酒吧,与原北大“草坪乐队”的朋友们相聚。
作为外挂,一个叫罗17的女孩,也被朋友带到了现场,并有幸被安排在罗大佑身边交谈了一会;在她写下的8000多字日记里,她认为那是她人生罕有的、可以称得上幸福的时刻。
那天晚上,罗大佑穿着果绿色的T恤,脖子和手腕上都戴着翠绿的玉饰。陪伴他来的有周华健、陶喆;高晓松作为唯一的清华生,也前来与大佑相聚。
此前的2000年9月,罗大佑大陆首场演唱会在上海举办,大批文青从北京包火车前往上海。“我将真心付给了你”,第一句唱出来,现场已经是哭声一片,而其中就有高晓松、许志远、张立宪等。
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罗大佑对那个时代深入骨髓的影响。
上世纪80年代,从文革中走出来的落后中国,迫不及待地要向世界敞开大门。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节奏,年轻人既兴奋又迷茫,既空虚又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对精神世界的渴求,变得跟物质欲望一样地迫切。
在当时,台湾音乐人中,罗大佑在大陆的名气远不及邓丽君、费翔、张蔷等。由于政治方面的原因,罗大佑早期传入大陆的,主要是《童年》、《光阴的故事》、《恋曲1980》、《是否》这类轻快舒缓的歌曲,而传唱度最高的,则是那首类似于芭乐的《明天会更好》。
时代需要柔情似水的抚慰,更需要尖锐深刻的精神引领。90年代初,罗大佑一大批被封禁的歌,开始悄悄传入校园,并开始在文青中发酵,然后便迅速袭卷整个的知识界:《鹿港小镇》、《亚细亚的孤儿》、《之乎者也》、《未来的主人翁》、《爱人同志》……
这才是时代最坚硬的骨头!
他的表达如此独特、锋利、丰盛,他不仅是音乐人,更是诗人、哲学家、时代的骑士。后知后觉的大陆青年,第一次知道歌可以这么唱、这么写。
罗大佑演唱《未来的主人翁》
1996年3月29日,一个南方姑娘,收到了从北京寄来的四盒翻录的罗大佑磁带,她躲在宿舍里听了整整一天一夜。从那一天起,她的心在懵懂中豁然洞开;此后的二十多年,她换过几个城市,搬过无数次家,即使早已经没有播放条件,那四盒磁带依然保存完好。
罗大佑写童真,是“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写人生,是“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

写爱情,是“穿过你的头发的我的手”,是恋曲三部;

写乡愁,是“我的家庭我诞生的地方,有我童年时期最美的时光,那是后来我逃出的地方,也是我现在眼泪归去的方向”;

写反叛,是“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

写社会,“每一个来到世界的生命在期待,因为我们改变的世界,将是他们的未来,别以为我们的孩子们太小,他们什么都不懂,我听到无言的抗议在他们,悄悄的睡梦中,我们不要一个被科学游戏,污染的天空,我们不要被你们发明变成,电脑儿童……”

还在我们很年轻的时候,罗大佑就把你一生可能经历到的,都狠狠地给到你:岁月流逝、爱恨情仇、时代变迁、家国情怀……不管你懂不懂,接受不接受,他都把你按到他的歌里,如同一段被强制的爱情,你今后的人生,都是对这段爱情的品咂、消化和凝视。
在大陆青年觉醒般聆听罗大佑的时候,其实他的歌已经写好了十几年。
早在七十年代,还在医学院做学生的时候,罗大佑就已经开始创作,并有了《闪亮的日子》、《风儿你轻轻地吹》、《乡愁四韵》这些文艺气息深厚的曲子。
毕业之后,罗大佑顺理成章地做了名医师。
当时台湾文化运动如火如荼,1980年的某一天,台湾“美丽岛事件”发起人的女儿被送进医院,在该事件中,母女俩均遭到政治暗杀。当时小女孩已经奄奄一息,她的胸腔插有一根尺许长的刺针。主治医生小心翼翼把那枚刺针取出来,罗大佑那夜刚好值班,他悄悄走进病房,将刺针放入怀中。
这枚针刺痛了罗大佑,他开始考虑从医学工作中剥离出来,拿起音乐这把手术刀,换一种方式去解剖社会。在这期间,罗大佑拿出了《之乎者也》、《未来的主人翁》、《家》三张专辑,这成就了他音乐生命中最华彩的部分。
由于政治原因,罗大佑于1985年赴港发展,他写下了《海上花》《东方之珠》《似是故人来》,并推出专辑《爱人同志》、电影音乐《衣锦还乡》,情歌选集《闪亮的日子》。
“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黄色的脸孔有红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惧,西风在东方唱着悲伤的歌曲……”(《亚细亚的孤儿》这首歌,QQ音乐中已经搜索不到)时代变幻的风云中,罗大佑也随着大潮起起落落。
罗大佑演唱《爱人同志》
罗大佑的歌,恨不得每一首都是代表作;他不仅自己唱,邓丽君、刘文正、张艾嘉、苏芮、齐豫、潘越云、周华健、梅艳芳等歌坛巨星,都曾经唱过。
这些歌,既是罗大佑对个人命运的选择和关注,更重要的是,他同时还说出了很多人想说而说不出来的话语,想看而看不到的东西,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2008年6月5日,第19届台湾金曲奖颁奖典礼,周华健出场前,主持人介绍:“接下来有请华语乐坛的大哥级人物,周华健。”
周华健上台后说,“愧不敢当,每个大哥上面还有一个大哥,掌声有请我的大哥李宗盛。”
李宗盛上台后说,“每个大哥上面有一个大大哥,下面有请我的大大大哥罗大佑。”
罗大佑在华语乐坛的地位,至今无人可以撼动,连周杰伦都说,“我的目标就是像罗大佑一样,成为一个时代的音乐教父。”
但这个大哥级的音乐人,却正慢慢被时代遗忘。2017年,罗大佑举办“当年离家的年轻人”巡回演唱会,综合上座率只有一半。舞台上的他对观众调侃:“你们没有看过这么宽敞舒服的演唱会吧?”台上台下,都有些尴尬。
2019年7月20日,罗大佑65岁生日,媒体同样表现得冷冷清清。在这个物质富足、欲望膨胀的时代,罗大佑的愤怒、理想主义、赤子之心,都已经显得格格不入。
罗大佑的粉丝横跨三十多年,最年轻的都已经四十出头。这些人已经无法像周杰伦的粉丝那样,去发起一场“周杰伦保卫战”,他们只能把罗大佑三个字埋在心里,“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
罗大佑,请原谅他们。
罗大佑演唱《光阴的故事》
高晓松《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有句歌词“你刻在墙上的字依然清晰。”十几年后有人问,那些字是什么呢?高晓松说:“那是罗大佑的词。”
历史的车轮已经碾过了那个理想主义的年代,但是罗大佑的歌,却深刻那段岁月里,像金子一般闪闪发亮。
2017年,罗大佑在“知乎”注册账号,称自己为“哼歌唱曲的大伯”。在他发布不多的“想法”中,他聊到了怎么写歌,聊到了他年轻故去的三叔:
家中三叔早年天纵英才,赴日本学医深造,却遭遇二战结尾美国轰炸,不幸逝世,让父亲一辈子唏嘘感慨”
曾经愤怒的罗大佑,也从教父过渡到慈父。在《家III》发行期间,罗大佑写道:
多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罗大佑家III》,那这样的家好像也才成立了。而且是回到了宜兰这个我生命里开始有记忆的地方(我们住在当时省立宜兰医院的医师宿舍,宜兰市新民路 152 号,我读的那家幼稚园叫做爱育幼稚园,还在),带着女儿回来踩在路上。如今我的父母都不在了,这个小女孩有一对父母;我们带着她,来到当初我父母带着还是小朋友的我来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叫做宜兰。
“如此相近的人们相处,却只有如此人会懂,那矛盾就与幸福,一同天作之合,潜伏存在冥冥之中”,《家III》的这些句子,听上去怎么都有些伤感。
如今的罗大佑已经六十多岁。
几十年里,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他始终保持着一份坦诚:不做作、不媚俗、更不讨好任何群体,他跟时光慢慢汇合成暖色,成为无数人生命中那把温暖的老骨头。
那个当年坐在罗大佑身边,拘谨得手足无措的女孩,也已经人到中年。几年前她回老家,与几个中学同学相聚,大家抄起吉它,一时间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想到了罗大佑的《童年》: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的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罗大佑的歌,是几代人共同的精神记忆,以至于无数中年人的同学会,都以罗大佑的歌作为开场:《光阴的故事》,《闪亮的日子》、《野百合也有春天》……
这些,都是我们的青春。
如果生命终将不可逆转地老去,罗大佑,请让我们陪你一起老!
罗大佑与五条人:《恋曲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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