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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术士
我第一次得知自己患上青光眼,是一次单位体检,测右眼视力时看不清视力表最上排那个斗大的E字,我以为是近视度数加深了,直到眼科医生做了眼压和眼底的检查后宣称:这是青光眼晚期。随后的视野检查,我右眼百分之七十、左眼百分之二十的区域视野缺损严重,黑暗模糊——我的视神经已经阵亡一半了。
《天才:爱因斯坦》剧照
在我有限的人生认知里,“晚期”这个词和任何好事都搭不上边。医生摇摇头:可惜了,你还这么年轻。好像本人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当天下午,医生就给我做完了眼部激光手术,我闻着空气中轻微烧焦的气味,麻醉未醒昏昏沉沉地走出去,医生在身后说:“你的眼压暂时降到正常水平了,以后每天的眼药水千万不能停,不然眼压还会上去,记住,青光眼不可逆,要保护好剩余的视野!”
“眼药水要滴几年?”
“一辈子!”女医生说。
《机智的医生生活》剧照
眼药水有好几种,每天要滴很多次,滴入眼睛后会渗入喉咙,有的微苦,有的泛酸,有的会让睫毛变长——有些女孩纯粹因为爱美去买这种眼药水,有的会让眼睛布满血丝,被人误以为夜夜笙歌。每次出差旅行,最要紧的就是眼药水,人丢了都不能丢眼药水,每到一个地方首先找冰箱冷藏眼药水,像极了艾柯在《带着鲑鱼去旅行》里为了一条鲑鱼而大费周章。
一只眼睛几乎没有视野,只能靠另一只眼睛聚焦,多少有些“焦点不太准”。爬山时怕滚下山只能手脚并用;踢足球因为停不到球而被迫退役;约同事打羽毛球,激战十分钟一个球都没接到。他不堪其辱愤而转场,旁边一位带孙子的老太太看得技痒要和我切磋,我恼羞成怒,决定给她点颜色看看。我们鏖战一局,最后我以5∶21憾负,从此我退出了羽坛。
《极限17 羽你同行》剧照
青光眼最忌讳在黑暗中看光亮的屏幕,所以,我也彻底告别了电影院。有一次同事聚餐完,大家兴致勃勃要去看《战狼》,我婉拒了这个邀请,说人生中最近一次看的电影还是成龙的《警察故事》,年轻同事听了哈哈大笑,以为我在开玩笑。人生的痛苦之一就是别人把你的悲剧听成了喜剧。
我不明白自己为啥会得青光眼,医生说它大多来自遗传,但我祖上三代都没有。医学无法解释,我不得不求助于玄学。心理学家德特雷福仁在《疾病心理学》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有疾病都源于心理问题,疾病不是坏事,是我们最亲密的朋友,它帮助我们认识自我,变得健康完整。
《闻香识女人》剧照
青光眼是不是亲密朋友我不清楚,但肯定是惹不起的朋友。眼疾也许是我内心对繁重琐碎压力重重的中年生活的逃避性反射。为了不在知天命之前失明,我开始减少熬夜、应酬和饮酒,少玩手机,加班能逃就逃,不喝咖啡和茶(对视神经有刺激),坚持锻炼,心平气和地和笨蛋说话,带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向朋友们不厌其烦地解释青光眼并不是眼里冒青光,也不是因为偷看女孩洗澡上厕所——那只会得红眼病。我时常安慰自己,乔伊斯、博尔赫斯有也严重的眼疾,近乎失明,阿根廷大师还写诗自嘲“上帝同时给我书籍和黑夜,这可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白居易是半个瞎子,也不妨碍他半夜和歌女侃人生。
这位不邀自来、注定陪伴我余生的朋友让我明白并接受了自身的极限,被迫过起一种节制认命的生活。从这个角度看,德特雷福仁医生的书倒也并非全是大放厥词。
排版:宁亦 /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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