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Lixia
编辑 | 夏天,EY
来源 | 追问nextquestion(ID:nextquestion)
原标题  | 追问新知 | 你理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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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大概没有比人类既混乱又自洽的生物了,他/她可以既反对暴力,又追求以暴制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是他/她心中的信条;他/她可以既相信科学,又祈祷神灵的存在,宇宙的尽头是玄学是他/她迷惘时的慰藉;他/她可以既反对侵略,又歌颂战争,爱国主义成为他/她坚定的坐标;他/她可以既追求平等,又特事特办,万事都有其因是他/她解释一切的盾牌。
在现实世界中如此“善变”的我们,在互联网上去瞬间成为二元论的拥趸,高举着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大旗,让所有禁锢于此的人言辞坚决地表明立场,站好队列,没有迂回之地。更神奇的是,对立双方均可引经据典,从历史经纬到当前事态层层论述,最后得出支持自己立场的结论。
与信息洪流相携前行
如此相悖却又能自圆其说的现象之所以存在,是因人们内心早已“站队”或者“被站队”。现实中不乏这样的二元对立,互联网只是一个扩大器,将输入的信号扩大到了极致,展现出光怪陆离的网络景观。
大多数人朴素的想法是,人们在做出选择和判断时倾向于最优化,人们的行为就像理性的、接近最优的行为体,能够解决简单和复杂的认知问题,并最大限度地从与环境的互动中获得回报。但越来越多的实验表明,人们的判断和决定往往是远离理性的,他们受到看似无关的因素或者没有考虑到的重要信息的影响。这些偏离理性规范的行为通常是系统性的,人们总是在同一类型的问题上失败,犯同样的错误。这类在判断或决策过程中发生的系统性偏离行为被称作认知偏差(cognitive bias)。
长期以来哲学家认为人们思维和行为的一个重要决定因素是确认偏差(confirmation bias)。确认偏差是认知偏差的一种,即人们一旦接受某一观点后,会抓住所有可以支持他们观点的信息,任何与其观点相冲突的信息会被忽略掉,而一致的信息则会被高估。人一旦选择了立场,其主要目的就变成了捍卫或证明自己的立场。
/ ▷ 大量信息被回音室所隔。图片来源:wikipedia /
互联网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海量信息喷涌而出,我们在信息的洪流中来不及细细思量,便被裹挟着进入无意识的偏见中。如果大脑最先接受了错误的信息,建立了错误的认知,而我们倾向于阅读支持自己观念的新闻和文章,而不愿寻找挑战我们观念的来源,固化了我们先前的认知。各种各样的社交媒体平台,在强大机器学习算法的助力下,通过向我们提供我们可能感兴趣的内容,进一步将我们推入两极分化的回音室*,从而加强了我们的确认偏差。
*回音室效应(Echo Chamber Effect)导致用户周围出现一个信息气泡,在这个气泡中,这个人只能看到支持他们先前信念的文章,令处于气泡中的大多数人认为这些就是事实的全部
有理论认为,我们之所以出现确认偏差,是由于我们的大脑一次只能专注于一件事,很难并行处理替代假设因此,我们只能处理与我们的观念一致的信息。也有人将确认偏差解释为一种增强和保护自尊的方式,我们的大脑选择强化我们之前存在的想法,因为正确有助于保持我们的自尊,这对在世界上感到安全和保持积极的关系很重要。不论原因为何,这种偏差使得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宗教信仰、社会伦理更加牢不可破,坚不可摧。在互联网上看到的现象便不足为奇,有人甚至有意为之,手握确认偏差的财富密码,通过制造谣言、撒布假消息攫取利益。
如影随形的认知偏差
除确认偏差外,人们还受到多种认知偏差的影响,如刻板效应、幸存者偏差等,林林总总大约有一百多种,它是生活中不可忽视的部分。认知偏差(cognitive bias)又称为认知偏误、认知偏见,维基百科给出的定义:认知偏差是有特定模式的判断偏差,主要是由人们以根据主观感受而非客观资讯建立起主观以为的社会现实所致。认知偏差可导致感知失真、判断不精准、解释不合逻辑,或各种统称“不理性”的结果。
对于认知偏差的描述,最为大众所熟悉的可能是著名经济学家丹尼尔·卡尼曼提到的双系统理论。他在《思考,快与慢》一书中提到的大脑有两套思维系统——系统1和系统2,系统1是无意识的直觉系统,可以对外界刺激快速做出反应,是长期进化过程的产物,有利于生存;系统2则需要深思熟虑,对外界刺激做出理性分析并给出高质量的决策。尽管系统1和系统2的说法只是为了更容易理解而采用的,但其暗示了大脑决策时的两个过程——快速、直觉、自动、启发式和情感驱动过程与缓慢、意识、控制、深思和分析过程。当大脑使用简单快速的处理方式时,认知偏差便发生了。
▷ 图片来源:pixabay /
我们的大脑每秒接收大约1100万比特的信息,但我们每秒只能处理大约40比特的信息,所以我们在做推断或决定时不能考虑任意大量的信息,即使这些信息都与问题有关。相反,我们被迫将注意力集中在可用信息的一个子集上,即便如此,我们也无法对这个子集进行详细处理。因此,在大多数复杂的问题中,最优的、真正理性的解决方案是无法达到的。
我们只能以有限理性为目标,即在考虑有限的信息后做出最好的决策。多数情况下,我们依靠思维捷径来帮我们以相对快的速度理解周围世界,认知偏差便是大脑试图简化信息处理的结果。
认知偏差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无意识思考错误,它会导致我们误解周围世界的信息,影响决策和判断的合理性和准确性但这个无意识的、自动化的过程,其本意是为了使决策更快、更有效;在危险的情况下或信息过载的情况下,我们迅速做出决定,这并不一定是坏事。
细微处暗藏玄机
认知偏差不是人类所独有的,在动物身上,尤其是高等动物身上也存在这类偏差。认知神经科学认为,人类的决策是由神经信息处理本身的基本设计特征决定的,而这些基本特征最初是为了执行具体的生物、知觉和运动功能而发展起来的,所以这些功能几乎不可避免地会导致偏离逻辑和概率的抽象法则。
神经系统的主要功能是使身体各部分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以便有机体能够生存。我们的大脑不需要任何有意识的努力,就能持续有效地进行知觉—运动这一高度复杂的过程。然而,对于新近开发的涉及深思熟虑或分析性思考的认知功能,例如计算、统计、分析、推理、抽象、概念思考,大脑的优化程度较低。我们大脑老旧的原始设计特征与发达的现代文明并不匹配。
/ ▷ 图片来源:pixabay /
大脑像所有的神经网络一样,以一种高度联想的方式运作。相关性和符合性检测是神经功能的基本操作,因此,大脑会自动下意识地搜索相关性、连贯性和因果联系,它对一致和不变的模式非常敏感。联想构成了我们无与伦比的模式识别能力的基础,也就是说,在我们吸收和处理的大量信息中,我们能够感知连贯的模式和结构。
我们看到、识别、接受或偏好的信息,是根据其与我们已知、理解、期待和重视信息的一致性。大脑不像传统的存储库或硬盘那样,几乎不考虑其特征就接收和存储所提供的任何信息。相反,它是一个关联网络,需要新的或额外的信息与它现有的状态兼容或一致。基于我们的能力和先入为主的观念,我们主要看到的是我们期望看到的。这种神经信息处理的兼容性原则意味着,我们有一种冲动,想要与我们已经知道、想到或做过的事情保持一致,导致我们倾向于忽视或忽略相关信息,因为它与我们当前的行为或心态不匹配。
神经网络更容易被与它们已建立的连接或与当前状态更一致的刺激模式激活。一般来说,神经信息加工的特征是增强和易化过程。神经易化是指当一个脉冲紧跟在前一个脉冲之后时,由该脉冲诱发的突触后动作电位会增加。这是由于在神经冲动期间,活性钙残留进入轴突末梢,导致神经递质释放增加,因此使得在先前的激活之后,细胞更容易被激活。在神经网络中,输入的选择和处理取决于信息的特征,兼容的、符合的或匹配的输入更容易被选择、处理和建立。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会看到我们预期看到的东西,为什么我们会将更多的价值或重要性与我们大脑中已经呈现的信息联系起来。
在一项功能磁共振成像与行为任务相结合的研究中也发现,人们强烈倾向于支持他们现有观点的意见,而不是相矛盾的意见。当意见不一致时,后内侧前额叶皮层对别人意见强度的神经敏感度降低。功能性脑成像数据发现,后内侧前额叶皮层调节了确认意见的强度,会更密切地追踪一致的意见而非不一致意见。已有的判断改变了对信息强度的神经表征,使得个体在面对不同意见时不太可能改变观点。
从生物学角度看来,认知偏差是与我们大脑固有的设计特征有关的不可避免的倾向。在如此悲观的现状下,我们还有机会做出改变吗?
/ ▷ 图片来源:pixabay /
被注意是改变的前提
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提到“当风俗一旦确立,偏见一旦生根,再想加以改造就是一件危险而徒劳的事情了”,歌德甚至认为“偏见缠住了人的性格,就无法克服,因为它们成了人本身的一部分,无论证据、常识还是理性都拿偏见毫无办法。”似乎偏见形成后,它便如刀刻斧凿般画出清晰的界限,并深入骨髓。
这样的论调未免太过消极。虽然意识到自己存在偏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当意识到偏见存在时,改变就发生了。
人们经常意识到别人的偏见和缺点,而忽视了自己存在的问题。这样的双重标准,从个人到团体甚至国家,不同层面都经常出现。对立的双方经常相互指责对方不理性、有偏见,而认为自己是理性、公正的。《社会性动物》一书早就做了判词“一种典型的偏见便是所谓偏见盲点,即认为我们自己比大多数人更客观、更少偏差。我们偏见性地认为自己不存在偏见!”
其他人与我们持不同意见,可能仅仅取决于我们所处环境的不同观点。我们启发那些我们认为没有充分了解实情的人之前,我们首先应该以批判的眼光来审视我们自己的意见,不偏不倚地权衡它们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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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人员注意到,人们对自我和他人的感知普遍存在不对称性,不论年龄、性别、种族和教育程度为何,人们更倾向于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世界的本来面目,而其他人的不同观点反映了偏见或缺乏客观性。
这种偏见反映的是一种批判性或理性思维的缺失,而不是一般认知能力或智力的缺失。训练大脑在思维模式上变得更加灵活会有助于减轻这种偏见的影响。当人们意识到我们都容易受到同样的偏见影响,可能会减少对发现他人偏见的过度警觉,尤其是那些与我们有不同意见的人。反过来,这可能会帮助人们对不同的观点和意见变得更加开放,从而促进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和减少群体间的敌意。有研究发现,人们不必从直接经验中学习如何更理性,我们可以从别人的行为中吸取教训、减少偏见,改善我们的决策。
不止于此
认知偏差不仅仅是人类认知的副产品,同时可能受到各种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我们成长的环境、接触到的人、读的书籍、看的影视剧,以及我们所认为的构成了我们的思想。要了解个人的偏见,我们需要了解一个人的生活背景。
我们看到的海报、警示语、宣传词,以及周围环境中的一切信息,像伊瓜苏瀑布倾泻的水,涌入我们的意识,搅动着我们的思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们不间断地与周围环境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并被环境所影响。
错误如果不被承认,就永远不会得到纠正,它只会阻碍进步和发展。只有当人们开始理性地审视自己,当以偏见为利器为自己攫取利益的人停止这种愚弄,当生活处于阳光之下,这场盛大的群体偏见才有可能有所遏制。
“一个勇敢而率真的灵魂,能用自己的眼睛观照,用自己的心去爱,用自己的理智去判断;不做影子,而做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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