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理想国imaginist
作为文艺作品中亘古不变的流行话题,爱情已经被阐述过无数次了。但正如《梁永安的爱情课》中所写,我们当下处在一个单身的黄金年代,该如何看待爱情,也需要从全新的语境出发。面对生活中的各种不确定性,我们更需要的是重建爱的能力,而不是谈情说爱的能力。
01
单身就意味着孤独吗?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你的理想读者永远不会出现”
颜怡:爱情很多时候是我们内心的一种创作,它是我们在创作的一些东西。
颜悦:一定要警惕那些会写情书的人,我也是这种人,一定要警惕我们这种人。
颜怡:《我的天才女友》里面有一个情节笑死我了,女主遇到她的未婚夫,她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那个礼物,是她自己写的小说,这个礼物跟这个男生一点关系没有。她其实特别真实,尤其对创作者来说,这就是她看待世界的方式,她觉得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如果他进入她的生活,她就觉得跟他有关系,但如果她的爱情消失,她的世界跟这个男生没有关系,她的创作里面就已经没有他了。
颜悦:我想到齐泽克说爱情中永远有第三者,好像你们俩的爱情永远表演给另一个更厉害的人看。听这些东西以后,我会开始反省,不仅是爱情,我生活中有多少东西是具有表演性的,我是不是真的在尊重另外一个人,如果我不能把我们俩的关系告诉其他人,去炫耀或者去彰显某些东西的时候,我是否还会跟这个人有这种关系。
梁永安: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有一个概念叫理想读者。一本书有它最理想的读者,可以对它有很深切的理解和延伸。人也是,爱情也像剧本一样,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你的理想读者永远也不会出现,你一生的主题可能就是孤独。
颜怡:我甚至觉得很多人都知道,其实那个理想的读者一生都不会出现。编剧查理·考夫曼编剧的电影都很怪诞,但是又写得特别好,比如《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我本来觉得这个人肯定是非常阴暗、非常自傲的天才,直到我看到颜悦发给我那个演讲,他说你一定要真实地生活,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要在你的生活中展现出来最真实的你。你也要把它写到作品里,因为世界上很可能有一个跟你一样的人,但那个人可能还没有出生,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认识他,但一旦他能看到这个东西,他就会觉得被理解,觉得不那么孤独,觉得有点希望。我觉得好感动,他居然能说出这么感人的话。
“除了追求爱情之外,
维护单身的权利也特别重要”
永安:我去年参加B站节目《90婚介所》的时候,我发现当代年轻人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谈伤了,前面都是谈过一个、两个、三个,甚至还有多一点的,他们都很优秀,就是在情感方面伤痕累累,所以变得不太敢相信,也没有信心再跟一个人就像初恋那种百分百投入,可能也是这个时代转型的时候普遍有的问题。
我自己有一个幼稚的划分,我觉得最好的一种生活,是所谓的天作之合,两个人在方方面面都比较相合,比如一个男生爱上一个女生,他可能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她就是一个女性、一个女孩,其他人都是别人,这种感觉如果能够持续很长时间,那还是特别难得的。这种确认,或者这种自然感,其实还是非常难得、非常稀少的,它经得起岁月的磨炼。
第二种最好的生活,就是单身。我们今天这个时代,一个人可以创造很丰富的内容,一个人单身生活也是特别好的选择,很多人选择这个生活是完全正常的,而且也符合现代社会的文化发展。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追求爱情之外,维护自己单身的权利也变成女性的一个特别重要的事情,包括男性也是。
02
恋爱中,我们能收获什么?
“恋爱是一种自洽方式,
通过别人的眼睛看自己”
永安:都说在恋爱之前要先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人要自洽,但如果我们靠自己已经过得很满足,为什么还需要爱情?爱情又给我们带来什么东西?
:我觉得人很难在这个年龄感受到纯粹的坚定和自洽,但我们能做的是不把自己人生的痛苦转嫁或者归因到别人的身上。我们在关系里遇到的很多困难都是我们对自己的认知还不稳定,才会感受到这种痛苦。我甚至觉得,可能恋爱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达到自洽的方式,因为通过别人的眼睛看自己,可能对自己的了解更深刻。
梁永:我想起电影《窈窕淑女》,里面希金斯教授原来过得特别自洽,他作为一个单身,一个中年人,研究语言学,过得很快乐,天天自在地做学问,交朋友,听音乐什么的。但是后来他看到一个卖花女,她天资很好,但说话很粗劣,声音很大,他忽然想做一个实验,用语言学训练她,把她变成一个精神淑女。朋友们打赌都认为做不到,但是他投入全部生命教她一句句的发音校正。
一开始两个人完全不搭,文化上完全不一样,但是没想到两个人的交互里面,这个卖花女渐渐地忽然发现了希金斯身上的那种朴实、正派,他身上的精神力。她后来逐渐爱上他,但希金斯一点没有感觉到。最后这个实验成功了,他把她调到上层社会。那么高贵的窈窕淑女,大家都没有想到她原来是卖花的,希金斯这个赌打胜了,大家准备一拍两散,但是这个卖花女心里很伤心。
最后希金斯浑身轻松,唱着歌,小碎步跳着回家,但忽然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回到房子里空荡荡的,细节不一样了,觉得生活好像一下子变成沙漠。他觉得很奇怪,心理忽然觉得有一种渴望,渴望什么?后来他明白,原来这个卖花女离开以后,他一切都不习惯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爱上她了,但是卖花女已经跑掉,说要跟别人结婚。
当然结尾是很好的,希金斯坐在家里正在发愁,忽然卖花女的身影露出来,对他微笑,还说了一句很调侃的话,一切都好了。我觉得生活就是这样,你原来可能是很自洽的,但是两个人在一起,非常真实的两个人,性情又很投合,其实会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宽阔,从大的到细节,会建构出一个更符合人性、更符合人的天然本色的生活,不光是分工。
最好的爱的关系是彼此尊重的前提下,共同创造一些事情。
“社会学有一个很残酷的预言,
未来的男女关系都是阶段性的”
颜悦:我周围的人都已经非常后现代了,包括我们也是。我们各种心理疾病、心理诉求,都是这些古老名著里面的角色不能理解的。两个人要能够长期相处下去得有同样的价值观,或者同样的衡量世界的标准,在他看来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失败,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痛苦。
我觉得他们以前可能是找一个填补内心需求的人,但我们现在是寻找这个填补的空缺,而不是寻找这个填补的存在,这个是非常后现代的东西。所有人都找一个跟自己比较接近的人,但是这样相当于你在赌这个人,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变了,包括你自己也再也不变了,你们的波动范围就是极小,基本就是一滩死水,这样可以下去。
永安:我的感觉男女就是这样,一方面是自然的,两个人在身体上就很亲和,还有一个就是后天形成,就是文化,他们在家庭原生和后面的发展上有很多共同性,但更关键的是未来,他们两个可以共同打开的生活,这部分是最核心的。现在双方在一起最紧张的就是对未来可以共同打造的部分。
颜怡:每个人都会成长,但是如果两个人的成长方向不一样,或者其中一个人抗拒成长的话,两个人就会有很多的矛盾。
永安:所以社会学有一个很残酷的预言,未来的男女关系都是阶段性的,比如这五年适合这两人,过五年就不适合了。
我的一个感觉,我们当下这代人会掀起40岁左右谈恋爱的潮流,因为生活里经过了各种体会、各种变化,最后很多人忙了半天,可能到四十来岁的时候,忽然发现目标消失了。
颜怡:那种可能是中年危机,我们以为的中年危机可能是到了中年工作很忙,他的中年危机是到了中年以后突然发现之前的人生价值不重要了,我要找另一个人生价值。
男性的压力像戴上人格面具,比如作为一个男人,在这个社会上应该有房子车子以及人生价值。但女人现在也是这样。我们这代人,如果真的想明白自己要什么样的生活,肯定已经过了生育年龄。我今年27岁,我可能到37都不一定想明白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恋人或者什么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生育年龄,我就好开心,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永安:但是我自己的直觉,我们的社会十五年之后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社会气氛。四十多岁的人回头看以前玩的东西,他非常严肃地追求过,最后再进行否定的时候,精神上是特别好的沉淀,特别好的打开。所以现在的95后、90后、00后,黄金年代在后面,可能会出现非常好的中年爱情。
历史在这个时段会滞后一段,因为今天太匆忙,说是年轻人,实际上没有长到年轻,可能到四十岁才真正年轻。
03
如何优雅地分手?
“选择分手的时候,
已经在心里走了一半路”
永安:我们今天主要聊的是“愉快的失恋”,在我的印象里,真正失恋还能愉快的,好像真的不多。我见到的都是恨不得把对方劈掉,说起前任都气的,也有感觉愉快,觉得终于分手了,这段恋情谈了四年,分手那一瞬间特别轻松,千斤重担都放下来了,四面八方的纠结,就像在一堆刺里面,很多很多问题不能解决,干脆一刀把它斩掉,变回一个快乐的单身。
:这可能是一个悖论,你谈恋爱的时候越开心,分手越难过,分手越开心,说明谈恋爱那段时间越痛苦。很难同时拥有恋爱的快乐和分手的快乐。
永安:我看《傲慢与偏见》,简·奥斯汀有一段话我印象很深:当一个人心里感觉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已经走了一半路。我们真正感觉到爱上一个人,不是说那个地方是一个起点,而是无形中,在心里,尽管好像没有意识到这是爱情,但实际上是一点一滴向着爱情的方向走。
杜拉斯写《情人》,那一对儿开始也不是情人,都想着互相依赖,但最后分手的时候,那个女孩回国,半夜坐在船上,忽然明白自己爱他。所以我想分手是不是有这个情况,真正分手不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也是在心里或者在情感里已经走了一半路,已经分手分了一半。
:对,向另一个人通知这个决定之前就已经酝酿很久了,其实被分手的一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最痛苦的,可能当时没有任何察觉,但另一个人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永安:为什么还没有这么明确化的分手,什么东西积累下来会导致分手?
鸟鸟:理论上说,人很难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完全的满足,但是我们又没办法避免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感到失望,感到不满足的时候,有的人觉得应该在关系里改变,有的人就想换人。
“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一种分手文化,
很重要的一步就是理解”
永安:我们今天这个时代的年轻一代,要有一个好的分手文化、分手文明,很重要的一步可能是理解。意大利戏剧家、小说家皮兰德娄,他写的《西西里柠檬》就是这样,西西里岛上有一对纯朴的恋人,女孩子唱歌天赋很好,男朋友倾尽自己全部力量帮助她、资助她去罗马唱歌,最后那个女孩子变成一个特别著名的青年歌唱家,每次演出有大量人送鲜花,有很多追捧,很多爱慕。
她的男朋友,因为好久没联系,跑到罗马,来了以后她正好演出,他到后台休息室等她过来,结果那个女孩子中场休息过来看了他一下,匆匆忙忙又上台。这个小伙子从幕后看到她在台上,那样一种倾情演唱,演唱的时候鲜花成堆,满场喝采,他意识自己和她是两个世界、两种生活的人,所以他带来西西里最好吃的柠檬,把它放在休息室,告诉那里的人把这个留给她,然后自己悄悄回去了。
:您说的让我想到,有时候大家分手以后觉得痛苦是因为,如果你是被分手的一方,可能会造成你对自我价值的怀疑,出于自我保护,你可能会怨恨他,来肯定你的自我价值。但如果你把分手这个事理解成境遇上的改变,可能对对方有更多的理解。你说的《西西里柠檬》,最让我感动的是他走之前把好吃的柠檬还是留给她。既然有过那么亲密的感受,其实还是应该对对方抱有一种善意,这样的话自己想起来也会少一点痛苦。
永安:这样的分手,自己默默的离开,有一种宽度,这个宽度也变成自己生命的一个拓展。失去了爱情,但自己的生命往前又走了一步。跟现代社会的相互关系里,不仅仅有属于传统的那一面,更有了一种多元社会里对生命的理解和接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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