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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是丁真21岁的生日。

距离他凭借7秒的视频爆红,已经过去了近两年。彼时本以为是昙花一现,没想到丁真的长尾效应至今还在继续。
看最近他相关词条下的评论就知道,自他走红时就存在的争议只增不减。
“丁真”的名字如今俨然成了一个黑称。
不喜欢丁真的人,拿“XX丁真”来指代所有他们不喜欢的“绣花枕头”。
他们说,“一个没什么技术的人通过包装使自己出名,我们一般称他为丁真”。
凭借一段5G视频走红的何同学是“赛博丁真”。
在冬奥拿了两金一银的谷爱凌是“滑雪丁真”。
因为毽子操最近火得一塌糊涂的刘畊宏是“健身丁真”。
这背后的侮辱不言而喻,但她姐觉得与他们掰扯背后的逻辑都是浪费时间,丁真显然也没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走红的近两年,丁真做了不少事情。
他一直在努力学习汉语,字写得七扭八歪,但普通话已经比以前流利太多。
河南水灾,丁真与家乡村民捐款11万6千,有零有整,刚脱贫不久的村庄已然在关注远方的哭声。
2022年,他和东京奥运会首金得主杨倩一起拍体育首封,还在两会期间作为四川文旅宣传推广大使对话最高人民检察院。
他的日程表,跟以前天差地别。
但他跟以前相比似乎并无不同。
丁真从未背离家乡,对他来说——
“你不用去找世界,世界会冲你而来。”
丁真的走红纯属意外。
2020年11月11日夜,一条7秒的抖音短视频,引发了一场震天撼地的海啸。
丁真在几千公里外的网络上火得一塌糊涂,但他自己浑然不觉。
视频里的他,有着俊俏的巴掌脸、长而浓密的睫毛,眼睛里含着光;他的皮肤黝黑,又带着原生态和粗犷的美。
网友们为他发明了一次新词——甜野男孩,形容野性与纯真在他脸上完美共存。
这个视频完全是无心插柳。
摄影师胡波只是偶然将镜头对准了丁真并发到了短视频平台。
当胡波再次打开手机已经是两小时后,7秒的视频播放量过千万,点赞几百万。
视频“爆了”。
就在丁真的热度被追到最高点,一则娱乐消息同时传开:腾讯的《创造营第四季》有意抛出橄榄枝。
要知道丁真被人们相中,正是因为他身上的原始美,脸上没有一丁点儿流水线偶像的工业感。
如果这么快被资本收编,网友们第一个不答应。
但丁真的故事走向远比想象中精彩。
11月21日,丁真以“理塘丁真”的名字发了一条微博:“入职照”,本条微博评论6.2万,点赞155万——丁真进了国企。
他被签在理塘仓央嘉措微型博物馆,有五险一金,每月工资3500元。
理塘文旅跟他签了两份合同,一份劳务合同,作为旅游大使每月领工资;一份是代理合同,文旅代理丁真的著作权、肖像权,帮他把关合作机构,但不参与分成。
虽然是合同工,但丁真成为了史上第一个进国企的网红,公司为他拒绝纯娱乐签约,不会滥用IP。
网友直言“背后有高人指点”,这个所谓“高人”就是杜冬
理塘文旅的总经理杜冬,每个人介绍他的第一句会是“杜老师是个文人”
他本南京人,六年单恋一位康巴姑娘,为她写下14万字“康巴情书”,豆瓣评分8.4,他还曾做翻译,担《西藏人文地理》主笔,现在驻扎在理塘,成为了旅游管理者。
但杜冬心里也打鼓,一个国企签约一个网红,接下来路怎么走?
还能怎么走,简直是被瞬息万变的事态推着往前。
11月25日,时差岛拍摄的宣传片《丁真的世界》上线,再次刷新了我们对“红”的认知,72小时获得播放量超7亿
以下视频来源于
时差岛
借由丁真的眼睛,我们看到甘孜的双子湖、毛垭草原、格聂之眼……那里推开门就能看见格聂雪山,时间过得很慢,能在草地上躺上一整天。
短片最后,丁真往天上撒隆达,这是藏族很神圣的祈福仪式(“隆”意为风,“达”意为马),美好的祝福像马儿一样在乘风飞翔。
那段时间,丁真天天住在热搜上。
一个月登上热搜超60个,阅读量超过213亿,杜冬甚至联系微博要求降热度。
造梗的速度是惊人的:
弟弟是村里最会拍照的小伙、下则通村国际超模;而丁真的小马珍珠是干饭狂魔,它花里花俏、跑步像驴;丁真粉丝的爱称是“王友梅”,这源自一次直播,丁真普通话不好,读错了“网友们”……
11月28日,丁真上了央视。
29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连发三条推特,向海外网友们介绍这个意外走红的“甜野男孩”,相当于给丁真定了个调。
“国有网红”彻底坐实。
对“红透了”这件事,19岁的丁真是最晚一个知道的。

爆火三天后,记者问他:知道自己在网上火了吗?
答:不知道。
记者:知道有很多节目要来找你吗?
答:不知道。
记者:那你想当明星吗?
丁真估计没听懂,答:(想当)赛马王子。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围绕着他,产生了一轮又一轮的波动。
走红当晚就有人开始担心了:流量吞噬人的能力无可估量,如果选秀、直播、综艺齐上阵,网红坍塌是分分钟的事。
那时丁真还没签国企,摄影师胡波直播时,一边叫丁真“电子宠物”,一边煽动观众给他刷礼物,“榜单前三告知丁真联系方式”
很快丁真旧时的土味照片也被人肉了出来,有杀马特发型、穿金戴银的服饰、还有竖中指的手势……世界上最纯净的男孩“幻灭了”。
另一场风暴来自2021年1月,丁真抽电子烟的视频被曝光,他熟练地吞云吐雾,网友表示“人设彻底崩塌”。
丁真承担了人们对“美好”太多太多的幻想,但拨开所有的想象,他其实是有缺点的人。
那时抽电子烟已算得上很大的污点,谁又知道我们之后目睹了一个充斥着出轨、嫖娼、诱奸、选妃、代孕……的2021年。
两天后工作室正式道歉:“吸烟系成年人个人选择,但作为公众人物需注意公共影响力,丁真表示歉意,并呼吁大家关爱身体健康。”
最大的风波,严格说不关丁真的事。
有一群受过良好教育的直男群体,为丁真被全网女孩喜欢而愤怒,说这是对天下男性的冒犯,有人说“十年寒窗苦读不及丁真一笑”。
他们P遗照、取黑称、抵制理塘旅游,虎扑投票显示,63%的男性网友认为丁真不如自己帅。
当然,爱意与恨意同样是洪水猛兽。
丁真刚进国企,就有商业代言找到杜冬,有人说拍个视频就送一辆车,有人表示两场直播就能解决2000万产品滞销。
这对理塘来说都是了不起的钱,杜冬都拒绝了,“领导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受到多少诱惑”。
理塘在携程的搜索量增长620%,甘孜州酒店预定量同期增长89%,人们渴望了解丁真的一切,包括他戴的耳环,每天能卖20个。
电话更是被打爆了的节奏:有男粉丝说了半个小时被过度消费不行;还有人说不要让丁真加陌生女人的微信,她们都是山下的老虎……
2021年8月,仓央嘉措微型博物馆发出捐书倡议,将仓央书房设为村里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原本没掀起多少浪花,因为丁真的走红突然火热了起来。
书房里堆满了粉丝送来的书,收件人“丁真”的快递占到全县城的十分之一,很多是教辅,因为丁真是“九漏鱼”,新华字典有几百本,督促丁真学汉语。
丁真的愿望也从赛马王子变成了从拼音开始学汉语,看完网友寄过来的书。
面对这喷涌而来的善意和恶意,杜冬以及丁真团队的人既焦虑又兴奋,“感觉就像骑在鲸鱼背上,它带着去哪儿就去哪,唯一能做的是勉强坐稳”。
丁真想法没这么多,他每天上午接受媒体采访,下午学普通话和直播……他想回家看看了
理塘县城离丁真的村庄有3小时路程,他打算回家那天,公司得知村口停着8辆外来车辆,最终丁真没能回家。
热闹总会退场的,“丁真效应”逐渐在减退。
这一年多,丁真稳定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但不似成名初期天天炸热搜。
他相继登上各地春晚,去了微博之夜、《时尚芭莎》,参与纪录片《无穷之路》《丁真的自然日记》,甚至在联合国的演讲中也不露怯……
他成立了个人工作室,发表数字专辑《风的使者》,30%的收益用于家乡和高原地区的公益,还加盟了综艺《中餐厅5》担任常驻嘉宾。
人们又开始唱衰“果然网红难逃娱乐圈”。
但成名当晚就可以去《创造营》将身上全部的流量变现,丁真偏偏花了7个月,选了一个慢综艺。
其实工作室有意与饭圈保持距离,丁真拒绝了粉丝买大屏应援,还遭受了粉丝脱粉回踩。
杜冬早就意识到“丁真的问题关键是没有作品”,作为一个可持续的IP,他需要成为内容输出者,而不是静止的符号。
比起选秀和拍电影,充满生活气息的《中餐厅》显然更稳妥。
结果比想象得要顺利,丁真在一轮又一轮风口和争议之间,意外地没被外界的喧嚣打扰,还是保留了他的自洽、生活哲学和天然去雕饰的生命力。
《中餐厅》营业所得一共三万多元,丁真带回来捐给了家乡。
这一年,丁真走出去看了看更大的世界,足迹遍布全国。
但不工作时,他还是乐意待在家乡理塘。
这令很多人想到杜冬在书里写过一位川藏线上的川菜大厨:
有的人从不旅行,他只是等着世界饥肠辘辘地杀上门来。
如果没有那7秒的视频,丁真每天的生活会是在草原上放牛,背着被子上山采松茸、挖虫草。

走红前,他挖了两个月虫草,换回2000多块钱补贴家用。
丁真是家里的老大,他念到小学三年级就回家干活了,黝黑的皮肤、说不好汉语的萌点,全是贫困的印记,这里2019年人均GDP仅32440元,全国均值在70892元。
丁真小时候,村里只有活佛办的民校,上正规小学得去县里,孩子们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整天逃学,丁真的朋友卓玛一直到17岁才读完小学。
2010年的理塘义务教育并没普及,县里小学名额是分配的,拿到名额的父母会把名额让给别家,甚至补给对方两三千块钱,因为孩子是劳动力。
理塘是全国最后一批脱贫的地区,之前长期处于没电、没路、没信号的状态。
2020年下则通村才接上国家电网,理塘至今未通铁路,七年前才通公路。
理塘在318国道川藏线上,但旅行社说川西线本来不含理塘,因为理塘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比拉萨还高,有“世界高城”之称。
丁真之前,理塘的旅游名片是仓央嘉措,他在诗里写:“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我,不会远走高飞,到理塘转转就回。”
但仓央嘉措不足以让游客留下来,旅游手册对这里的概括是:注意高反。
不管他们怎么做旅游,高反、缺氧定义着这座城。
现在粉丝与游客纷至沓来,理塘旅游像乘上一座火箭。
丁真延长了理塘商家们的营业季,淡季整个县城三分之一的饭店和酒店还开着,一个月之间突然冒出好多新民宿。
这么说可能有些离谱,但丁真的长尾效应甚至改变着许多藏族女性的生活。
藏区传统观念里,女人是不可以出来工作的,但旅游业的发展让许多嬢嬢制作理塘妮热(羊毛被毯)当工艺品卖。
这个项目叫“妈妈树”,杜冬取的名,藏族女性制作藏毯妮热多年,几乎从未赚到过钱。
现在嬢嬢们发现不用去辛苦挖虫草就可以赚到钱,很多人选择留在博物馆做编织,藏族男人看到经济收入,也接受了女人出来工作。
越来越多藏族女孩也愿意去到民宿打工,这是她们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有了工作就能争取话语权。
这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旋涡的中心丁真本人,反而是最平静的。
他的生活变成了学习、参加访谈节目、代表家乡出席重大晚会,虽然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但他依然是理塘文旅的24号员工。
他接受采访时开心地展示自己拍的一条最满意的视频:
视频里一只猞猁离镜头很近,它在草丛中穿行,周围能听到虫鸣,只见猞猁转身,伴随一声长长的吼叫,背景是高原特有的蓝天白云。
配文是:“这是我家乡的小朋友,我拍的哦,它在找一只鸟。”
记者问他有没有看过一些不好的评价,丁真说:“我看过,但我自己想的是,就像藏语里说的,喜欢你的成百,不喜欢你的上万。”
人们写过太多的文章,对丁真做过太多次文化观察。
他是绝佳的工具人,身上有着突出的符号:藏族、贫困县、美貌、流量……
丁真走红那段时间,恰好有一部藏族电影《气球》在院线遇冷,于是人们说丁真只是“都市人对诗与远方、对他者文明的想象”,并不能增进世人对藏文化的了解。
当人们想要批判“网红经济”时,丁真无论踏不踏入娱乐圈,都成为我们想象资本、做沙盘推演的棋子。
面对直男对丁真的恶意,他又成为女性发挥女性凝视、对抗男性霸权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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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真满足了我们对各式各样符号的想象,但他没有被各种身份裹挟。
他是我们分析世界的工具,但他从未沦为自己世界的工具人。
丁真身上有种简单的强大,也许来自那片土地上生活的智慧,也许是杜冬保护得好,或者丁真有一套自己的哲学,他自有强大的生命力。
他总冷不防展露一个现代人少有的浪漫。
记者邀请他去北京,丁真说:我和我的小马商量一下。
张信哲问:成都到理塘需要多长时间?他答:你愿意去的话不远。
获得了影响力大奖,他说:这个奖是世界借给我的,我要用好它。
时差岛还拍了一部短纪录片叫《丁真的新年》,里面说:跳锅庄吧,摄影师都去睡觉了,我们跳了一整个通宵。
最喜欢的一句,出自谢霆锋制作的《百姓的味道》。
谢霆锋来到丁真的家乡,他跟着他骑马、做糌粑、采松茸、喝酥油茶……
到了作别的时候,谢霆锋指着天上的飞鸟问丁真:“你羡慕他们吗?你看他们多自由。”
丁真说:“我不羡慕。”
“为什么?”
“因为我也很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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