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两天有两篇热文,挺适合拿来跟孩子探讨学习。
第一篇热文叫《中文已死》。讲得是现在互联网世界,语言的贫瘠和低幼化。防疫人员说成了大白,阳性说成两脚羊,上海用生煎包代替。所有的情绪,都浓缩成了各种跺脚脚,而所有的赞叹,都是XXX绝绝子和某某某YYDS。而与此同时,是无处不在的“敏感”和“紧张”,敏感到电影《杀死比尔》,得写成《口死比尔》,死和杀,都是敏感词。
作者把这种日常表达和创作的低幼化、庸俗化,归因于:“中文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死在了太年轻,死在了很多成年人越来越低龄,死在了我们越来越接受这种低龄。”
你说没道理呢,也有部分道理。目前,是存在这种现象。我们对这种现象,也渐渐习以为常。但真要深究道理,就会发现把这么普遍的一个社会现状的成因,落脚到“年轻的普通个体,越来越低龄化、庸俗化”,有点“避重就轻”,时代那么大一个问题,锅,怎么就由年轻人背了?
语言的贫瘠和低幼化,背后是整个社会思想的贫瘠和退化。这种贫瘠和退化,是怎么造成的?它会是单一因素吗?时代的问题,教育的问题,社会的问题,哪一个不是要排在“年轻人”之前,年轻人,怎么着,也不是第一责任人吧。
第二篇热文,《除了胡锡进,没人关心经济了》。说现在这个社会,大家都闭口谈经济。知名经济学家在说防疫能增寿,财经名人在说边隔离边生产。举国只见胡主编发了几条微博关心经济。文章把这一现象,也归因到了“网上喷子太多”。说只要有人发声,就会被喷“资本家的走狗”,以至于“学者累了,企业家也累了”,“年轻一代的网民就根本不关心所谓的经济了。锤大厂反资本高于一切,资本家垮台他们只会拍手称快”。
这两篇,都是热文。文章都写得很好。但落脚点,都有点问题。当然,同样作为自媒体,我深知,如今写文章有多难,说点常识有多难,写点有思想性的东西,更是担惊受怕,且风险巨大。两篇文章,都是好话题,都是应该被广泛讨论的社会公共问题,如今引起关注和讨论,要感谢这两位作者。
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把这两个社会问题,归因于年轻人不行,喷子太多,低幼化风靡,是写作者的一种怯懦。我也有这种怯懦。谁没二两怂呢。
怂归怂,但我们不能张冠李戴
二、
聪明如两位作者,谁都很明白,造成中文语言乱象,造成舆论不谈经济的根源,压根不是普通人,不是网上无脑的喷子,是普通人之上,更大的存在。
它是公共问题,不应归结于个人。
车头驾驶室里有“全域静默、点式复工,气泡式管理,基本面清零”,车厢里就一定会有“YYDS,绝绝子,生煎包加油,抓走小阳人!”,它们是一组镜像,是车头和车厢,是鸡和蛋,是奶牛和牛奶,是因和果。
车头在狂奔,车厢里乱做一团。这时,真正有价值的思考,是看看车头里发生了什么。车头都撒欢了,责乘客坐得不够端正,有啥意义呢?
避重就轻、避公就私、避车头空谈车厢,也是一种庸俗和低幼化吧。
或者,只是因为,把锅甩给年轻人,是最没风险的。
这锅太大了,年轻人顶不住啊。
三、
我小孩今年初一,有一天,他突然问:妈妈,什么叫意识形态?
楞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说浅了,辜负青春期孩子一个好问题,说深了,对孩子当下的成长没有好处。
孩子的问题,让我想起自己的青春期。读中学那几年,我经常对一些词汇好奇,比如改造思想,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一切代价。改造和思想,为啥这样搭配?思想,是怎么来的,它不是学习和训练吗,怎么就是改造呢,改造意味着抹去了什么吧?什么样的人,他的思想需要改造?凭什么觉得,思想是可以改和造的?不惜一切代价,一切包括哪些,是无限值吗,如果是,那不就是人定胜天吗?人能胜天吗?
我发现,我没法回答我13岁的儿子,“什么叫意识形态”,就像我的思政老师不肯告诉我,什么叫“改造思想”。我很清楚,当我把自己青春期的那些困惑和思考,都分享给13岁的他,他必将和我一样,经历一个极度孤独和痛苦的青春,甚至是整个中年,甚至是到老死。
他是去学着思考好,还是继续懵懂好?
如果是思考好,那是不是需要一定的社会共识,由共识支撑起一个民族民众的精神素养?如果是懵懂好,那么我们这些写文章的人,我们这些已经做父母的人,我们就没脸嘲笑年轻人的低幼化、庸俗化。这不是我们自己希望看到的果实吗?
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如果作为家长的你,从来没在意过他的逻辑能力、他的常识储备,他的思想肌肉,从来就没启动过,你哪来的信心,孩子成年后,能是一个有思想,有见识,心智成熟的人?
作为一个文章的人,你从来不敢说,这个是社会问题,那个是教育问题,年轻人有问题,但年轻人更是受害者,这些问题需要社会集体反思,你又怎么能希望,舆论是百花争鸣,公共话题有人关心,民生经济被年轻人热切讨论?
四、
语言和表达,对应的是权力。
我们都很弱。但我们可以诚实。
有一句,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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