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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月27日凌晨两点,西安市莲湖区某居民家,一名小青年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从门里走了出来。小青年是出门上厕所的,余光突然瞟见自家门前有一个红色的礼品盒。
“谁送的年礼?怎么摆在这儿了?”小青年有点不解,他走过去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装着一些水果。奇怪的是,水果下面还摆着一个木匣子,匣子上有个小灯,一闪一闪地闪着绿光。
小青年蹲下来仔细看看,发现匣子上还连着一些电线。“爸,你出来看看,这是啥?”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仔细看过之后,他面色大变:“快,快报警!”

微笑

警察来得很快,在一阵排查过后,确认了木匣子里装着的是一颗延时炸弹。
警方立即开始行动,一边紧急疏散楼里的居民,一边安排拆弹专家拆除炸弹。令警方觉得奇怪的是,炸弹制作粗陋,拆除起来非常容易。众人松了一口气,但警方怀疑这样的炸弹不止一个,便让所有的居民原地待命,打算安排人再去排查。

就在这时,报案人楼上邻居家门口突然发生了爆炸。这次爆炸威力极大,居民楼摇摇欲坠,瞬间火光冲天,就连远远站在居民楼院子外的警察也被震倒了。
幸运的是,由于之前的疏散,并没有任何人员伤亡。警方立即开始排查行动,发现犯罪人员一共投放11枚炸弹,排查期间又有2枚炸弹被引爆,剩余7枚被拆弹专家成功拆除。
在对被投放过炸弹的几户人家进行了解之后,警方很快锁定了嫌疑人,并于1月29日中午将嫌疑人高德隆抓捕归案。当时,高德隆已经自杀两次未遂,被警察抓住时,他甚至还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案件已破,谜团却未解。高德隆身为一个普通人,他哪里来得那么多炸弹?又为何丧心病狂到对整栋居民楼动手,差点害无数人灭门呢?一切还要从多年前说起。

儿子

那是1981年,当时高德隆还是西安某公司的分公司经理,妻子于凤英是司机,在当时都属于高薪人群。两人育有一女,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轻松又幸福。
但高德隆始终有点遗憾,身为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他虽然喜爱自己的女孩,但一直很希望能生一个男孩传承香火。当时并不允许超生,尤其他们还是双职工家庭,受到的惩罚必将更重。
不过,高德隆并不认为自己会养不起妻儿。他刚开始出来工作的时候也是从司机做起的,却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当上了分公司的经理,在自负盈亏的前提下让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因此,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瞬间,高德隆就决定再生个儿子。
1981年11月17日,儿子出生了,高德隆夫妻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两人的工资从之前的80块一下降到50块,每个月还要交10%的罚款,生活一下子拮据了起来。

高德隆还为此遭到检举,经理的工作都丢了。家里收入骤降,妻子只能把自己陪嫁来的东西卖掉。即便这样,一家人做饭时也必须靠多放盐,一盘菜连着吃个两三天,才得以把日子过下去。
高德隆抱着儿子,语气沉重,但眉眼里全是笑:“难啊,难啊,小东西,生你可真是难,要不然就叫你高楠算了。”
儿子的名字定了下来,生活也开始奇迹般地转好。公司始终不忍高德隆这样的人才勉强屈就,悄悄将他调去了小额站劳动服务公司做经理。高德隆也不负公司所托,开始在那里倒腾钢材,两年时间就富裕了起来。
家中日子好了起来,高德隆又不舍得让儿子叫高楠这个名字了。“有老爸在,你的前途一定一片光明,以后还是叫高明吧。”妻子虽然嫌弃他胡闹,但知道高德隆是心疼儿子,还是依了他。

两夫妻把两个孩子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尤其高德隆富起来之后,更是什么都舍得给孩子们买。高明喜欢收集邮票,高德隆知道后,就把身上的300块全掏出来,又搭上了自己的一块手表,给他换了一张回来。
在那个年代,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高德隆却不在意,只要能哄儿子高兴,别说300块,就是把家里掏空他都开心。高明无奈地看着他:“爸,你别为我乱花钱了,再说了,你这也买错了呀,1992年的鸡邮满大街都是,1980年的才珍贵呢。你被人骗了!”
高德隆这些年没少为儿子花冤枉钱,小孩喜欢的东西他不懂,常常被人这样骗。高明是个懂事的孩子,总是拦着他,但也有拦不住的时候。高德隆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爸错了,赶明儿爸给你买辆自行车赔礼。”

高明连忙拒绝,让他千万别再乱花钱。可过了几天,高德隆就把自行车摆到了儿子面前,这还不是一辆普通的自行车,是一辆高档自行车,在高明就读的学校都没几辆这样好的自行车。
高明从小生活优渥,也有很多好东西,但这辆自行车对他而言还是太过高调。高明有些无奈,父亲对他太好了,即便他觉得骑这样一辆自行车去学校不太好,但也不忍心拒绝父亲的爱。
高家一片温馨,学校里却有人起了阴暗的心思。这辆崭新的高档自行车更是成为了一簇小苗,引燃了某些人心中嫉妒的大火。这个人叫王星,家中条件一般,便分外见不得被人捧在掌心的高明。
1998年11月4日,王星找到了学校附近的混混黄毛,让他多找些人教训高明一顿,理由是“我就见不得他臭显摆。”但这小孩留了一个心眼,他不出面,就让这些混混去打。

当天下午,高明就被堵在了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高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几个混混拳打脚踢,黄毛更是骑着一辆自行车生生从他身上轧了过去。高明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坚持着一瘸一拐回了家。

意外

另一边高德隆站在自家院子里,正在给儿子调节自行车的高度。他扭头问女儿:“你弟今天怎么没骑车去呢?”女儿看了他一眼:“你买的这辆车这么好,我弟脸皮那么薄的人,哪好意思骑着在熟人面前晃悠。”
高德隆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的?只要你们想要的,爸都乐意给你们买,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话音未落,高德隆突然听见女儿尖叫一声,回过头就发现儿子鼻青脸肿,颤颤巍巍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他们连忙着急地跑了过去,看到高明头上还在渗血,高德隆心里咯噔一声,旁边女儿更是心疼地哭起来。一家人连饭都来不及吃,赶紧送高明去了医院。
医生看了看高明身上的伤,问:“怎么受伤的?”
高明不好意思地开口:“打架。”
听到这话,医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随即不耐烦道:“打架的我见多了,回去休息一晚就没事儿了,走吧。”
高德隆心中担忧,儿子的头都被打破了,怎么可能没事?他还想再问,医生却直接扭头就走,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混混”、“活该”之类的话。高德隆当场就忍不住了,打算冲上去理论。
高明见状,连忙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爸,我没事,咱们回去吧。”为了让父亲放心,高明忍着身上的疼痛,挤出来一个笑容。看着懂事的儿子,高德隆心中叹气,柔和地开口:“那也得买些药回去涂。”
回家之后,高明很快躺在床上睡着了,高德隆也放心下来。可第二天一大早,高明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头痛,连饭也吃不进去,就算强行吃进去了也会立马吐出来。这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高德隆又带着儿子,去了昨天的那家西安交大附属二院。
一进医院,高德隆就连忙去了急诊科求救命,值班医生眼皮一掀:“走流程。”
人命关天了,哪还来得及走流程?可整个医院没人把他们的话当回事儿,想要救高明,就得按照规则慢悠悠地走流程,根本就没有人过来看一眼。高德隆只好另想办法,前后托了好几个亲戚,终于找到了该医院的一个老专家。
老专家过来掀开高明的眼皮观察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晚了”。然后转身就走,其间半句别的话都没有。高德隆心神大震,怎么就晚了?这还没治呢,人又没死,怎么就晚了?
高德隆不接受这个结果,和医院争执一番,医院这才松口给高明做手术。
又是拖拖拉拉半天,当日深夜,西安交大附属医院才开始给高明施行开颅手术。手术5天后,院方宣布高明脑死亡,就算治疗也只能治成植物人。
高德隆当场崩溃,求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给高明治疗。两天时间过去,高明一直在沉睡,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甚至从高明的眼眶里开始渗出一种粘液,粘液流过的地方带有腐蚀性,让高明的脸瞬间面目全非。
高德隆非常着急,又去求当值的医生。医生不耐烦地冲他怒吼:“都说了脑死亡、脑死亡非不信,流粘液又怎么样,你把他眼珠子抠了不就不流了吗?”
这种态度和语气,似乎他们面对的不是一条生命,而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拆卸的物件。高德隆心如刀绞,只能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们,让他们一定要救救自己的儿子。

可惜并没有用,没用,没人理会这个绝望的父亲和躺在床上的那个什么都没有做错过的孩子。三天后,也就是1998年11月15日,高明还是死了。

崩溃

高明死了之后,高德隆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一般,他抱着儿子的骨灰盒,就连睡觉也死死地抱着。他开始酗酒,40天喝了200瓶白酒,每天都是醉醺醺的。
偶尔清醒的时候,高德隆就会跪在儿子的骨灰盒前忏悔。他总是在想,要是自己当初没有给儿子买那辆自行车,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死?
终于,高德隆喝酒喝出了胃出血,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也让他终于有时间去关心自己其他的家人。可是高德隆的妻子于凤英大受打击,已经有些疯了,女儿文文也因为被吸毒的男朋友拳脚相向,生不如死。

他们的家似乎顷刻之间就碎了,以前幸福的样子,怎么都再拼不起来。另一边,法院开始审理高明被杀案,可因为动手的都是未成年,几个混混都被判得很轻。
领头的黄毛被判了14年,其他7人3~8年不等,一个未满14岁的甚至都没被判刑,只被送去了工读学校。最可恶的是那个叫王星的,明明一切因他而起,但由于他从头到尾没动手,只被判罚款3000元,一天牢狱之灾都无。
高德隆认为这些人根本没有为他们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活生生一条命没有了,他们所有人却都能活得好好的,这让高德隆心气难平。
不过高德隆心中明白,儿子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些人固然有错,但医院更应该为高明的死负责。可法院的审判压根没有提到医院的错误,那些所谓的医生仍然逍遥法外,他们才是最可恶的人。

高德隆之前的办公室里有几颗子弹,那是曾经的客户不小心遗落在这儿的。高德隆心中一动,开始托人去购买猎枪,想直接射杀仇人。可是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来源,他忙碌了好久都没有买到。
高德隆之前当过兵,学过一点爆破,他想,买不到枪,自己总可以买到炸药,如果自制一颗炸弹,说不定也能为儿子报仇。
高德隆这个人性格豪爽,为人义气。之前在分公司做经理的时候,他就对手下的人很好,还自掏腰包给员工安排培训。在他的帮助下,青年男员工学会驾驶、汽修,女员工也学会了出纳、会计,都有了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
这种做法在现在或许很常见,可在过去却很难得。因此,许多人都对高德隆心怀谢意,这一次他拜托几个人帮忙买炸药,大家虽然心中疑惑,但都非常爽快地帮了忙。
辗转几人后,很快,高德隆就在一个矿上买到了足够的雷管和炸药,自制了一颗炸弹。大年三十那天,高德隆潜进西安交大附属二院,将炸药放在了门诊楼急诊室附近。
之所以选择这天,是因为这一天去医院的病人最少,高德隆并不想伤害无辜的人。炸弹引爆之后,医院300多块玻璃被震碎,门诊楼遭到严重破坏,水泥瓦片砖块乱飞,幸运的是,只有7人受伤,没有人因此死亡。

逃避

医院被炸以后,一直没能找出凶手。原因很简单,这个医院得罪人太多,几乎大部分的患者都跟这医院有仇,就连高德隆都被警方排查过一次。可范围实在太大,又没有别的线索,爆炸案只能草草收场,医院吃了个哑巴亏。
帮高德隆购买炸药的人
炸完医院之后,高德隆的心情久违地平静了下来。虽然没有炸死人,但他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得到了宣泄,仇恨也没有那么深刻了。
思考许久之后,高德隆找到了西安卧龙寺的长兴师父,想要出家为僧。长兴师父很高兴他能放下,但卧龙寺的如诚方丈却觉得,高德隆虽然表面放下了,但内心执念仍然很深,并不适合做僧人。
于是,在长兴师傅的介绍下,高德隆去了运梁寺,在那儿做了一名居士,天天做苦力,过得也算充实。
后来,高德隆在运梁寺和一名女居士纠缠不清,被赶了出去,又转头去了五里之外的莲花庙,日子一天天也平淡起来。高德隆的伤痛似乎随着时间开始被慢慢抹平。
可就在2002年,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高德隆的视线中——是曾经伤害过儿子的小混混之一。
高德隆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的法庭上他明明被判了八年,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为怕自己认错,高德隆悄悄跟了上去,小青年正好回头,两人对视一眼,小青年吓得大叫出来:“你、你、你想干嘛?”
高德隆直直地瞪着他:“你怎么出来的?”小青年不理他,回头大声喊自己的爸妈。家长出来之后,小青年顿觉有了依靠,表情也冷静了下来。
小青年的妈妈开口:“我儿子已经坐过牢了,你想怎么样?”小青年的父亲没说话,但也一脸不善,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揍他。
之后,高德隆乔装打扮,去了从前那些小青年的家附近,这才发现,除了当初的黄毛,其他人都被放了出来。他们过得很好,房子翻新过,还骑着崭新的摩托车,抱着漂亮的女孩。
高德隆还听见他们恶狠狠地威胁别人,说自己是从号子里放出来的,千万不要惹自己。当高德隆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虽然短暂地慌乱了一下,但大多数都会露出更加凶狠的表情瞪着他。
高德隆觉得自己的记忆大概是错乱了,从儿子死的那天一直到今天,大概四年的时间里,即便是在法庭上,他也没有见过这些小青年以及他们家长的脸上,露出哪怕一丝歉意的表情。他们没有向高德隆道过歉,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如今,他们却恶狠狠地瞪着高德隆,仿佛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人。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高德隆哈哈大笑,笑得满脸都是眼泪,心中的恨意像藤蔓一样生根发芽,瞬间就侵吞了他所有的理智。
高德隆如法炮制,像当初一样自制了炸弹,但这次不是一个,而是11个。他偷偷以新年礼盒的形式把这些炸弹放进了那些小青年的家旁,在最痛恨的那两户人家,高德隆偷偷运进去两个液化气罐、一桶汽油和两枚炸弹。
大年初五,炸药爆炸,没有一人伤亡。与此同时,高明曾经就读的四十四中门口,高德隆拿着一把自制的手枪,顶着自己的脑袋,笑着抠动了扳机。子弹从手枪飞出,却因为力度不够,卡在了高德隆的骨头里。

高德隆没死,他扔掉手枪,又引爆了手里的炸弹。炸弹受潮,又一次没响。高德隆看着四十四中的方向,泪眼模糊:“儿子,求你了,让爸来陪你。”
爆炸案情节恶劣,高德隆最终被判处死刑。2005年1月14日,枪决执行,高德隆终于得偿所愿。他这一生,前半截顺风顺水,甜蜜无比,后半截支离破碎,凄苦绝望。对于高德隆而言,或许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
但若是当初能有一个人真心忏悔,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至少能让高德隆放下一切,好好做个和尚。要知道,那些被炸到无家可归,被牵连受伤的人何其无辜?

可见生而为人,如若没有良知,必将害人害己。只希望天理昭昭,别再把善良的人逼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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