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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异乡的记录
这是身在异乡的我们做的一次共同创作:

  1. 请说出你的城市坐标,然后用1-3个关键词/短语,来形容近期你的感受/生活/想法。并分别对它们进行一些解释。
  2. 你可以留言回复,也可以发私信到后台。不论留言或私信,都请告知是否愿意公开,具名或匿名公开。我们也会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做一些选择,望理解。
  3. 我们会不定期将收到的文字整理,发出。但愿这会是一个进行中的创作,你不必担心一次的记录是否全面,随时可以继续增。
点击这里查看更多关于这个记录的想法由来。
记录 #1
任晴  坐标佛蒙特州
关键字一
鸵鸟把脑袋钻进沙子里不是为了逃避追捕。在气候炎热的地方它们会把卵产在地下的坑洞里,把脑袋伸进去是为了翻卵。但鸵鸟的意像无处不在,只要想要逃避的时候,脑子里全是鸵鸟。
这两年多来,疫情、战争、政治……太多让人悲愤、痛苦、紧张的事件和际遇。每次情势的变化,随之而来都是一连串的强烈情绪反应,最后趋于平静。不是怡然自得,而是一种麻木。
能在一个暂且无虞的环境里正常生活下去,有时甚至让人愤怒、自责。苦难如此之多,为什么我还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日常的生活?但是,如果自己深陷苦难和危机之中,我能奋起抗争、自救救人吗?还是连面对一天的生活都做不到?
家里两岁多的孩子开始顽固地行使独立意志,凡事都要抵抗一番,穿衣服、吃饭、刷牙、洗手、出门穿鞋子、戴帽子…… 闹的狠了,老父亲老母亲难免大光其火。每次我苦口婆心地告诫,这些事每天都要做,没有必要搞成这样。而心里却也在想,我也需要花费很多的能量和意志力才能日复一日的面对和完成很多事,消化情绪,过下去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要学的不是这些技能本身,而是学会如何面对自己的挣扎。
对不起,此刻的苦难和明日的忧患,此时我只能做一个畏缩的普通人,保存微弱的能量来做那些让自己能够活下去的事情。头在沙子里的鸵鸟,所求的也不过是这样,生存。
关键字二
疫情以来重拾了画画的兴趣。开始拿起笔来手笨的不得了,稍有提高后,得失心也重了起来。画满意了高兴一天,画不满意沮丧好几天。有一次鼓起勇气给一个公益活动捐了一幅画,竟然还没入选,郁闷了几个月。
不像小时候学画还梦想当艺术家,现在画画和职业没关系了。但总还想把自己好好训练一番,甚至连美术史都开始从头学过。是潜意识要为失业做好准备?
虽然喜欢按结果论成败,但画画过程中的一番滋味却也是实实在在得到的。不一定都是快乐,也有惧怕、紧张、无奈…… 但那个过程却像是庇护所,沉浸其中的时候暂且摆脱了苦寒。
还有一件好处是因为画画和旧友增多了联系,周末跨洋在线约画成了值得期待的事,虽然眼下物理连接断裂的严重,但好在目前还有网络可以弥补。此外也结交了新的画友,让人快乐。
二月时局巨变,惊惧之下也想尽一点力,从Etsy的一个乌克兰店家里手里买了一副小油画。当时他说不能邮寄,我当然也没指望邮寄,权当微薄捐助。然而四个月之后,一个来自基辅的包裹送到了信箱。严严实实、一层又一层的包装外面满是邮戳和各种标签,标识了曲折的来路。
拆开最后一层包装,里面露出了美丽的颜色。画上是一个正走回家的人,时节似乎是冰雪消退的早春,画成的时间是我出生的那一年。画画的人不是什么名家,但他放进画里的一切,笔触、形状、光影、被看见的渴望、对生的表达,在这么久以后和一个又一个的人发生了联系,在令人窒息的时代洪流里短暂地安慰了他们的心。
记录 #2
豆妈  西雅图
关键字
西雅图五月,醒来刷朋友圈,看到“从严从紧”、“非必要不出境”的消息。雨天,霹雳。从二月的战争到the sounds of April, 世界情势不断刷低认知与伦理双重下限。三月看Mr. Jones电影,苏联三十年代初大饥荒,一家孤儿喝骨头汤––哥哥骨头炖的汤,五月在网上看到帖子,记录了几十年前河南发生一模一样的情景。“爱之深恨之切”。爱我牵挂的家园,爱人性美好的东西,恨呢,不知从何说起。大时代之下,尘埃一样的个人,除了记录我们的亲历,还能做什么?
“何时才能见到我爹娘?” 忍不住因为那条新闻发了个朋友圈。懂的都懂。想起上一次见到我妈,2019年底在深圳,多么明媚。接着飞到北京,生活过七年的城市,12月冷得刺骨,赶上大学好闺蜜生娃,我见到她娘俩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又与研究生闺蜜师姐汇合,去国博看红楼梦特展,临出发时我俩才想起来没带证件,自嘲一番改去北五环外五彩城看了场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那是一个关于武汉的故事,胡歌桂纶镁都说着武汉方言,师姐曾在武大上学,感受想必格外不一样。一个月后,武汉成了全世界牵挂的中心。
再然后,西雅图成了美国第一个发现新冠感染者的城市,一波又一波病毒变种。曾经悲愤于半个美国的“躺平”,也庆幸自己生活在比较坚持科学准则的西海岸城市。现在,新变种毒性越来越轻,加上疫苗接种可以防重症,我们开始旅行,开始恢复聚会,踮着脚尝试 “正常生活”。我多么想把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爸妈接过来,看这边的湖光山色,让他们趁着我的儿子、他们最爱的外孙长大之前,享受天伦之乐。
家属今天结束了欧洲探亲出差之旅,准备返回西雅图。他的父母和妹妹都住在意大利,2020年春天开始也经历了各种恐慌担忧。意大利防疫曾经也很严格,至少比美国严格。今年春天B.A.2变种虽然肆虐,但威力大减。人们都在拥抱生活。我好几次想象着婆婆见到心爱的儿子那景象,分开了两年零四个月。婆婆出生于二战期间,在墨索里尼下令填湿地造农田的海边小镇长大,今年八十二岁,熬过了疫情。家属总是跟我说,“父母年纪大了,见一次是一次”。我羡慕他,羡慕欧美之间可以来去自如,没有天价机票,没有方舱。
我悲愤交加之时,收到家属发来的照片,他在法兰克福机场,遇见“Jing Jing Asian Restaurant”,德国的亚洲餐馆与我重名,哭笑不得,是今天最有喜感的一幕。他平时听我叨叨太平洋彼岸各种新闻旧闻,现在跑到大西洋另一边,仍在听我叨叨。我讲了今天的新闻,以及微博微信上看到的各种怪诞。他回应道, “that’s not good…” 我说抑郁,愤懑,余下的年头除了苟活还能怎么办。他安慰:“it might be just temporary.” 我一下泪崩。而早上有闺蜜回复:“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放肆哭完一顿,擦干眼泪,雨中接孩子回家,看着他无忧无虑四处找零食吃,灰蒙蒙的一天,此刻冒出说不尽的柔情。人真是奇怪的sentient being,外面世界越可怖,内心越依恋“小团圆”“小欢喜”。想起历史书“Cold War Island”中的一幕。20世纪中期某一天,金门一个小男孩被妈妈吩咐坐轮渡去厦门买酱油,从此就跟妈妈分开了几十年。不敢多想。我要好好爱孩子。
今晚准备做金鲳鱼,Weee上只能买到冷冻鱼,每次吃都会怀念家乡的新鲜鱼。前几天孩子问起我螺狮肉英文怎么说,“在外婆家吃过的”。我就想起上大学每次回家,以及后来每次回国,我爸都会炒螺狮肉给我吃,要用牙刷洗很久。我从小不吃肉只吃鱼,爸妈因为我,十八年都默默委屈他们的胃口。明天家属就回来了,打算做卤肉饭来一点家庭温馨,我也慢慢适应迁就家人的胃口。想象着明天一家三口团聚的画面,就觉得,在这个大时代,家属和孩子相对而言都是比较幸运的,他们不用像我这样苟活在夹缝中爱恨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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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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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异乡的2022之三:寻常,远方和新冠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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