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与黑帮题材的影视作品一直有着忠实的受众,自《教父》将黑帮人物赋予一种无与伦比的浪漫气息之后,黑帮人物塑造就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观众很乐意在银幕上看到那些“罪恶的英雄”。
开年以来,先有《浴血黑帮》最终季的上线,这部台词极具莎士比亚风格的黑帮剧集让观众们倍加好评;后有HBO MAX推出的新作——《东京罪恶》
该剧改编自美国记者杰克·阿德尔斯坦的同名纪实文学。阿德尔斯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曾在日本警视厅收集了大量的一手资料,回国后写出了《东京罪恶:一个美籍记者的日本警方采访实录》一书,以一个外国记者的视角,切入对日本社会深层肌理的审视。
这是一部稳健的实力派作品,由迈克尔·曼执导,安塞尔·艾尔高特主演,配演的渡边谦、菊地凛子、山下智久、伊藤英明都是日本一线演员,构成一套美国与日本、西方与东方的实力派阵容。
总投资8000万美元,8集的片长。这也看得出HBO的野心,它试图拍出一部兼具跨文化视角、地域文化与黑帮罪案题材的经典之作。
目前看来,《东京罪恶》的评价基本达到了优秀的水准,但离经典也尚有一段距离。
故事回到1999年的日本,美国人杰克是一名东京转学生,立志考入日本最知名的《名调新闻社》,当一名记者。酷爱罪案新闻的杰克很快发现,在看似循规蹈矩的日本社会背后,竟有着不为人知的罪恶……
《东京罪恶》的表面故事非常简单,叙事的节奏也极为缓慢,导演似乎并不愿意将其打造成一部血淋淋的“极恶非道”式作品,而更多地把关注点放在画面的美感、细节的打磨与对日本社会文化的探析之上。这也意味着,如果我们把关注点放在“动作”与“打斗”上,那么很显然是本末倒置了。
《东京罪恶》有着很多明显的优点,首先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它所呈现出的质感。
整个作品就像一卷华丽的日本浮世绘,任何一个镜头截屏下来都是一副精美的照片。
灯火霓虹的日本歌舞伎町,庄严肃穆的日本黑道仪式,死气沉沉的日本职场在迈克尔·曼的镜语调度下,呈现出一种极其细腻的画面质感。银幕上出现的一把椅子、一本书、一个伤口都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既有一种与生活紧紧贴合的“真实感”,同时又呈现出一种高于生活的艺术气息。
每集片头音乐的段落,象征着“黑道身份”的刺青在特写镜头的缓缓移动下映入眼帘,配合着音乐的节奏,给人一种“迷案将至”、真相深不可测的氛围感。
另一个值得称道的地方,莫过于影片的“他者”视角与探索日本社会症结的尝试。这一处理也体现在影片的人物关系与剧情设计上。
九十年代,广场协议后的日本,经济泡沫轰然倒塌,在繁华的水泥街头、醉生梦死的“红灯区”背后,实则是民生凋敝,普通老百姓的生活难以为继的社会现实。
另一方面,高度僵硬且程式化的日本社会,更是助长了社会问题的不断恶化。在第一集中,导演就试图通过杰克一系列遭遇表现日本社会的保守与东西文化之间的龃龉。
剧里有这样一个段落,杰克参加《明调新闻社》的记者考试时,惊讶地发现在场的考生犹如被整体规训化的机器人,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提前交卷,没有人做出任何“规定”之外的动作,这让杰克感到异常压抑。
而到报社工作以后,菊地凛子饰演的副主编也纠正了杰克的措辞,告诉他如果想这么称呼自己,至少还要等十年的时间。而代表着“保守主义”的男主编,看到杰克的第一眼就迫不及待地让他“滚出去”。
高度保守的社会文化养成了日本人“不逾矩,不出头”的行事准则,在这样一种大环境下,警方与媒体之间达成了高度的默契,警方怎么说,媒体怎么写,警方拟出犯案的缘由,推出一个顶包的罪犯,媒体随即报道,一个案件就这么草草地公之于众了。至于事情的真相,又有谁在乎呢?
除此之外,导演还试图透过日本的“亚库扎”(黑帮)透射日本的“极道文化”与整体社会的转型。
以暴力与有组织犯罪为生的日本群体自称为“极道”或是“任侠”,即“贯彻男之道至登峰造极者”。这也说明黑帮人士一定程度上以传统的“武士精神”作为指导,有着严格的秩序、仪式与生活准则。他们在传统文化的指引下游走于现代社会,在义理与罪恶的交界处谋生。
导演试图想告诉我们,这种黑帮的“极道文化”,在日本社会转型期已经遭遇了严峻的挑战。剧中出现了两个对立的黑帮组织,一个象征着传统,以暴力活动与收取保护费为传统业务;另一个则象征着现代,以高利贷、贩毒、逼娼为牟利工具。在咄咄逼人的现代黑帮面前,“有所不为”的传统黑帮已经难以为继,固守的“极道文化”已经分崩离析。
另一方面,则是导演对于东西文化彼此理解的乐观态度。随着剧情的发展,杰克也慢慢熟悉了日本社会的“潜规则”,甚至能以日本人的口吻开玩笑。尤其值得玩味的是,剧集里塑造了两对情感关系,杰克与日本女人共度良宵,而美国女人则与日本黑帮人士谈起了恋爱。对迈克尔·曼来说,这个充满东方风情的国度依然是“梦”的化身。
但不足之处在于,导演对于日本的理解依旧不够深入,“梦”终究只是无法企及的“幻觉”。
一个最明显的地方在于对于日本“空间感”的表现,在以往的影视作品中,高度逼仄的“空间感”占据了主流。事实上,日本人压抑的民族性与空间的高度紧张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在迈克尔·曼的镜头语言下,无论是酒吧还是宾馆,空间都显得过于的广阔,这多少是一种“美国式”的空间观。
另一点则是对日本社会文化的分析依旧停留在“隔靴搔痒”的层面,“菊与刀”的“极道文化”、规训化的日本社会、虚伪的人际关系,这些观点并无任何新意,即使导演采用了一种外来的“视角”打量日本社会,但得出的答案却依旧是俗套的。就如同片中出现的贩毒、高利贷、跨国色情本身就是舶来品一样。
不过,抛开这个问题,仅从好看与艺术的角度来看,《东京罪恶》还是一部合格的作品,它让我想起了目前国内流行的“中餐日作”。
味道不见得有多少变化,细节质感的确大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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