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头昏脑涨,因为一首来自快手的歌《我是云南的》正在对我魔音贯脑:
我是云南的
云南怒江的
怒江泸水市
泸水市六库
六库傈僳族

......

个人强烈不建议你去找视频来听,不要好奇,不要搜索,否则听完会颅内24小时自动循环,人随时点头不已。
唱歌的小兄弟是傈僳族,姓蔡,刀劈斧削的一张脸,一看就知道是山上的傈僳人。留着一头杀马特金发,随着音乐节奏不停地点头,脸上似笑非笑,让人想起韩国电影里的金馆长。写歌的小哥姓茶,圆头圆脸咪咪笑,一看就知道是城里的傈僳人。家里和当地人的喜好一样,木头,大量的木头,恨不能彻底包一间木屋出来。
我祖籍在云南怒江,所以我也是怒江人。但是我从未回过祖地,偶尔会在Google Earth上看一下我父亲的出生地。卫星图像上看得很清楚,怒江地区全都是山,在山脚和山腰的坡地上有一小片房屋,那就是村落。在村落和村落之间,沿着大山修建了许多蜿蜒盘旋的盘山公路,进出都极为迂回。

云南多山,云南人把大山围绕的盆地称之为“坝子”。坝子是好地方,可以种水田,可以起大屋,人群聚集在这里形成市镇。怒江是一个几乎没有坝子的地方,除了大山就只有更大的山,山地只能种洋芋和苞谷,生活非常艰苦。云南有许多步行旅游线路,在怒江地区有一条,从怒江州州府六库北上,一路走到丙中洛,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从那里继续进入藏区。沿途的风光非常美,但是你听过身边有多少人提过?因为拽着马尾巴在泥泞的山路上攀登,并不是大多数人喜欢的徒步方式。
那首《我是云南的》听起来让我觉得很亲切,因为语调都是怒江口音。我有许多亲族,至今还居住在六库,他们也是这种口音。比如说“族”,他们要说成“cú”。傈僳在普通话里接近入声,他们说出来则像是:黎酥cú。但是也能看到普通话的影响,蔡姓小哥说“六库”是全然的普通话发音,但实际上我听了几十年亲戚的发音,他们都说“陆库”。六就是陆,江南很多地方到今天都还是如此。江南人发音短促有力,怒江人则转成了上声,听起来像是说“炉”。
陆已经在很危险的边缘,驴则是真正的凶险。稍微上一点年纪的云南人,说“驴”这个字的时候很容易死机。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绿,只有“炉”,春风又炉江南岸,红眉毛炉眼睛,炉茵杠瞎(刺眼的深绿)。等遇见了毛驴,叫毛炉明显感觉不对,驴的音又从来没有,所以干脆转音,毛驴叫做毛lier,毛又改成轻声,听起来就变成了:猫lier,也有的人会说:猫lierlier。内地来的人听了以为是猫,结果等牵过来见到的却是一头马脸大牙长耳朵的灰毛畜生,脾气还很坏。
小时候我父亲跟我说,在怒江,人们的居住地按照淳朴程度来进行划分。我们白族人最狡猾,所以占据了山脚最好的坡地。傈僳人比我们淳朴憨厚一些,就只能住到半山腰去。怒族人更加淳朴憨厚,他们则生活在雪线附近。蔡姓小哥就是我们所说的“山上的傈僳人”,鼻梁高而挺,显得眼睛很深,脸上没有多少肉,都是锋利的轮廓。人瘦削而高,长手长脚,爬山的话一溜烟就看不见人影。

六库是州府,各民族杂居,所以彼此的话能够相通。白族说白族话,但是也能听懂甚至说一点傈僳话。傈僳族、怒族、普米族他们也是一样。在《我是云南的》的歌词里,说是傈僳人称老虎为“拉玛”。而我小时候父亲教我说的是:波罗。很多年之后,我去查书,发现波罗这个说法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一直影响到越南。现代的白族话已经不那么说了,城里的白族比如大理,很简单地称之为“劳”。我们还说波罗,也许是因为我们在山上。
歌曲原创者茶姓小哥也很有意思。以前我看过一个说法,宣称1500年前有一族人迁入云南无量山,以种茶为生,举族改姓为茶。但是,史料记载中,茶姓在云南又是古蜀国贵族南逃后改的姓。云南蒙氏的后人也有茶姓,大多是彝族。所以,茶很可能是一个外来的姓氏,云南人本来没有姓,一定要姓一个那就自己选一个来用。我们家就是那么干的,大概是在明清时代随手选了一个“和”。手气不是很好,到今天都有纳西族木姓骄傲地我我说:你姓和,又在怒江,祖上肯定是我们木家的逃奴。
我不在怒江,我都不在云南,我一溜烟继续逃到北京去了。有时候我看着窗户外面的广大华北平原,会忍不住忧伤地去想:按照爸爸的居住地划分理论,我现在岂不是已经坏透了?
题图摄影:Whoisbenjamin
图片授权基于:www.unsplash.com相关授权协议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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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今年是虎年,所以大家应该多吃菠萝,畅饮波罗蜜,如此可得大清凉。
萨度!萨度!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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