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妈妈式护理，即母婴之间通过直接而亲密的皮肤接触并提供母乳喂养，从而提高低体重早产儿存活率的护理方式。数据表明，该护理法可以将低体重和患病新生儿的死亡率降低25%以上。
*本文作者赫马·马格系盖茨基金会孕产妇、新生儿和儿童健康高级项目官
过去20年，全球五岁以下儿童死亡率急剧下降，但新生儿死亡率的降低却进展缓慢：每年还有160万早产或低体重婴儿在出生后的一个月内死亡。这也是为什么找到一种能够有效改善新生儿健康的干预措施至关重要。
在多项研究中，一种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干预措施被反复证明可以有效改善新生儿健康，甚至可以同时帮助母亲恢复身体——“袋鼠妈妈式护理”（kangaroo mother care ，简称KMC），以婴儿出生后被放在妈妈胸前护理的姿势命名。这种护理方法强调母婴之间直接而亲密的皮肤接触，并优先考虑母乳喂养。由哥伦比亚波哥大的医生埃德加·雷伊，赫克特·马丁内斯和路易斯·纳瓦莱特在1970～80年代发明和完善。他们的早期研究和临床经验表明，新生儿死亡率因此显著降低。从那时起，这种在资源匮乏的环境中发展起来的强有力的干预措施挽救了世界各地无数婴儿的生命，而持续进行的研究也为此提供了更多佐证。
2021年的数据表明，如果孩子出生后立刻采用袋鼠妈妈式护理，比起目前建议的等孩子生命体征稳定后再使用，每年可在全球多挽救15万多新生儿的生命。世卫组织和伦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2021年的一项建模研究发现，如果把纽约5家医院和印度孟买1家医院的新冠病毒感染率和母婴传播率考虑在内，普及袋鼠妈妈式护理对低体重新生儿的益处是其死亡风险的65倍。
然而，2020年对62个主要中低收入国家的护士进行的调研发现，当母亲的新冠检测呈阳性或感染状况未知时，三分之二的医护人员选择将母亲和新生儿分开照料。接受调研的五分之一的人说，即使母亲的新冠检测结果为阴性，他们也会将婴儿与母亲分开。
作为盖茨基金会高级项目官，同时也是一名儿科医生和研究员，我始终希望袋鼠妈妈式护理得到广泛采用——因为这是一种非常人性化的干预措施，同时还有着非常完善的数据支持。
下面这张是我最喜欢的照片之一，当时我正在和卢旺达卫生部合作建立该国首批农村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这张照片的主角是我认识的一位助产士，她叫克劳迪娜，在她身旁的是一位新手母亲。母亲正和孩子肌肤相贴、紧密地裹在毯子里。孩子因为早产，还无法靠自己完成母乳喂养，但在鼻胃管的帮助下她还是可以吸吮母乳——助产士热情地拥抱着这位刚刚经历了艰难分娩的母亲，母亲也带着喜悦的眼神望向镜头，这正是每一位母亲在迎来新生命时应有的感受，充满爱、支持和连结感。
■ 在卢旺达，克劳迪娜拥抱着一位母亲和她的新生儿
这就是袋鼠妈妈式护理发挥作用的明证，这是一种自然而充满力量的护理方式，给予孩子温暖的照顾，在两人之间建立了亲密而强大的联系和安全感。它还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可以与输氧、静脉输液，甚至是强度更大的呼吸支持仪器配合使用。它已被反复证明在降低早产儿和低体重新生儿死亡率方面非常有效——甚至比一些高科技干预措施（如保温箱）更有效。
那些袋鼠妈妈式护理病房教给我的事
我承认，十多年前第一次了解到袋鼠妈妈式护理方法时，我曾对它产生过质疑，而且问题并不在于护理方式本身。我相信，婴儿出生后与母亲保持亲密的皮肤接触和母乳喂养，在很多层面上都具有强大的保护作用。但当时我有一种直觉，认为全球发展组织之所以大力推广袋鼠妈妈式护理，是因为它是一种廉价的替代方案，在缺乏“现代”新生儿护理方式的地方尤为适用。对我而言，这像是在回避健康不公平的问题，避免直面贫困国家薄弱的卫生系统。在富裕国家装备精良的医院里，低体重儿或患病的婴儿会被从父母身边带走，放入保温箱中获得最新的医疗技术支持。当时，我觉得我们应该更多地讨论如何普及这种高科技新生儿病房，就像我在美国接受的培训一样。
同时，我还对许多发生在袋鼠妈妈式护理病房的情况感到沮丧：婴儿被裹在毯子里，而不是直接靠在母亲的胸膛上，为什么护士不把孩子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当母亲和婴儿被包在一起时，我察觉到有些母亲并不舒服，觉得被绑住了手脚。我知道她们都想给孩子最好的，那她们为什么不太乐于接受这种挽救生命的护理方式呢？
■ 在肯尼亚内罗毕的基贝拉南部卫生中心，一名医护人员向一位新妈妈提供袋鼠妈妈式护理方面的建议  / Save the Children
我开始深入挖掘、倾听和学习，和每一位母亲聊天，她们教会了我很多事。有些母亲害怕抱着小婴儿，或担心没穿衣服的婴儿会受凉；有些母亲则不确定婴儿抱在身上是否安全，特别是如果婴儿还在同时输氧或进行静脉输液的时候；此外，当母亲自己的身体还需要时间恢复时，又该如何保证长时间和新生儿的肌肤相亲？怎么上厕所？又怎么做饭（因为医院并不能提供餐食）？再比如医院未必允许丈夫探望，那怎么才能保证母亲在照顾孩子的同时也得到良好的休养？而等到这些母亲带着孩子出院后，我去到她们的家里回访时发现，当其他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她照顾时，是否应该与早产儿在医院里待上几天，甚至几周将会是一个多么两难的决定。
同时，我也与护士们进行了交谈，了解到了当一个护士需要同时照顾15个新生儿，同时还需要安抚母亲们的顾虑、恐惧并满足她们的需求时，需要付出怎样的时间和精力。我发现，在很多情况下，把新生儿放进保温箱里可能才是个更简便易行的办法，因为这样更容易监测生命体征，进行静脉注射等治疗。
突然之间，所谓的"简单干预措施"变得复杂起来。
对我来说，这是个教训。正确使用袋鼠妈妈式护理需要整个体系都做出改变。必须重新设计卫生系统，以确保母亲和婴儿之间的联系——即便婴儿需要额外的医疗支持，也要确保她们待在一起。与之相应的基础设施和政策也应随之变化。最重要的是，母亲需要得到有尊严的对待。
母亲比机器更强大
许多试验已证明了袋鼠妈妈式护理在临床、营养和儿童发育等方面的种种益处，但人们仍然不愿采纳——特别是对于超低体重和患有严重疾病的婴儿而言。盖茨基金会资助了一项试验，看看这些益处是否可以安全地扩展到体重仅为1至1.8公斤（约2至4磅）的新生儿身上，这种超低体重婴儿通常被认为首先需要保温箱护理。最终，实验早早结束，因为事实证明，立即开启袋鼠妈妈式护理所挽救的生命比此前的常规做法多得多。
我在卢旺达的经历，加上大量研究，使我深入地思考了多年来富裕国家的卫生系统是如何演变成将低体重和患病新生儿与母亲分开照料这一模式的——在典型的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甚至没有一个能让父母坐卧以便让婴儿靠在胸前的地方。母亲的温暖、心跳和轻柔的呼吸都被机器所取代，这种情况在贫困国家更为普遍。但现在我很清楚，在采用这种科学视角——或者自认为是科学视角的时候，我们正在破坏人类自然的体验。我们没有为早产儿提供最好的护理。现在，无论富裕还是贫困国家都面临着消除这种伤害的挑战。
袋鼠妈妈式护理 VS 新冠疫情
当然，新冠疫情严重干扰了孕产妇和新生儿、儿童的卫生服务，在一些地方，孕产妇死亡率和死产率都在急剧上升。但这种破坏也带来了机遇，因为它不仅暴露了孕产妇和儿童健康以及更广泛的卫生系统的脆弱性，而且也证明我们可以通过采取干预措施避免这些可预防的死亡。袋鼠妈妈式护理是重新构想如何为低体重和患病新生儿及其母亲提供以人为本的全面护理的切入点。盖茨基金会目前正与世卫组织、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其他全球伙伴合作，支持整合袋鼠妈妈式护理法的工作。
■ 新生儿母亲正向有经验的母亲学习袋鼠妈妈式护理 / Save the Children
我乐观地认为，越来越多的医护人员将认识到袋鼠妈妈式护理带来的变革性的力量，正如我在卢旺达见证的那样。医疗团队正一步步地解决母亲和护士所发现的问题。她们开始重新思考新生儿病房的物理设计和护理方式，并对护理人员的专业经验予以充分认可。得益于社区的支持和经验的分享，她们开始实现袋鼠妈妈式护理的愿景。我也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在一些资源丰富的医疗中心，包括西雅图的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她们正将袋鼠妈妈式护理纳入早产儿护理，从非洲、亚洲和南美洲的经验中学习。
这个愿景就是我从这张照片中看到的：我的朋友克劳迪娜不仅是医疗服务的提供者，还是母亲和新生儿的紧密伙伴；母亲能够得到有尊严的对待，在照顾新生儿的同时，她们自身的需求也被优先考虑——当措施到位，走进袋鼠妈妈式护理病房，你就能看到母亲和护理人员的微笑。而为了达成这一点，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认真听取专家——母亲和护理人员的意见，这将帮助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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