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家福利院将一名尚一名还活着的老人转运至殡仪馆，堪称此次疫情中最魔幻、最诡异的一笔。事情虽然发生在阳间，但读起来总感觉是来自阴间的新闻，让人脊背凉风阵阵。
根据网传视频，这事发生在上海一家名叫“新长征”的福利院。当时，老人已经被送上车，应该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发现不对，又把老人抬了下来，打开黄色裹尸袋，掀开盖在老人脸上的毛巾，确认人是活的，“还在动，没死”。
这时，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穿着白大褂的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又把毛巾盖了老人脸上。好在被殡仪馆的人及时喝止，“不要再盖上了，活的看到了吗？”
似乎是无奈之下，福利院的人才把老人又重新推回院内。
复述这段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经过，是因为有几个细节要特别关注一下。
第一，老人是先被抬上车，再被抬下来的，也就是说不是第一时间发现的，也不是出于例行检查发现的。情理上说，没有人会对装着死人的裹尸袋有兴趣，所以当时工作人员很可能是无意间搂了一眼，才发现的问题，偶然性很大。
如果没有这一眼，一个被装在封闭裹尸袋、脸上还盖着毛巾的高龄老人，恐怕在运送过程中，就真的已经过去了，那么活人就真成死人，一切都将死无对证。这种可能性是极大的。
第二，明明已经被发现人没死，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第一反应不是慌乱、紧张，所有人迅速围上来检查，而居然是非常淡定地，重新在老人的脸上盖上毛巾，后来似乎还有拉上裹尸动作，这一点细思极恐。
如果之前没有发现老人还活着，还把人装进裹尸袋，是重大工作疏忽，那么在知道人没死的情况下，还要盖上毛巾，说句“有谋杀嫌疑”并不为过。
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不可能只是失职、渎职这么简单，后续追责肯定会上升到刑事高度，这名工作人员极有可能为自己的这个动作付上非常惨重的代价。
再进一步分析，即便我们不认为这名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有谋杀的意图，但怎么解释他盖上毛巾的动作如此自然、从容，第一反应如此淡定、平静？
我猜测可能有两个原因。
福利院接收的都是一些高龄老人，他们在这里度过自己生命的最后阶段，死亡是很正常的现象。这里的工作人员，应该也早就习惯了死亡，他们和普通人对待死亡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既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说句难听的，可能有些已经走到生命终点的老人，在他们眼中跟死人没有多少区别。所以哪怕发现被抬上灵车的老人还有生命迹象，对他们而言，心中也毫无波澜。
或许正出于这种心理，他们多多少少存有一定的侥幸心理，把毛巾重新盖上，把裹尸袋拉上，只有老人不再动，没有肉眼可见的生命迹象，那么就是虚惊一场，这事也就过去了，大不了事后说一句“你看错了”。
有人会说，你这把人想得太恶毒了吧，真有人敢这样草菅人命？还真不是我想多了。讨论这个问题，我们不要忽视了习惯和环境对人的改造。把活人拉去殡仪馆火化，对普通人来说是惊天丑闻，但对福利院工作人员来说，可能真是不值得大惊小怪。
另外，我们也不能忽视，人心深不可测，尤其是与切身利益有着密切关联的时候。众所周知，早些年，由于车祸赔偿标准偏低，出现了“撞伤不如撞死”的现象。撞死不过一次性赔偿，有保险公司赔付，自己出不了多少钱。而如果是撞伤撞残的话，那就要养别人一辈子，还要面对家属的反复纠缠。于是发生了大量“二次辗压”的事情。这些肇事者看起来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你能想象他们会开车硬生生地把人辗死吗？为了规避更大的风险和责任，真的会。
我的意思是，不要把安全感寄托在良心上，也不要惊悚于福利院和具体工作人员的神操作。再说句不好听的话，可能现在很多对这件事惊掉下巴的人，到了他们那个位置、处在他们那个环境中，未必好到哪里去。
正所谓人人都痛恨腐败，只是你没有机会腐败。有些地方，甚至是同个职位，前前任、前任、现任，接二连三地落马，前腐后继，他们是蠢吗？不是，他们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因为贪是一种本能。
其他不说，就说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个两岁半的小孩子，被食物卡住食道，硬是因为没有核酸报告而失去了生命。而这，还是在连续发生几起民愤滔天的类似事件之后。
可见，环境对人的改造力度有多大，可见，为了规避更大的风险和责任，救死扶伤的医生能干出什么。
毕加索在看了法国南部的岩洞壁画后，大为震撼，说，“过去一万年中，我们在绘画上，没有长进”。
这句话也让我大为震撼，因为我发现它可以适用任何领域。比如，过去一万年中，我们在道德自律上，没有长进。
一万可能太久远了，那时人类还处于“婴儿时期”。我们和一百年前比，我们变得更善良、更有道德了吗？其实并没有，该发国难财的时候，还是会发国难财。让我们看起来是够文明、更体面的，其实是因为我们建立了强大的制度和规则体系，是法律、制度和社会规则约束着我们的行为，做坏事的成本更高了。倘若制度失灵，恶就会疯长。
这件事，就是制度失灵的一种典型。一个人从活着到死亡，最后被拉去殡仪馆火化，是有严格的制度流程的。家属必须到场，家属联系不上，要有110到场。120必须到场，心电图、死亡证明，一个都不能少。
之所以要有这么复杂的流程设计，就是因为不相信人。但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该到场一个都没有到场，只有灵车到场了。这里插一句，我之前写过一篇《灵车准时到达》，大意是说，在这次疫情中，什么车都不好使，110、120怎么打都不来，只有灵车随叫随到。这个定律貌似又生效了。
这就是制度失灵。大概是因为特殊时期，一切从简，要把资源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其他爱谁谁，所有事都回到了最原始、最野蛮的状态，福利院凭感觉判断一个老人的生死。
后续官方消息称，老人“生命体征平衡”，说明老人的健康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究竟是怎么装进裹尸袋的，是个巨大的谜。值得一提的是，这名老人是阳性病例。在畏“阳”如虎，把清零当成最高甚至唯一指令的防疫局面下，不得不说，阳性病例的健康、权利乃至生命，在一定程度上是贬值的和不那么重要的。
胡锡进说，不能让整个上海为一家福利院的恶劣表现背锅。要我看，这锅，上海还真的要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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