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四月即将过去。以前，我们习惯于以年为单位发表纪念文章，比如“XX年过去，我很怀念它”。但现在，我们需要纪念一个月份。
2022年的四月，对很多人来说，是个无关痛痒的一个月，和其他任何一个年度的四月一样普普通通，没有特别的事发生。但对于上海市民以及暂住在上海的外来人员来说，这个四月却是刻骨铭心的。
整整一个多月，最早封控的区域甚至长达两个月，静态管理，足不出户，频繁核酸，每天都要为吃什么而操碎心，放在历史上也是值得写上一笔的。更何况，这一切发生在一个拥有2500万人口的超大型现代化大都市。要知道，随着国力的提升，上海在很多榜单上和人们的观念里，已经可以和东京、巴黎、纽约比肩了。
一场疫情，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打回了原形。魔都之“魔”，有了新的解释。
这一切，事先难以想象，所以才会猝不及防。正如一句现在流行的话，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改变了很多传统的认知和观念，你以为的并不是你以为的。
看了一下最新的疫情，4月30日，上海新增病例有递减趋势，但仍处于高位，新增本土确诊1249例，新增无症状8932例，新增本土死亡47例。
可以预见，5月还将继续，解封的日子暂时还看不到。但乐观点估计，不会比4月更糟糕了。
那么，应该怎样记念这个没有前例的四月？
最好的纪念，就是记住那些努力发出的声音。
此前，有一段视频在网络上刷屏，就叫“上海四月”。准确地说，不是一段视频，而是一段录音。因为画面都是静态的照片，代表着上海的一个个侧面，有外滩、黄浦江、东方明珠，也有街道，小区、马路，更有繁华大上海的全景图。
话外音则是一个个片段，有市民与疾控中心主任的对话，共同探讨防疫政策的失序和偏执，“就一个字‘扯’”，有断药的老人与居委会工作人员的对话，“上海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啊……”“我们也没有办法”，有封控之前，政府官员的信心满满，有封控之后，小区住户对着窗外大声喊“我们饿了，我们要物资……”
这些声音，应该被记住、被保存，因为它是最真实、最鲜活的记忆，比我们在电视上看、官网上看到的更有保存意义。它是一段不被修饰的记忆，很多年后，还能知道在特定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声音，不那么动听、不那么让人舒服，但唯其不舒服，才能保持痛感，形成肌肉记忆，不至于遗忘，让错误一犯再犯。
这些声音哪怕物理意义上消失，但应该留在我们的脑海里。
纪念这个四月，除了努力记住那些发出的声音，还要自己努力发出声音。不管你是上海人，还是非上海人。
上海的防疫，让人想起了武汉、西安，有人还郑重其事地表示要向武汉、西安道歉。
上海做得更差吗？其实我们并不确定。在互联网时代，我们离真相不是更近了，而是更远了。因为我们接收到的信息，都是允许我们接收的信息。
上海看上去做得比武汉西安更差，很大一个原因是，它被最大化地呈现了，让我们看到上海这一个月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这些事实性的描述，反过来又带动了自媒体的跟进，引起了更大的舆论。
值得一提的是，努力发出声音，并不仅仅是指诉说真相、发出求助声，还可以有更多元化、更深刻的表达。相比于武汉只有一个方方、西安基本沉默，上海的表达更生动、更鲜活，也更有力量。
比如，我在网上看到多个版本的视频，是一群艺术家在演奏，有小提琴手，有钢琴师，有大提琴，他们在演奏同一首曲目，没有一句台词，没有一行字幕，我对音乐也是绝对的门外汉，但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表达什么。这种艺术化的表达，自有一种穿透力，形成共识和默契。
比如，我还看到一段视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拍的，她在视频中回忆自己小时候上海发大水，市领导都坚守在抗洪第一线，而现在的领导呢？然后她直言不讳地批评这次防疫的种种失误、失策、管理效率低下。
这样的视频，网上有很多，之所以举这个例子，一是因为她现在生活在深圳，在上海的家人也都被照顾得很好，不算是这次疫情的受害者。二是她不是什么公知大V，她代表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市民。三是她逻辑清晰，直指问题的核心。
坦率、自信、对公共事务有热情，哪怕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利益相关性，但遇到不公、不平之事，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去表达，正如她所说“我就是想录这个视频”，这正是一个公民应该有的样子。
这些视频、录音、文字，或许都难免被删、被禁的命运，众所周知，现在朋友圈转发最多的就是“此内容因违规无法查看”和“暂不可浏览此动态”这两条，但那又怎么样呢，只有它们出现过，就有价值、有温度、有力量。
我们其实离上海都不算遥远，可能就是一个密接的事，努力发出声音，有理有据、直言不讳的批评，才能让我们更安全一些。沉默的代价就是，明明是错的，却被当成是正确的，并一再强化。
纪念上海的四月，还有很重要的角度，就是哪怕在灾难的时候，也要守住做人的底线。
上海疫情，听到最令人悲伤的话，就是“有人不想疫情结束”。更可悲的是，这是一个事实。
的确有人不想疫情结束，而且还不在少数。
那些因为疫情管控这个最高指挥棒，而戴上红袖章、穿上防护服的人，疫情让他们掌握了话语权，享受到了权力的威风，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拉走90多岁的老人，大声呵斥每一个看不顺眼的市民，面对小区居民的合理诉求，咬牙切齿地说“都拉出去枪毙”……他们不希望疫情结束，因为疫情让他们的恶正当化。
那些掌握了通行证审批、发放权的人，那些头脑精明、关系四通八达，实际垄断了物资分配最后一公里的人，他们更不希望疫情结束，因为他们得到的是更实在的利益，封控多续一天，他们就是每天大几万地躺赚。
这可能是他们一生中唯一一次暴富的机会。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更何况在此混乱时期。根据官方消息，目前已经抓了一批，但不到三位数。以上海之大、人口之多，这恐怕只是挂一漏万，还有多少发国难财的人每天在被窝里笑醒？
天灾战胜不了，人祸须要防住。防疫最重要的就是保供应、保民生，上海必须拿出删帖、为外滩长草辟谣的精准度和敏锐度，狠狠打击这些发国难财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一个外地来打工的中年人，在空荡荡的街上行走，他没有钱，也没有食物，饿了几天了，迫不得已敲开了一间临街店铺的门，向店主讨点吃的。店主送给他几张大饼，还给了几百块钱。中年人抹着泪接过，向好心人下跪表达谢意。
这一幕，发生在2022年四月。一些人受苦受难，一些人在彻夜狂欢。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人失去了尊严，而偷奸耍滑、没有底线的人却春风得意。前者是管控的对象，后者成了灰色地带。
这疫情，对有些人来说是代价，对有些人来说是价码。四月过去了，希望五月，不仅阳性清零，人性也能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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