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居》里,要说最让人有共鸣的角色,莫过于海萍了。
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和老公选择在江州这座城市奋斗,两人挤在弄堂里的一间10平米的小破房子里,结婚时没房没车没存款,除了对未来美好的期望和年轻,一无所有。
因为没有自己的房子,孩子生下以后,海萍便把孩子送回老家给母亲带。
我在追剧的时候,弹幕上很多人都骂海萍,说她虚荣,能力不够非得买房,结果把自己的妹妹拉下水。
可是,我无法对海萍这个角色讨厌起来,因为我太理解她的不容易了,以及她身上无穷无尽的怨气的由来。

海萍的怨气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发现自己指望不上另一半。
海萍这个角色,总带着几分熟悉,这样的女人,在中国一抓一大把,去菜市场买菜会和菜贩子讨价还价,除了上班,每天回到家还要做饭洗衣服擦地板,嘴上总是抱怨挑剔,嫌弃老公窝囊没出息,怪孩子成绩不好不懂事儿,结果事儿全做了,却没讨到半点好。
在别人看来,觉得海萍就是一个不知满足、斤斤计较、成天挑剔这嫌弃那的悍妇,而苏淳则是脾气好、又包容、没有恶习、听老婆话的“好男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好男人”,结婚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不仅如此,家里还有个无底洞的舅舅,两人要买房,海萍让自己的父母出了2万,小贝那里出了2万,海藻出了6万,而苏淳心疼自己的父母,不好意思开口要,一分钱也拿不出。

一到关键时刻,苏淳就出门抽烟,把难题抛给海萍当鸵鸟:女儿怎么接回来?房子再不买继续飞涨怎么办?首付怎么凑?房贷怎么还?
苏淳永远是一副“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儿”的佛系样子,没办法在江州待就回老家呗,没有买房的钱就继续租房呗,没有能力把女儿接回来就让女儿继续在老家待着呗。
与其说“好男人”身边通常站着一个悍妇,不如说,悍妇是被“好男人”生生锻造而成的,一有事的时候,男人就隐形躲在后面一言不发,女人不得不撸起袖子挡在前面张牙舞爪,为家庭和孩子争取最大的利益。
海萍的怨气正是来自于——她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是指望不上苏淳了。
在这样的婚姻中,女人往往感觉到孤立无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男人不仅无法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关键时刻还有可能跳起脚来倒打一耙。

一旦你想要日子过得好一点,想要在大城市扎根,住更大的房子,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男人无法满足和实现的时候,就会扣一顶“虚荣”的帽子到女人头上。
问题是,没有女人的“虚荣”,又何来生活的蒸蒸日上?
家里的好日子,很大部分都是靠海萍一点点精打细算省下来,腆着脸借回来,绞尽脑汁挣回来的。
而苏淳,既没压榨剥削自己的父母姊妹,也没有欠下人情,便能坐享胜利果实,所以他才是整部剧里最大的赢家。
苏淳曾一脸鄙视地对海萍说:你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小市民的样子了?
可是他却不曾反思过:一个高傲脱俗天真烂漫的女孩儿,怎么跟他结婚多年以后变成了这样?
谁不想养尊处优,坐在沙发上指挥着保姆当个优雅的贵妇?
谁不想永远天真永远烂漫,世界里只有爱情和浪漫主义幻想?
而现实像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毫不留情地泼下来,每天起床都会被一大堆因为没钱产生的破事儿追着赶着。

海萍只能不顾一切豁出去,像冲锋战士一般,一头砸进狰狞的生活中,和岁月静好的日子划清界限。
男人怎么可以指望一个成天浸泡在柴米油和生活搏斗的女人,还似初识那般天真不谙世事?
海萍的怨气另一方面来自于对生活不满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在电视剧里,出现过多次这样的对话:你说我们堂堂的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怎么在江州连套房都买不起?
海萍所在的日资企业,加班挺勤,涨薪无门。
当房价上涨的幅度超过了薪资上涨的速度,怨气便生长起来,越上班越绝望。
海萍是有傲气的,那个年代能考上名牌大学的人真不多,在老家也算是人中龙凤,她想不明白的是,怎么到了江州,努力了那么多年,只能挤在10平米的小破房间里,过这种紧巴巴的日子?
尤其是瞅着女儿越来越大,跟自己越来越疏远,海萍从老家回来之后,下定决心买房这件事儿不能再拖了。
尽管自己和丈夫两个人每天节衣缩食,依然杯水车薪,海萍感觉到巨大的无力感。
当然,我们谈论剧中人物的心理,必须得把它放在更大的时代背景之下。
海萍的怨气归根究底来源于日益暴涨的房价和象征性微调的工资之间的矛盾,来自于社会快速发展和人民日益缩水的生活质量之间的矛盾。
苏淳是好男人吗?也许在房价没那么高的时代里,算是。
脾气好,老实听话,没有恶习。
在房价日益暴涨的时代里,没钱没本事就是原罪。
在苏淳拿出了买房需要的6万块(借的高利贷)时,海清变了一张脸,热乎乎地说等房子买好以后接咱妈过来住几天。
苏淳看着海萍瞬间切换的态度,暗自腹诽了一句:4万块是你妈,6万块就是咱妈,如果一分钱都没有,估计就是他妈的了。

那些宏大的城市房价、阶层差距、社会分配等命题,落在了一个个具体的家庭身上,就演化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人间悲剧。
海萍不怕吃苦,怕的是吃苦那么多年依然换不来想要的生活。
高昂的房价,让高傲的名校毕业生变成了斤斤计较的小市民,让原本恩爱的夫妻因为一块钱而大动干戈,让单纯善良的姑娘投奔已婚大叔的怀抱。
房价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所有人的生活、幸福、希望都裹挟进去。
在电视剧里,海萍和丈夫错过了两次上车的机会,第一次看房,他们去看了一间老破小,嫌弃地板开裂、水壶露在外面,没想到其他一同看房的人像饿狼扑虎一般争着竞价。
海萍觉得肯定是中介找的托,她无法相信,那么又破又老的房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再一次看房,就是海萍大着肚子的时候了,依然是间老破小,这一次,海萍毫不犹豫地喊出了最高竞价4万,赶紧跟房东把房子定了下来,缴了订金。
而这套房,还不如当初看的那套。
本以为能在孩子出生前,把房子定下来,成为有房一族,没想到因为有人出价更高,房东临时反悔,买房的计划又再次流产。
当然最后海萍幸运地上了车,虽然背着二十年的房贷,每个月要还六千多的贷款,而她和苏淳两人的薪资加起来不过九千多,依然算得上是幸运,至少他们折腾多年,终究是上了车。
海萍的生活是大多数女人的缩影,婚姻中的怨气,在无能的丈夫和沉重的生活压力下,越积越厚。
江州暴涨的房价,掐灭了无数个在这座城市奋斗的社畜的希望。
再努力又如何,还不是买不起房。
等两三年再买?笑话,那时候房价只会让你更加高不可攀。
怨气是从希望被掐灭的那一刻升起的。
男人指责女人太过虚荣现实,而女人嫌弃男人窝囊没本事。
人的幸福感,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对生活的希望和盼头,只要努努力,熬一熬,就能买一套房,就能和孩子生活在一起,就能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这不过是平民老百姓最朴素的愿望。
然而当人们发现,吃再多的苦也够不到想要的目标时,戾气就会恣意生长,性别矛盾深化,社畜卷不动了开始躺平摆烂(瞧瞧现在的结婚率生育率)。
所以《蜗居》的整个故事可以概括为普通老百姓为了买房引发的连锁悲剧。
这部剧是在2009年播出的,如今13年过去,房价一路飙升,因为房子而产生的悲剧不断重演:
为了争父母留下的房子,亲兄妹反目成仇。
小时候想嫁给爱情,长大后嫁给了房子。
尽全家之力买了期房,结果烂尾,地产商跑路。
中年被裁,上有老下有小,房贷断供,走投无路。
没房没车的社畜最轻松,自发阉割了结婚生子的需求。
看了这部剧,我不禁生出一个疑问:
到底是没钱买房不幸?还是买了房成为房奴更不幸?
当我们把人生幸福和房子划上等号,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和房子挂钩。
等同于设置了一个自我剥削的门槛——在拥有自己的房子之前,我们没有资格获得幸福、享受人生、去爱和被爱。
又或许我们只是沦为了思维的囚徒,无意识地把幸福的定义和诠释权交给了外界。
于是他人说,买房才能幸福。
我们便东拼西凑,把父母的养老钱榨干,买上了房,背上高额贷款,终其一生像只不知疲倦的仓鼠,在地铁、办公室、住处之间来回奔波。
他人说,结婚生子便是幸福。
于是我们到了年龄便匆匆忙忙找个合适的人结婚,把孩子生下来,戴上不同的面具在各种角色里游走切换。
我们活成了大众眼中“幸福”的模板,而内心充斥着憋屈苦闷和难以道出的迷茫。
我想,人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不是买不起房,而是这一生,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于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从来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
也许这段话,在如今高昂的房价和狂热的消费主义面前,显得太过单薄轻佻,权且当一个理想主义的善意结尾吧。
没有房子的我们,离暴富无望的社畜,依然有资格在当下感受幸福,享受幸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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