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声明 | 本文作者为金融监管研究院院长 孙海波，专栏作者。欢迎个人转发，未经授权，其他媒体、网站和微信公众号不得转载。
4月中旬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召开会议，鼓励中小银行存款利率浮动上限下调10个基点（BP）左右，这一要求应并非强制，但做出调整的银行或将对其宏观审慎评估（MPA）考核有利。宁波银行率先确认了这个消息，召开之后，各家银行纷纷下调存款利率。不仅仅是中小银行，部分大银行、股份制银行也开启了存款利率上限下调。4月25日，多家大行、股份行3年期、2年期大额存单以及部分“特色存款”产品利率如期下调，普遍在0.1个百分点。4月25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释放消费潜力促进消费持续恢复的意见》，其中强调推动金融系统通过降低利率、减少收费等多种措施，向实体经济让利。引导金融机构优化信贷管理，对受疫情影响严重的行业企业给予融资支持，避免出现行业性限贷、抽贷、断贷。近期来，包括央行、银保监会在内的监管机构都强调要推动企业融资成本下行，降低企业融资成本的核心是降低贷款利率，而想要降低贷款利率，降低存款利率需要先行。其目的，就是要降低目前的存款利率，进而降低目前居高不下的储蓄率，鼓励老百姓消费。从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国内疫情导致经济不确定性增加，在此情况下，降低储蓄鼓励消费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之一。降低存款利率，让存款的机会成本提高，则是鼓励消费的重要手段。根据上海证券报4月16日消息，近日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召开会议，鼓励中小银行存款利率浮动上限下调约10个基点。这一要求最终会影响银行宏观审慎评估（MPA）考核有利；有城商行收到通知。
搞清楚这个信息的影响力，首先需要大致了解中国的利率框架体系。
存款利率虽然市场化了，但仍然有利率加点上限的约束；全国利率自律定价机制（含省级机制）的考核又是银行MPA考核的一个重要环节，且属于一票否决制，只要定价行为落入C档，整个MPA就落入C档。
而MPA一旦落入C档，势将面临较为严厉的央行整顿措施和准入限制。央行分别从再贷款、发债、存款保险费率、部分资质准入、存款招投标都可能受影响。
中国利率市场化其实基本上已经完成，两个最重要的利率-存款利率和贷款利率基本完成市场化。
其中贷款利率基本上参照LPR利率，各银行根据客户资质，调加（减）基点来确定客户贷款利率。而存款利率市场化，则开始于2013年9月24日的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在符合国家有关利率管理规定的前提下，对金融机构自主确定的货币市场、信贷市场等金融市场利率进行自律管理，维护市场正当竞争秩序，促进市场规范健康发展。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接受中国人民银行的指导和监督管理。2015年10月，人民银行放开了对存款利率的行政性管制，金融机构可在存款基准利率基础上自主确定存款实际执行利率。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在2021年有过一次重大变革。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优化了存款利率自律上限的确定方式，将原由存款基准利率一定倍数形成的存款利率自律上限，改为在存款基准利率基础上加上一定基点确定。现行的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包含三层成员名单，利率自律机制决定将得分排名靠前的工商银行等15家金融机构遴选为核心成员，将华夏银行等1574家金融机构吸收为基础成员，将安徽岳西农商行等478家金融机构吸收为观察成员。3、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对定价行为的考核如何影响MPA？评估利率定价行为是否符合市场秩序定价行为是一票否决的评估指标，利率定价的透明度不是太高，目前是将全国所有法人金融机构的存款定价偏离度由低到高进行排队，排名位于后10%、且存款定价偏离度高于1个标准差的，金融机构存款定价偏离度得分为0分。评估结果只有一个得分，不公布全行业利率定价水平的相关数据。一些地方的金融机构定价系统还不完善，定价能力普遍不高，在没有全行业水平作为参靠的情况下，地方无法做到有效把握。在存款日益竞争激烈的情况下，大家都希望利率高些，但评级不要调档，所以很容易因为利率高定价而致评级掉到C档。但是从长期来看，利率考核的一票否决制，能够为利率管理创造更公平的经营环境，对银行经营有积极作用。更多关于MPA的知识普及，可以参见笔者此前文章《起底MPA》。利率市场定价机制完成后，国内存款市场其实已经不存在硬约束，只有软约束。理论上各家银行可以根据具体情况，在不调整基点上限的情况下，自主决定存款利率。同时，客户也可以根据不同银行的信用资质、存款利率来决定存款。利率市场定价机制的配套措施是存款保险。2015年5月1日起，存款保险制度在中国正式实施，各家银行向保险机构统一缴纳保险费，一旦银行出现危机，保险机构将对存款人提供最高50万元的赔付额。但是2017年开始逐步强化和完善的MPA考核带来了更强的约束，央行手上可以动用的资源主要有存款准备金、再贷款等或基础货币投放、债券同业存单发行、银行间市场各项准入，具体包括：这里核心是差别存款准备金利率（法定是1.62%，超额是0.35%）：- 对A档机构实施奖励性利率（现行法定存准利率×1.1）；
- 对C档机构实施约束性利率（现行法定存准利率×0.9）。
另外，央行在需要增加宏观调控力度的情况下，可启用±20%的幅度；在较为极端情况下，可启用±30%的幅度。该处罚措施是最开始央行讨论的方向，但实际操作中未能落地，因为影响太大。(2)影响再贷款政策获得（再贴现、常备借贷便利等）支农再贷款、支小再贷款等，其发放的前提条件之一，都是需要宏观审慎评估达标（上季评估结果不能是C）。
《关于完善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试点有关问题的通知》（银货政〔2016〕5号）明确用宏观审慎结果替代合格审慎评估，作为信贷资产质押再贷款的依据。也就是说，如果银行不听话，央妈就不提供流动性支持，或相应价格更贵。2018年初就有机构因MPA不达标而致MLF加100BP。特别是在去年疫情期间，一些机构因为评估C档，无法享受5000亿，10000亿的再贷款和两项工具的支持，机构损失较大。去年10000亿给到银行利率是2.25%，如果按照2-4个点的利润空间，很多规模大一点的法人机构一年的需求有10亿元多，评到C就不能享受政策，一年下来也有2000-4000万的利润损失。目前由于反腐败的需要，财政资金大多参加招投标。很多地方在制定招投标的文件时，无一例外的都会把人民银行和银保监的重要评估工作纳入为重要内容，加以考核赋分。有的地市就不允许对评估为C的机构参加财政资金的招投标。这对金融机构影响很大，因为财政资金是各行存款竞争最为激烈的领域，是价格低廉的负债，是银行利润的源泉。很多金融机构工作人员戏称自己“死也要死在存款招投标的路上”，可见竞争的惨烈程度。除了评C就没有招投标资格外，A和B的得分还不一样，评到A的分数排名就靠前，可以增加中标的成功率，同等条件下中标的额度也比那些排名靠后的机构多。金融债券、大额存单、优先股和二级资本债发行等资格。一般，金融债的发行主要是由银保监会和央行双重审批。央行这边主要是金融市场司，但一般金融市场司会征求其他部门（包括评估MPA的货政司）的意见（会签）。当然小一点的银行，在当地的中心支行可能就被否决了。如果评到了C，那就不能发放金融债，所以那些资本非常紧张的、当年想要发债的机构们就很怕被评到C。金融债发行的工作是一项非常宏大的任务，常常要提前半年或一年来研究，决策和筹备。如果董事会决策要发债了，就会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承销商的投入，层层报批的成本，去各级监管部门报批等事项，都投入很大。金融债的发行，目前是人民银行在审批，但是银保监也对发债有规定，所以所有的金融机构要发金融债就必须两个部门一起审批（现在已经可以两个单位一起报）。由于审批时间长，有时会带来很多意外：比如年初发债，只要提供上年度的评估结果不是C就可以了；但若工作拖到了三季度，领导觉得上年度的评估不够及时，想要半年度评估，若半年度的评估是C的话就完了。
优先股是证监会审核，但证监会也非常看重央行MPA考核结果。此前就有机构的优先股发行因MPA不达标，而被证监会否决的案例。不过对港股上市银行而言，发行优先股基本不受MPA约束。因为MPA和央行评级是相关的，高度自洽的，如果MPA掉到C档，央行评级就会在7级以下，央行评级又是存款保险费率的主要依据，所以关系到每年的存款保险金，评级低就交的多。例如，2018年9月，人民银行出台了定向降准的政策，其中一条重要的定向依据就是要满足宏观审慎评估要求，即上年有三个季度MPA考核在B档以上的机构方可享受降准政策。这个对银行的影响非常大。2017年初，央行曾因部分机构MPA不达标，短暂取消过其一级交易商资质。
除了上述资质之外，其实商业银行还有很多资质是握在央行手里的，比如债券做市商资格，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承销资格（交易商协会）等。总之，央妈惩戒措施会有很多。上述惩罚是评估结果后的3个自然月内，下次评估结果如果又重新达标，上述惩罚措施可能取消。比如前面提到的一级交易商资格，很快就能恢复。其中一个可能的目的，就是要降低目前的存款利率，进而降低目前居高不下的储蓄率，鼓励老百姓消费。此外还有重要目的就是引导商业银行负债端成本下行，未来MLF即便不动的情况下可能引导LPR报价下行。从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国内疫情导致经济不确定性增加，在此情况下，降低储蓄鼓励消费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降低存款利率，让存款的机会成本提高，则是鼓励消费的重要手段。在本质上，这和2020年央行降低金融机构在央行的超额存款准备金利率一个道理。2020年4月7日，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刻，中国人民银行决定对农村信用社、农村商业银行、农村合作银行、村镇银行和仅在省级行政区域内经营的城市商业银行定向下调存款准备金率1个百分点，于4月15日和5月15日分两次实施到位，每次下调0.5个百分点，共释放长期资金约4000亿元。中国人民银行决定自4月7日起将金融机构在央行超额存款准备金利率从0.72%下调至0.35%。降低金融机构在央行的超额准备金存款利率，就是要提高金融机构的资金利用效率，尽量不要把钱放在央行，而是应该鼓励银行把钱放入实体经济。让老百姓降低储蓄去消费、让银行降低超额准备金去放贷款，其用意都是为了刺激实体经济。
存款利率在中国利率体系应该是最重要的利率之一，基本上决定中国银行体系的负债成本。实际上，2021年2月4日，人民银行召开加强存款管理工作电视电话会议，研究部署加强存款管理工作。人民银行党委委员、副行长刘国强出席会议并讲话。会议认为，近年来人民银行指导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加强存款管理，规范存款创新产品，维护存款市场竞争秩序，取得了积极成效。会议强调，存款利率定价具有较强的外部性，存款市场竞争秩序事关广大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存款基准利率作为整个利率体系的“压舱石”，要长期保留。所以，未来相当一段时间不会调整存款基准利率，要想实现存款利率的降息，只能变相通过将存款浮动上限下调的方式。存款利率制度的任何变动，都直接影响240万亿的存款定价，效果立竿见影（假设活期存款也降息的话）。
从目前上市银行公布的年报来看，各家银行的存款成本、存款问题差距非常大。根据目前已经公布的2021年银行年报，存款成本最低的是零售之王--招商银行，而存款成本最高的是重庆银行。
存款利率的政策变化，对整个金融体系有巨大影响。因为存款是国内居民最主要的理财手段之一，同时也决定着银行的负债成本。
根据央行数据，2022年3月本外币存款余额249.74万亿元，同比增长9.9%。月末人民币存款余额243.1万亿元，同比增长10%，增速分别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高0.2个和0.1个百分点。240万亿的人民币存款市场发生利率变动，影响整个金融市场的定价中枢。
中国于1996年开始启动利率市场化进程，逐步放开利率管制。我国利率市场化进程主要遵循“先外币、后本币；先贷款、后存款；先长期、大额，后短期、小额”的指导思路。其实2015年10月后，中国利率市场化进程在形式上就可以宣告基本完成。之所以说是形式上，是因为大量银行实质上仍未具备存贷款的定价能力。为防止银行在存款上恶性竞争，全行业继续实施存款利率行业自律，不同地区不同类型银行约定存款利率上浮的自律上限，对存款利率继续构成了一个无形的天花板。并且由于种种非市场因素，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也不完全通畅，货币市场利率变动之后，不能有效带动存贷款利率的同向变动，两套利率仿佛各行其是，半市场化的“双轨制”局面继续存在。而2015年以来，央行货币政策对于总量冲击较大的工具一直较为谨慎，存贷款基准利率再未调整。存款基准利率自2015年10月至今再无变动。央行在2019年金融统计数据新闻发布会上提到“存款的基准利率还将长期保留，作为我国利率压舱石的作用还要发挥，所以还会有存款基准利率，人民银行将根据国务院的部署，综合考虑经济增长、物价等基本面的情况，适时适度进行调整。”彼时市场整体对经济的预期仍是一季度乐观，全年也将维持相对较高的增速。2020年2月7日，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马骏在就抗击疫情的电话会议中提出，可适当下调基准存款利率，为银行降低贷款利率提供空间，帮助受疫情影响的困难企业渡过难关。
2020年4月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其中在加快要素价格市场化改革方面，文件提出：“稳妥推进存贷款基准利率与市场利率并轨”。存款利率并轨的提法是超出预期的，毕竟任何重大改革都需要很强的外部机遇促成，这是我国金融改革不变的规律。LPR市场化并轨如此迅速，重要前提就是央行接机转移企业融资成本降低的压力。把责任甩给银行。因为这几年降低企业融资成本一直是自上而下很强的任务。
存款利率市场化并轨，此前几乎没有听说什么压力，反而是央行不断强化对利率创新产品的压制，防止高息揽储。普遍认为这是为了银行降低负债端成本进而降低LPR提供保障。在LPR继续降息预期下，再提存款利率并轨，唯一解释就是，为了“降低社会融资成本”，从更高层面对银行需要进一步“让利”已经成为共识。尽管从央行和银保监层面不太情愿，希望能够增厚银行资本和风险抵抗能力，从而需要保持足够利差。银行更大幅度让利（尽管疫情之下有不良上升压力），是当前疫情冲击下整个实体行业面临前所未有冲击之下的一个选项。存款利率虽然早在2015年就名义上放开了浮动空间，但同时央行主导下成立了市场利率自律定价机制，各省也分别成立省级市场利率自律定价机制，总体将存款利率上限锁定在基准利率的1.5倍左右。从过去两年及未来几年央行和银保监会监管意图和重心看，未来存款利率管制不可能放松，反而会强化管控。央行此次利率政策改革也是意在压低中长期存款利率，同时定价机制更加灵活，不改变央行对存款利率的管控和指导。央行和银保监会对银行业金融机构监管的重要任务，就是打通货币传导机制，降低企业融资成本。-------------------------------在成为“真正”的交易员之前，总要历经炼狱般的磨练，到极致坚韧、内心强大不畏人言、智勇双全.....是一个发现自我、探索自我的人生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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