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困在烂片里。
撰文 | 泉的向日葵
编辑 | 沈佳音
运营 | 屈昕雨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酒馆内，魏翔左手撩开上衣，右手靠近“伤口”。松开拳头，十来颗子弹霹雳巴拉掉在地面，砸出脆响。一旁的马丽以浓郁的东北腔发问：“妈呀，这是中了多少枪啊？草船借箭哪。”
和周围的人一样，我也被逗得哈哈直乐。以他们擅长的包袱横飞式喜剧风格，开心麻花团队再度掐中观众笑穴。
不可否认，作为“春节档唯一一部纯喜剧”，《这个杀手不太冷静》整体观影体验极为愉悦。
然而，它的问题也显而易见。笑着看完片，甚至还没走出影院，我就已经把它抛在了身后。仅靠这点浅层的爽感，完全无法掩饰故事的粗糙与人物的悬浮。“碰瓷”“翻拍大概率翻车”“烂片代言”等映前高频评论词，在某种程度上不幸言中。
其中尤为令我遗憾的，是“一姐”马丽。翻开近年来她低分频出的履历表，我想问上一句：以马丽为代表的女喜剧人们，你们的春天还会到来吗？
低配版《喜剧之王》，龙套扮杀手
《这个杀手不太冷静》的故事虽源自三谷幸喜的《魔幻时刻》，但做了大幅度本土改编后，却成为买椟还珠的产物。
魔幻时刻》是迷影导演献给电影的情书。片中佐藤浩市饰演的无名演员村田大树，无数次重看一部老黑帮电影，咀嚼其中一位杀手演员的表演。多年后，仓皇逃命的他认出已然老去的杀手演员，停下脚步，居然和偶像沟通起技术问题。老演员望着天边的夕阳，悠然告诉他：“你知道错过魔幻时刻有什么弥补的办法吗？很简单，明天继续等待吧。”
荒诞中饱含温情与希望，是它能获得8.3分的奥义，正如高赞短评里说的：“能拍出这样作品的导演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热爱电影。”
内地版保留了日版“戏中戏”的滑稽设定，诸如男主角见到黑帮大佬后姿态浮夸地舔舐小刀、习惯面朝想象中的隐藏机位说内心戏、军火交易时化身“小马哥”大显身手等笑梗，都属于一比一复刻。
只是，它把浮夸X100倍地放大，从身份错配升级为彻彻底底的闹剧。
单说选角，就能看出明显差异。佐藤浩市扮杀手有模有样，精妙的发挥让人唏嘘演员这行的残酷与无奈。脸圆眼小的魏翔则长相喜感，演杀手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人物设定更强调滑稽感。
他演龙套的第一场戏，是背对镜头演即将被枪决的犯人。啪啪几声枪响，身边俩龙套应声而倒，唯有魏翔饰演的魏成功在脑瓜子中弹后，居然发出连声狂笑，扭头冲观众摆了个大笑的定格，才徐徐倒地。
对于这超乎常理的表演，魏成功用“灵魂出窍”解释，说希望借此表达角色对死亡的蔑视与嘲笑。其后他把这套歪理邪说贯彻到底，处处七情上面，时时在意镜头，表现之浮夸与疯癫，比《演员》综艺里的那些小鲜肉更甚。
很明显，他的人物设定是照着周星驰抄来的摹本。从《喜剧之王》到《新喜剧之王》，都尽书心怀主演梦的龙套心酸血泪史。只不过，周星驰喜剧里对“死跑龙套”的除怜悯与共情外，还有自省与反思。《喜剧之王》里莫文蔚饰演的大明星鹃姐，就曾痛斥做龙套却拼命想着抢镜的尹天仇：“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不想死，浪费了多少秒、多少格底片、多少钱？还有多少工作人员的时间和心血？”
咸鱼翻身的故事之所以能一次次打动人，不仅在于草根逆袭的爽与燃，还在于追梦人赤子般的纯真与坚定。励志与煽情之间的分界线，是前者要在磨砺中获得成长，后者只是盘旋于原地的自我感动。恰如魏成功，激励他在演员这条路上冲刺的目标，似乎只是为了达成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戏外，学表演23年的魏翔，终于在42岁时迎来第一个男主角的电影。
戏内，魏成功终于成为可以和大明星米兰（马丽 饰）谈情说爱的男一号，但他并不圆熟的表演更像一记冷冷的巴掌，扇向戏外如魏翔般的追梦人——想要成功？能力不重要，傍上大腕才是诀窍。
“烂片女王”马丽？
陷在马冬梅体系里
其实无论日版还是内地版，它都是典型的大男主戏。一个龙套演员阴差阳错，被忽悠扮演“男一号”杀手。紧张而刺激的电影拍摄之旅中，他误以为的厮杀其实都是真实。电影大部分喜剧桥段，产生于身份错配导致的误会与摩擦。
然而，《这个杀手不太冷静》里，排在演员番位表首位的却是马丽。原因大家伙心知肚明——尽管开心麻花已是市面上颇出名的喜剧品牌，但真正票房能打、群众最认的依然还是“沈马CP”（沈腾、马丽）。一旦抽掉沈腾这根大梁，房子塌了一大半，只能靠马丽来奋力撑个台。
可要命的是，马丽与《这个杀手不太冷静》的角色适配度基本为零。
日版里，与佐藤浩市搭戏的主要有俩女演员。一个是深津惠里饰演的黑帮老大情妇，是烟视媚行的蛇蝎美人。另一个是绫濑遥饰演的清纯少女，负责帮佐藤善后处理一切烂摊子。一正一邪两个角色，个性鲜明，差异明显，有点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意思在里面。
内地版则把这两个角色合二为一，揉在马丽身上，设定有了极大变化。这次，马丽饰演女明星米兰，因为弟弟米勒（黄才伦 饰）拍的片不卖座，导致投资的黑帮大佬哈维（陈明昊 饰）赔了钱。大佬一怒之下，给了二人两条路：要么死，要么让米兰嫁她。米兰以帮哈维找到神秘杀手卡尔为交换条件脱困，才有了后面姐弟俩骗魏成功出演杀手卡尔的故事。
这故事成立的隐形前期，建立在米兰得有充分的个人魅力上。一方面，她要胆大心细，才能快速想出招数应对哈维，并配合导演米勒演戏骗过魏成功。另一方面，她要符合世人对女明星的想象：身姿姣好气质出众，才能接连让黑帮大佬、魏成功和大佬小弟迷晕头脑，拜倒在石榴裙下。
如果说前者马丽还算勉强交上功课的话，后者则是肉眼可见的不及格。并不是说演员非得苗条漂亮唯长相论，但落到扮演角色的具体语境上，一个合格的演员起码得让观众信服他/她符合当下的人设。
所以为角色胖瘦自如的“弹簧人”贝尔敬业态度令人钦佩，《羞羞的铁拳》里身板干瘦还有小肚腩的艾伦会被吐槽不像拳击手，选角失败的《第一炉香》则被网友群嘲为《骆驼祥子之第一炉钢》。
让黑帮大佬念念不忘的女明星又应该是模样？远的不说，近的如《罗曼蒂克消亡史》里的袁泉。人已过了最盛的花期，却依然衣着考究，举止从容。大眼睛里时刻凝着一汪水，望进去有勾魂的故事感。
而《这个杀手不太冷经》里的马丽，小香风礼服是一套套的换，美却只留存在精修剧照中。大银幕无情地放大了她丰腴的脸庞与曲线，一口浓郁的东北腔只闻喜感不见优雅。加上马丽复制黏贴般的表演套路，疲态尽显，完全让人看不到突破与惊喜。与其说她是女明星米兰，不如说她是正体验县城影楼艺术摄影的马冬梅。
然而，明明马丽在不久前还证明，自己除演喜剧外，还可以是个不错的正剧演员。
那是在耿军导演的《东北虎》里。她饰演的孕妇美玲发现老公章宇出轨，挺着大肚子四处“破案”，最终逼着章宇让她与小三见面。角色戏份不多，情感浓度却很强，稍有尺度拿捏不慎就容易滑向狗血边缘。
对于要和马丽搭戏，章宇有过担忧。可第一天两人合作结束后，章宇跟她晚上喝了顿酒，说：“我得道歉，确实不应该把你固化，你给了我很多惊喜。”
惊喜来自哪里？《东北虎》里，素日咋咋呼呼、女汉子般的马丽不见了，她脸上泛着身为妻子和母亲的柔光，望向章宇的眼里总噙着笑意。面对出轨的丈夫和硬气的小三时，她也没有太多激越的表情，温柔而镇定地像把手术刀，利落割掉婚姻里的肿瘤。
那是准确的生活流表演，会依稀让人想起她遥远的过往：中戏表演系毕业，进入林兆华的戏剧研修班。所以，她会觉得夸张地演喜剧有点累，有段时间“甚至想能演一些好好地、正常说话的角色”。
然而，成也开心麻花，败也开心麻花。当马冬梅式的表演被观众记住及喜爱，当其他演员都在一个表演状态下，她也便只能把自己当成橡皮泥，融进别人认可的体系里。
更何况，她成名得太晚，过了市场认定的女演员黄金年龄。“马什么梅啊”这句话响彻大江南北时，马丽已33岁。
数年后在《女人30+》访谈里，她感慨男女演员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平等：“观众认为男人越老越值钱，好多男演员都是老了以后才翻红的。女生如果过了四十岁，首先市场上不太会找你去演女一号，都是女二、女三、甚至只能是客串。因为他觉得你没有市场，所以很残忍。”
一个30+的被定型的喜剧女演员，可选择的机会不多，她又不急于争取与证明自己。顺势而流，结局是漂在一部部烂片里。
困境中的女喜剧演员
难以看到春天
然而，举目四望，“烂片女王”马丽身不由己的迷局，绝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困境。
被《这个杀手不太冷静》大段拿来致敬的《喜剧之王》，作为周星驰后期喜剧的代表作之一，捧红了新人演员张柏芝。当年张柏芝穿着男式衬衣，坐在窗台上长发飘飘的剪影，迄今仍为人念念不忘。
可多年后当星爷执导的《新喜剧之王》演员信息曝光，迎来的却是骂声一片，“史上最丑‘星女郎’”这个名号一直围绕着鄂靖文。片中跑龙套的她被大骂“身材差，皮肤松，屁股上还有痣”，片外长相也成为她不配当女主角及电影口碑差的原罪。如今，她并未迎来一飞冲天的好运，依然在不出名的网剧里打着转。
至于去年春节档一举拿下56亿票房的《你好，李焕英》，同时捧出贾玲和张小斐两位女谐星，尤其“国民妈妈”张小斐更让人快速见证了“跟红顶白”的娱乐生态圈。《李焕英》正火时她曾预计自己会演四部戏，分别是：悬疑、古装、喜剧和偶像剧。可“斐妈”不久前捧杯金鸡影后时，大家才发现，近一年来她都没有主演作品。
还有小字辈的金靖和辣目洋子，她们在两档演员综艺里力图证明自己，可出了综艺，依然处境尴尬。前者口碑最好、最出圈的角色是《我在他乡挺好的》，但这个女性群像剧里，金婧饰演的胡晶晶在第二集一开始就选择了死亡，其后只断断续续活在朋友的回忆里。
闯入总决赛的辣目洋子，则俨然有接班马丽“烂片女王”的迹象，并作为“审丑”的参照物，在《玉楼春》等烂剧里被尽情奚落她东施效颦的“美”。
除短暂大火的贾玲与张小斐外，“小妞喜剧代言人”白百合折戟后，市面上再也没出现票房能打、口碑能扛的女喜剧人。是喜剧不吃香了吗？可内地票房榜前十强里，男喜剧人分明占了近半边天（沈腾、黄渤、王宝强、邓超和徐峥）。
历史总是相似的。回看黄金时代的香港娱乐圈，双周一成、四大天王好不热闹，霞玉芳红、贤贞敏欣亦艳绝香江，可真正能独当一面的标准香港女喜剧演员，唯有吴君如一人。哪怕曾经让人大笑的郑秀文和杨千嬅，也都逐渐向正剧发力、转型。
马丽曾感叹：“女演员演喜剧的时候，你就得放弃美丽。”可即便她们愿意抛下外貌与年龄的双重焦虑，能递给她们担正的本子仍比男性少得太多，这是摆在女喜剧人面前的残酷现实。她们所欠缺的，或许不是演技，只是给她们尽情表演与绽放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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