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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海》音频:



真正欣赏上海的美,一定是夜上海。有史以来,上海的夜景总是那么迷人。所以,每次去另外一个城市,我想感受她的美,也一定是去欣赏她的夜景。
很小的时候就记得在上海大厦,在国际饭店,在外滩看上海的夜景。后来有了东方明珠,有了金茂大厦,有了金融中心和上海中心,我都不止一次去一层高过一层的大厦顶楼看魔都的夜景。每一次每一个夜上海的风景都是流动的、灵动的、优雅而妩媚,都是那么让你激动不已欣赏不够,都如同醇厚的陈酿沁人心脾。可是,就在今年3月以来,就在2022年的春天,魔都的夜景是我从未看到的,也是历史记载前所未有的沉寂、静默,似乎汉霄苍茫锁住了魔都的繁华。
2022年4月1日,这天是西方的愚人节,也是上海浦西疫情封控的第一天。已是深夜,我裹着大衣在屋顶的露台上静坐了一夜。我看得到远处夜雾朦胧中的东方明珠塔,看得到往日昼夜繁忙的淮海路、衡山路,今日却是空茫、冷清,远处还传过来一阵救护车的喇叭声,更让人空落的心紧绷起来。无月的春夜萧瑟的风吹过树枝,如声声琵琶古曲,拨动了我眷恋的心弦。妻、儿在远方天边,我在疫情封控下一个人的家中,滴滴流动的思念踏夜而来。惆怅纷纷扬扬飞过夜空、落满露台。泪水盈眶时,寂静的夜上海在我的眼眸里抖动着,且模糊了那片霓虹。泪,终于仍不住恣意流淌,和着是是而非的古曲如泣如诉。
2021年7月23日,我曾在疫情骤起的新加坡被困在京华酒店里。这天的新加坡新增130起本土新冠病毒感染者,短短几天新加坡感染者已经累计865人。此时的我,也曾在京华酒店的楼顶天台上俯瞰新加坡的夜景,我仰望新加坡没有星星的夜空,我遥望着那时候疫情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上海。
没想到的是2022年的春天,上海的疫情又一次掀起波澜。眼看着上海一天多过一天的感染人数让人心情沉重如山。真的犹如一场梦,梦回间,只泣不言,如潇雨漫漫。我在楼顶的露台上看着诺大的上海,扪心自问那是谁家的庭院?谁家的窗台?曾经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的上海,现在却是到处空空荡荡毫无生机的空城。此时此地的每一个上海人都会心痛不已,难以入眠。
上海的疫情已经一个多月了,封控在家也已经快20天,是的,网端,移动端,微信、短视频到处都是上海疫情的各种各样的信息。不知何时,上海疫情开始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了。在浦东、浦西相继“封控”后,上海的各种防控操作、阳性感染者隔离、民生物资保障、居民紧急就医、用药等方面,出现了一些极端案例,经过网络传播发酵后,形成一波又一波的舆论风暴。
上海在此轮疫情爆发前,一直是中国抗疫的“优等生”,其“精准抗疫”的种种做法,曾经为人津津乐道。但在这一轮疫情中,我们突然发现,奥密克戎已经在社区大面积传播后,上海的“精准抗疫”似乎真的失效了。同时,当上海全城“停摆”后,其公共服务、民生保障的确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可是,我们也看到了政府上下、民众各方都一直在夜以继日地努力奋战;尤其是居于上情下达位置的“居委会”和居委会的翅膀“志愿者”,一边是一层又一层的重压,一边是老百姓一遍又一遍的呼声、请求,甚至怨声戾气,这让他们两头不讨好。这时候自媒体的各种信息乃至全国各地呛人的舆论席卷而来,似乎全世界都以为这回上海惨了、上海垮了、上海挺不住了。
不过,事实上我们也应该考虑假如真的上海挺不住的时候,今天看到一位智者的贴子,他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要不要做好上海“无法清零”的最坏准备?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对最坏情况准备不足,上海现在吃了一次大亏。本轮疫情3月开始,眼下已经有三十多万阳性,预计最快也要5月才可能“社会面清零”。
这些天,我接到过五湖四海亲朋好友的电话、信息,都在关心、问候、安慰,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式回复他们,“真的没啥、真的没啥”。我所在的小区在疫情中虽然没有阳性感染者,但大家也还是非常配合防控行动,一遍又一遍地做核酸检测、抗原检测。社区大家的联系在疫情中反而更紧密了,本来不认识的邻居现在天天在网端打招呼,小区的各种志愿群、互助群、团购群越来越多。因为封控困难当然少不了,可是面对困难,我们的手拉得更紧了;面对困难,我们的精神不可以被击垮;面对困难,上海在努力,上海的每一个百姓也都在努力着。
前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了一位叫夏小正的博主写下的她在疫情中的故事,让我心头一震,她的故事也让很多人感动得落泪。她的故事大体是这样的:
夏小正本来不是很理解她爸爸,她觉得她爸就是一个没有出息的烂好人,干了许多平平淡淡的好事。这可能就是老一辈善良、淳朴的本性吧。一直到她爸得了脑癌,在化疗的病房里,她爸也是一样乐于助人。但是她爸得了这样的病,曾对女儿说:”女儿,现在看来,我不相信好人有好报了。”这时候夏小正知道爸爸淳朴的善恶观开始崩塌了。夏小正非常心碎,但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父亲。现在她父亲因为多次脑部放疗,认知障碍,住进了临终关怀医院。而夏小正隔离在家2+2,2+14+未知,她每天被关在家里,见不到父亲,精神濒临崩溃了。她担心爸爸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走了怎么办呢?她担心的事情太多,每天吃大量的安眠药,但还是只能睡很短的时间。后来她去小区做志愿者,她遇到了一户人家。他们是夏小正负责的同楼层的住户,一户14个人,是辽宁来的装修工,都是壮年的小伙被堵在出租屋,他们没有饭吃,向志愿者求救。夏小正看到他们的屋子,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只有铺盖,甚至没有冰箱。他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太会用抢菜软件,而且,社区团购太贵,他们支支吾吾地一直没有下单,于是,夏小正动脑筋开始了漫长的支援他们的过程。
夏小正找到一家便宜的团购,积极地鼓励他们一起团购。但因为物资太基础,只有米和面之类的,周围的居民都不太感兴趣,为了团购成功她又努力了两天,到处加群拉人,终于成功下单了。昨天居委会终于要发第二批物资,有一整只的酱鸭啊!夏小正冲下楼去帮助居委会分发物资,还带上一个辽宁的兄弟。她和居委会主任软磨硬泡,各种诉苦,小伙子也一直帮助社区在搬运物资。终于在凌晨1点,这14个小伙子争取多拿了两份居委会配送的物质,那他们就有了3个整只的酱鸭。那么多天来,夏小正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辽宁小伙子们也一直谢她,而她却一直躲在被窝里哭。通过做社区志愿者夏小正总算理解了爸爸,爸爸为什么总是一直做好事做好人,因为这样他会很快乐。做一个好人,原来很快乐,可以治愈人的千疮百孔。辽宁的小伙子们谢她,她心里知道这一切都应该感谢她爸爸。因为是爸爸教会她要帮助他人。夏小正觉得,我们现在的时代可能不一样了,但她一样愿意和爸爸一样,做一个快乐的好人。她认为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
是啊,无论我们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要直面困境,都要热爱生活。可是这里又得重读我前面所担心的问题:万一我们一时半载还做不到“社会面清零”怎么办?同样的亏,我们不能再吃第二次。也就是说,如果本轮疫情万一超出预期,上海能坚持目前封控状态能有多久?2个月?3个月?6个月?经济上、物供保障上、防控工作者以及市民们忍耐极限是多久?类似14位辽宁小伙子他们还能撑多久?现在只是思考万一上海无法“社会面清零”的最坏情况,这和两个月前讨论上海是否会爆发30万人感染的疫情一样,都是为了防止小概率“黑天鹅事件”的巨大损失,可惜的是,两个月前我们没有思考过上海疫情会不会大规模爆发,但是我们现在却还有时间思考:要不要做好上海“无法清零”的最坏准备呢?
疫情中我也做过志愿者,深感社区工作者的苦衷和难处。疫情中的医护、警察和基层干部,他们是直面危险、首当其冲的群体,他们也是最辛苦劳累的群体。然而,这中间冲锋在第一线、最不容易的还是那些默默“玩命”的社区工作者。因为疫情下的医护和警察好歹还可以轮班休息,但社区工作者不能啊,一个社区也就七八个人,一个人要负责几百乃至上千居民,别说换班轮休了,连睡会儿觉都是奢望。
前几天,一段名为“上海徐汇区永康街道市民求救电话”的录音在互联网传播,牵动广大市民和网友的心。这段电话录音里的老人曾经是我的邻居,所以,听了电话录音我比大家更难受、更无奈。是的,疫情封控下的上海有不少类似的事情在网端传播发酵,甚至被人诟病。一边是求助市民的无奈无望,一边是居委干部帮不了的崩溃。在这场疫情中,居委会承受的压力太大太重,他们不是不管事儿,而是他们太累,管的事儿太多。录音的最后也记录了老人与居委干部相互之间理解又哀叹的告白。
打电话的于老先生今年82岁,和妻子蔡女士、儿子于先生同住在永康路37弄。4月6日,于老先生拨打街道保障热线电话,称自己发热达到37.8℃,且伴有体感不适,需请街道为其配药。街道转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问诊,老人当时无咳嗽、咳痰、腹泻等症状,且最近一次核酸检测结果阴性,因此由永康居民区的社区干部为其代为配药,并送至老人家中。
但是,4月7日,天平街道接到了于老先生的核酸确诊阳性报告。4月8日,永康居委与老先生的儿子于晖建立了微信联系,当天便回应了于先生帮母亲蔡女士配药的诉求。社区干部前往中山医院,为蔡女士配到了盐酸多奈哌齐片,与政府统一发放的保供食蔬一同送上了门。4月11日晚,于老先生再次感到身体不适,有低热情况,提出去医院接受专业治疗。永康居委根据工作流程,申请上报,请老人在家耐心等待。4月12日中午,于老先生再次致电居委会,接听电话的正是永康居民区党总支书记张臻,此后就发生了录音中的通话内容。
疫情形势骤然复杂,社区防控压力山大,哪里出现疫情,哪里的社区工作者就得全员上阵、高速运转。一个又一个的号令,一轮又一轮的核检,一天又一天的摸排,一次又一次的转送,社区工作者夜以继日、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真的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虽然身体已经透支,但都在咬牙坚持,毕竟人命关天,还要继续战斗!
张臻就是这个群体里的一员,“我跟于老师电话沟通过很多次,也加了他儿子的微信,还穿着防护服到他们家里送过药。”张臻说:“在接到于老师电话前,我刚好应急处理完三件事,包括电话中提到的孕妇转运,还有为一位过世老人后事料理,这些对我后来的情绪是有影响的。”其实当时包括张臻在内的徐汇区几乎所有社区干部均于3月12日起就驻扎在属地社区,工作在社区第一线。他已经30多天没有回家,既想念身在浦东的父母,也想念妻子和年仅4岁的女儿。
其实,苦和累还不是全部,最让社区工作者无奈和委屈的是少数居民的不理解、不配合、不支持,有的甚至冷眼相对、恶言相加,或许还有谩骂和肢体攻击。有些时候,他们一边受苦受累,一边忍气吞声;一边流血流汗,一边心酸流泪。但他们大多数人始终能把微笑送给居民,把委屈留给自己。他们心头寄希望的还是疫情尽快退去。
当然,不只是居委干部,所有的社区工作者、疫情中的医护、警察等防控人员都面临着力量的极限,或许他们都有顶不住而崩溃的时候。
应该允许我们假设,应该允许我们担心,应该允许我们说心里想说的话。两个月前,上海没有做好大规模爆发准备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而现在,上海面临的“两难选择”:一是如果坚持高强度管控40天,损失太大,影响太大,企业受不了;二是如果敢放松管控,动态复工复产,很可能大大拉长社会面清零时间,部分人、部分企业很难说能不能受得了。怎么选,都是难。
我一位外地来上海打工的朋友嘉文,在疫情封控前他还是赶回了家乡,可是,前几天他在微信上跟我说:“蛮好呆在上海不回家。”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自从回到老家我就没有安宁过,先是自费酒店隔离了14天,又居家隔离了14天,但至今还不敢出家门。”他说:“从县里到镇上,从镇上到村里一个又一个的管控干部给我打电话,让我自觉在家生活,不要随意走动。我总要去买吃的吧,只要我移动一点距离去办点事,哪怕是去做核酸检测,接着就有接二连三的电话打过来。最受不了的是村里人的眼光总是充满歧视,总觉得从上海回来的人就是带毒的放毒者。”嘉文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显得很委屈,我真担心他此后不再来上海打工了。嘉文在上海自己开了一个早餐店,三月底的时候上海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封控了,嘉文的早餐店无法正常营业,再听到上海要封城的消息,他怕封控在上海没有生意还要缴房租,所以就退了租房回乡下去的。看到上海现在的疫情,在乡下又受到这些莫名的歧视,他说“真不知道我现在算乡下人还是上海人?”
我承认眼下疫情中的上海确是挺难的,网端确实也有不少诟病上海的舆论,上海的“光环”似乎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不过,上海这位大哥有大哥的气魄,也有大哥的担当。上海人自己怎么怨恨自己、怎么骂自己都没事儿,可就是容不得别人对上海说三道四。就跟父母管自己孩子一样,自己打自己的孩子,自己骂自己的孩子那是关爱、是教育。而别人打你的孩子,骂你的孩子的时候,你心里总有一百个不乐意。上海受疫情的围剿甚至欺凌那是天灾,那也只是暂时的,上海正在默默承受这一切,上海正在抵御这一切,谁都会相信光明总会再现的,只不过需要时间,需要我们的努力。
前些时候,四面八方来了很多支援上海给上海送蔬菜送吃的卡车,然后,正好是在上海封控后才到达上海,从凌晨就进了上海的外环,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还进不了市区,天气气温高,肉类、蔬菜在车上都坏了,卡车司机也堵在公路上没吃没喝甚至没有水。这样的视频发布到网络,引来了大量说道上海的负面评论。这里我不想去重复这些评论,其实很多上海人看了视频也很心疼。这里我想说的是同样也是大卡车被堵在浦东某一段高速公路上三天了,司机一样没吃没喝的,住在公路边的村民看到了,从家里拿来矿泉水和各种吃的送给卡车司机。司机要给钱,被村民们一口拒绝。给上海送菜的卡车被封控在上海市外围,所有的上海人都被封控在家,市中心刚刚封控的事儿还顾不过来,你让上海人怎么来应接外围成百上千的送菜卡车?上海不是没有人情味,上海不是看不起远道而来的支援者。你看同样封控堵在高速公路上的外地卡车,上海人不是一样去关爱他们么?
我不是想用这些个案特例来说明上海人有多高尚,多么有情怀,而是想告诉人们,上海人和你们一样普通、平常,一样有家庭,有人生父母,有妻子丈夫和儿女。外地在上海的有成百上千万人,问问他们,这个时候在上海的感受。不是所有的上海人都排外的,冷血的也只是极少数异类。只不过,你不要试图让上海人接受你的生活习惯,按照你的标准来和你交往。你不要把上海人自有的“精神”、特有的“个性”当成对你的“歧视”。你真的认识了上海人,熟悉了上海人,或许他们比你更有爱心、热心和同情心!
上海现在的很多小区里,都有一定比例的外地人,在封控的这些日子里,本来相互不认识的邻居现在都熟悉了。整个小区你家缺什么,他家有什么,在群里面互通有无。这时候我们从没有问过也没有考虑过邻居是上海人还是外地人。多数人帮助别人没问题,还是有很多人不好意思开口求助。社区互助群、求购群、团购群一个一个群里面发生着许多感人的事儿。这让我想起几十年前我小时候的上海,上学、放学从来不需要家长接送的,学校回家父母亲还没有下班,隔壁阿婆、奶奶家随便坐下来就可以做功课,就可以有吃的,即使爸妈一整夜不回家,我可以在隔壁阿婆家睡一宿。那时候的上海人家,没有葱姜油盐,让孩子随便找个邻居借一下就有了。一场疫情似乎让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年代,那个岁月。
封控的这些天,没有去处,屋顶的露台去得最多,也正是在这里我能看到上海的风风雨雨,看到上海的云卷云舒,看到上海的灵魂。
此时的夜上海,或许乱云飞渡,或许暗流涌动,但不管如何我们总能在微光中找到希望。正如那位智者的贴子所言,现在我们很有必要预先做好上海“无法清零”的最坏准备。毕竟,上海现在吃的亏已经够大了。同样的亏,我们不能再吃第二次。
好在夜上海那些美不胜收的画面早已经印刻在我们心中。
人流如织的外滩,对岸霓虹闪烁的摩天大楼,车灯伴着高楼大厦的灯光,像一幅绵绵不断的画卷,比传说中的仙女织的丝绸还要美丽动人。传统的现代的各色建筑如黄金砌成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它们似乎在滔滔不绝地向人们诉说着魔都的历史。上海的母亲河黄浦江的夜晚,它像一个沉睡的少女,宁静又甜美,南浦大桥就像她颈上的珍珠项链黄浦江的江水是黄色的,像一条黄色的飘带,把老城和新城连在一起。遥望浦东,东方明珠绚丽多彩,像一位仙女下凡。金茂大厦和环球金融中心,像两个高大的巨人,巍然屹立,傲对碧空。疫情虽然给上海按下了暂停键,疫情下的夜上海虽然是灰色的,是静默的,可是在我心中夜上海依然是灵动妩媚、娇美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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