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次去美加边境水域的孤岛求生之后,我老公对露营的幻想,彻底破灭了,现在我一提啥时候再去露营,他就是一脸便秘的表情,买的帐篷防潮垫充气床已经被打包进地下室,大概短期内很难重见天日了。
这里的人,好山好水好无聊,放着几百平米的三层大house不住,一放假都喜欢往没网没电的荒野里钻。
睡帐篷、房车、air-stream、船屋、树屋,小木屋……反正只要不是睡在自家床上就好。
不恰当地比喻一下,就好像家里放着个雍容华贵的太太,却偏偏隔三差五要采采路边的野花才尽兴。
(睡在挤挤挨挨的房车里,也还挺幸福的)
每到放假,去哪遛娃,成了永恒的难题。
这个长周末,我正好碰上一个state park小木屋取消了订单,就赶紧捡漏了。
老公一听说不用睡帐篷了,特别满意。
而助理一脸迷惑:为啥感觉你每次好不容易度个假,都像在自找苦吃?
第二天我们带着被子枕头电饭锅炉子食物搬家一样地出发了。
刚出发阳光灿烂,开到半路,天突然阴沉了下来,越往北开越冷。
我出门前光顾着给孩子加衣服,完全没在意另一个30多岁的宝宝
我瞅了一眼老公的衣服,一件短袖T恤,一件单薄的防风外套。
“你冷吗?”
“一点儿都不冷。”
“出门前提醒你要带抓绒了,等下森林里只有8、9度哦。”
“我真的不冷,别瞎操心了。”
到了目的地,打开车门,一阵妖风灌进来,老公明显哆嗦了一下。
我又问:“冷吗?”
他紧咬牙关,蹦出俩字:“不冷。”
女儿在后座叹了口气:“唉,男生就是这样。”
进了小木屋,扫扫擦擦,铺完床,小木屋有了温馨的感觉。
孩子兴奋地爬上爬下,大白天钻在睡袋里不肯出来,以我数次的观察来看,无论是睡会撞头的房车顶舱,50块钱一晚的农家乐,还是不到4平米的小帐篷,在她心里,都比她的挂着公主纱幔的房间要棒上一百倍。
人嘛,从小就知道再好的东西久了也会乏味。
正好还多了一床备用床单,我摸着手脚冰凉的可怜老公,提议:
要不要给你把床单裹上?
他沉默了。
点点头。
看吧,人类的生存需求确实大于节操。
试了好几种披法,女儿坐在上铺一一点评:
爸爸像唐僧。
爸爸像大主教。
爸爸像个公主。
最终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固定方案:
偷拍不易,被暴击了
穿上外套后,领口露出床单的褶皱,下摆露出一小截布头,也还挺Fashion的。
有了铠甲护体,出门不畏风寒了,老公的身姿明显挺拔了,他不无钦佩地表扬我:
“你别说,你绑的床单还真挺暖和的。”
听老婆的没错,她永远是对的。
美国人酷爱篝火,不能出远门的时候,在车库门口搁个火盆也能行,刺啦刺啦的火苗能窜半人高,一家人围坐烤火,十分和谐。
凡是远离文明,恍如原始社会的活动,都让他们沉迷。
出门露营时在篝火上烤棉花糖是清单第一名,用竹签串起棉花糖,让小火苗微微舔着,等到棉花糖里面软软流心,外面一层焦香脆壳的时候,用两块蜂蜜全麦饼干夹起来,再加一块牛奶巧克力,一口下去,就是小孩子的天堂。
隔壁小木屋的老夫妻,不多会就升起了熊熊篝火,女儿看得心痒痒,也催着爸爸去点火。
瞧着别人轻轻松松烧起一堆火,以为干柴烈火特简单吧,但我们之前试过几次,要把碗口粗细的劈柴点燃,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用火引子好不容易点燃了小火苗,孩子早已急切地串好了竹签子,问她爸:可以烤了吗?
“快了快了。”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吹来,小火苗摇摇晃晃地化成了一缕烟。
不能放弃,又打着火,这次不错,发潮的大木头也跟着点燃了,青烟袅袅弥散,底部的火舌好像有越燃越大的势头。
孩子眼巴巴地举着棉花糖,又问她爸:可以烤了吗?
爸爸笃定地回答:火再高一点就可以啦。
Hooray!孩子兴奋得直蹦。
我也把培根铺上去,想着一会就有烤培根吃啦!美美哒的户外生活马上就要开始啦!
阴冷的天空飘起了细雨,刚刚燃起的火焰,又慢慢地矮了下去。
我们心中希望的火苗,也越来越小。
孩子又一次凑到跟前,弱弱地问:可以烤了吗……
我们俩,今天绝不能让孩子烤不上棉花糖!
老公鼓起腮帮子,噗~噗~噗地使劲吹,我拿着一张卡纸,呼~呼~呼地扇,两台人肉鼓风机向篝火深处源源不断地输送空气。
使劲吹一下,火苗就给力地腾一下,停一下,火苗就立刻懒懒散散,这心情,为何如此熟悉,简直跟平时盯着娃做作业的场景一模一样!
我们的情绪也随着火苗的明灭,一会兴奋,一会低落,一会神经病一样地念叨,有戏有戏,一会又自暴自弃,唉声叹气。
孩子不知趣地凑到跟前,哭丧着脸:还没好吗?我的棉花糖都快吃光了……
她爸只有一张嘴,噗噗噗地出气,心烦着呢!
我吼了一句:别催了,好了叫你。
孩子又哭丧着脸走了。
濛濛细雨更密了,我跟老公说,要不算了吧,我带了气罐和套锅。
他一听,如释重负,喜出望外:那你快进屋准备晚饭吧!这里我来!
现代文明就是伟大,气罐和电壶就是好使,不多一会,热腾腾的鸡汤面已经快煮好了。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牛毛雨。
我的普罗米修斯同志,依然在与火做着最后的斗争。
只见他捡了不少枯枝残叶,扔进火堆,树叶实在太潮,一阵浓密的青烟呛得他直咳嗽,他又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什么,跑去车里拿出了纸巾盒!
他一边被熏得热泪盈眶,一边一张张抽出纸巾往火里扔。
那场景,嗯,非常眼熟……
像……上坟???
这最后的绝杀,终于起效了,火越来越旺,越来越高,伴着小雨,噼里啪啦腾起了熊熊篝火。
老公兴开心地喊:妮莫,快出来烤棉花糖了!
孩子终于欢天喜地地举着竹签跑了出去,能生火的爸爸今夜在她的心中足足两米八。
自从有了孩子,我们被迫挖掘出无数潜力,终于了解自己其实是个狼人。
那一夜,森林里暴雨如注,电闪雷鸣,是我近几年见过最大的一场雨。
经常一道闪电劈到窗前,头顶上天雷滚滚,风雨折断的树枝噼里啪啦地落在屋顶,整夜无限循环。
唯一庆幸的是,这种夜晚,不用担心有熊来偷食物了。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说,几乎一夜没有睡着。
孩子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我睡得特别好!
我说:打雷你没听到吗?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没有啊?
小孩真令中年人嫉妒。
雨终于停了,我们徒步去森林中央的防火塔登高望远。
颤颤巍巍地爬到塔顶,浓重的云层中,撕开了一角蓝天,昨夜的暴雨,已经落入森林里无影无踪了。
无尽的秋色覆盖了大地,远处是淡蓝色的米勒湖,360度环绕,美得令人叹息,这一路的磕绊,在这一刻,微不足道。
我忽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我情愿放着家里2米的大床不睡,偏偏喜欢到小木屋中自讨苦吃。
因为有难得的陌生感。
无论国内的十一长假,还是国外的圣诞新年,谁不知道此时出门,又贵又累又挤又堵,但依然挡不住他们逃家的脚步,情愿受罪也要出去走走。
为什么现代人,总有“离家出走”的冲动?
日复一日的生活,安稳熟悉,敦实致密。
时间久了,不再有起伏变化,日子不好不坏,不疾不徐,岁月静好,可你总觉得喘不上气。
出了门,即便吃苦,即便遭罪,可满世界都分明写着“不一样”三个字,让人觉得,活着还挺带劲的。
等回了家,重新躺在家里的大床上,细细回味,一路曲折苦楚都变成了哈哈哈哈的趣谈,风起浪涌,也好过死水一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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