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舌舔头顶,滚针刮头皮,未出毛的鼠仔泡成酒。
纪录片《秃然发生》的开头,确实秃然而又惊悚。
据统计,2019年中国约有2.5亿脱发人群,其中男性约1.63亿。
在看脸的世界,男性也逃不过被凝视的压力。
但看脸的世界处处吊诡:
一方面,人们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30岁以下人群成为植发主流。
另一方面,没有权威数据证明脱发真的年轻化。
喜剧作品《三毛保卫战》
脱发焦虑算是一种时代病症,你无法只是把它当作奇观嘲讽。
因为在纪录片里真实的焦虑面前,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脱发、肥胖、矮个、小胸……
没有人可以轻易挣脱时代审美的凝视。
躲进帽子里的人
对脱发者来说,头顶是软肋。

把软肋暴露在任何人的视线之下,都需要足够勇敢。
有人躲进帽子里。
25岁的袁先生,在朋友面前也会戴着帽子。
有次他趁着朋友出门,把帽子摘下来一会儿。
忽然间门打开了,他像膝跳发射一样抓起手边的被子,把它蒙在头上。
没有人,只是风。
他就蒙在被子里大哭,问自己“什么时候成这个样子了”
他曾经在吃饭时被朋友摘下帽子,“就玩嘛”。
但在那个瞬间,他和朋友都吓到了。
他还是哭,也不管帽子有没有戴上。
帽子成了他最讨厌的东西,但是他离不开它。
有人躲进抱怨里。
31岁的束先生,最想得到的东西是父母的道歉。
“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咱这个基因的问题?”
他的爷爷脱发,姥爷脱发,爸爸也脱发。
他甚至对催婚的父母讲:
“像我这种烂基因,就不要祸害下一代了。”
但是父母听不得这种话,斥责他大学熬夜打游戏,饮食也不规律。
最后谁也没吵赢,他不甘心地嘟囔:
“妈,您把我生下来到底干嘛呢,让我受这罪。”
他在网上和一个姑娘很聊得来,然而见面时间一推再推。
每次想要见面,他就想到自己的头发,再怪到父母身上。
当记者问他,如果父母跟他道歉了,会好受一些吗?
他摇头,“反而心里会更难受”。
还有人躲进没希望的官司里。
38岁的朱先生,跟植发机构打了快五年的官司。
那家机构跟他保证种3500个毛囊,实际上只种了2172个。
这个数字是他在手术后第二天,用两根缝衣线分区、画小格、标红点,一个个数出来的。
原本厚实的后脑勺变薄,前额的头发又比预期稀疏,他无法忍受这样的资源浪费。
节目组帮他找了律师,但直接被判定“希望渺茫”。
他的自拍照无法作为有效证据,也缺乏权威的第三方认定机构。
再一次败诉后,他还是决定继续抗诉。
“这后边取一个(毛囊),它不会再长了,永久地失去了。
他赔偿我三倍,也弥补不了我这个损失。”
有着同样焦虑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戴上了“帽子”。
无非是一种自我保护,让焦虑有个寄托,让自己感觉“体面”一些。
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相,戴“帽子”的人其实都知道。
谎言和真相之间
但谎言和真相哪里是非黑即白的,两者存在很大的暧昧空间。
脱发根本不算严重的陈军朋,日常坚持佩戴假发。
记者问他“会不会对自己要求太高啊”,他的回答是“形象好一点,肯定更自信”。
他的假发标价一万元,相当于他三个半月的生活费。
“戴假发的自信,会不会有点水分”,另一个记者问他。
他很淡然地否认了。
“它就像衣服一样。每天起床你要穿衣服、穿裤子、穿鞋子、戴眼镜,然后我就再多一个,戴假发。就是这样很平常的事情。”
从小因为头发稀疏被叫“咕噜”的李闪光,每天也戴假发。
但作为B站UP主,他似乎更热衷于在镜头下频繁摘掉自己的假发,露出闪光的头顶哈哈笑。
他也不介意在镜头下理发,调侃“锋利的刀片刮过脆弱的发茬”的声音“好舒适”。
“极度的坦诚就是无坚不摧”,他说。
可是部分网友看不来他揭假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大笑。
他的发小看着短视频里的他极力表达亲切感,同样感觉到了距离。
“我到底真的像大家看到我那么开心吗,还是我内心深处其实也有一些自己觉得迈不过去的那种状态,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清楚。”
一戴一摘,两个相反的动作,背后的动机可能都是掩饰和自我保护。
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相,局中人看不清,局外人也辨不明。
愿意用小拇指交换头发的罗林川,有过两段失败的婚姻。
在第一段婚姻中,他刚开始经历脱发。
出门旅游问路,他觉得路人是因为他头发少,才会翻个白眼扭头就走。
他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唯唯诺诺,据他所说,这就是第一任妻子和他分手的理由。
他于是痛定思痛,通过戴假发获得了自信,并因此拥有了第二段婚姻。
在这段婚姻里,他小心谨慎,就算和妻子一起洗澡也坚决不摘假发。
“你都不喜欢看的一个形象,你让她看,她喜欢吗?肯定不喜欢。”
但是没过太久,他们依然离婚了。
这一次,他把失败归咎于自己对工作太投入,忽略了家庭。
他发现,谎言和真相都维系不了婚姻。
不是头发的事
如此看来,那些由脱发带来的问题,根源似乎并不出在脱发上。
生活中需要担心的事情,从来不只脱发这么简单。
29岁的张建宏,曾经在一年里相了20次亲,每次得到的反馈都是“不合适”。
有人告诉他,看脸的时代,“秃顶”是大忌。
他不信邪,干脆抛头露面在全网征婚,依然没有回音。
幸运的是,他的那条短视频被植发机构看到,免费给他做了植发。
他很开心,觉得头发长出来后,说不定会变很帅。
“不想让那个对我心动的姑娘等得太久。”
后来,他果然有了甜蜜的女朋友。
他给她做饭,给她洗喝醉酒吐了一身的衣服,三个月他们就因为矛盾分手。
他被伤透了心,从山西洪洞老家跑到河北廊坊做快递员,值没完没了的夜班。
于是媒人继续给他传信,是之前相过亲的姑娘。
姑娘没提头发的事,用“海拔高”“肚子大”的理由继续拒绝他。
张建宏这下彻底整不明白了,他已经尽全力取悦了他人,还是没有得到好结果。
他不打算再焦虑下去,再焦虑下去,就像夜班一样没完没了。
但是没头发的人,依然还在焦虑。
纪录片的出镜记者何润锋,也总担心头发会影响他的公信力。
受访者问他:
“我看您曾经是战地记者,经过这种炮火的人,怎么还对这点小事这么在意呢?”
他回答不上来,只好承认自己没有强大到可以挣脱凝视。
他最羡慕的人,也许是上海光头协会的老外们。
这些人没有一个为秃顶焦虑,见面聚会就是互摸光头。
其中有个老外头上还长了两个瘤。
他的前女友给两个瘤分别起了名字,一个叫Tom,一个叫Jo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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