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郝景芳的闲聊自留地,关不关注请随意~~

做创业公司,总会做各种项目策划、OKR和复盘会。
有一次,带着团队做运营数据复盘,数据一点都不好;目标参与者100,结果只有30;目标曝光量100万,实际只有10几万;目标增粉10000,实际只有1000多。

我们在一起分析,到底是什么缘故让数据不好?参与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说:这种活动的参与门槛太高了;另外有人提出:活动对用户的吸引力不足。整体上看,是这类活动的策划本身有问题。
会后,有一个小伙伴找我私聊,跟我讲述Ta在这个项目中付出的努力,和Ta看到的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我能感觉到这位小伙伴很担心我的批评,作为项目参与者,Ta做得非常用心,但有明显的忧虑,担心我会为项目不好的结果而追责。
我于是问Ta:咱们在开会的时候,提出的项目不成功的主要理由是策划不好,得出的结论是以后不策划这类型门槛高的活动了;而你提出了过程中其他小伙伴的参与度不够,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我们应该做的是加强执行管理。目前你觉得哪种推论更合适?
Ta说:还是第一种结论为主。

我说:好的,没问题。那咱们还是维持会上讨论的结果,以后主要改善策划的方向。但我也会留意一下项目落地时的管理问题。
我又跟Ta说:你要相信,我完全是对事不对人的,我没有一点“找找是谁的错”的意思,你的工作非常努力,没问题。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策划不好还是管理不好,下一步主要改进的方向是什么。我只想确定,什么是对的事。
后来,再次开会的时候,我跟所有人说:
“希望所有人都能有一些对自己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体现于:如果一个项目结果不好,我们就一起来分析为什么结果不好,而不要有‘坏了,结果不好怎么办,领导要指责我,我得赶紧自己免责’这样的反应。任何一个项目数据不好,我都不会怪到你们本人,不会说是因为你们个人的不好才导致结果不好。我们就是要客观地分析项目数据,从不好的结果中找到‘为什么不好,症结在哪里,哪条路是不适合走的,更好的方式应该是怎样的’。
所有不好的结果,都是最宝贵的提示。

我又说:

“没有任何数据是真正‘不好的’。所有‘不好的’数据,都告诉我们真相:这条路是不好走的。那我们可以放弃这条路,更集中精力走好其他路。我们的精力和资源都是有限的,如果不好的数据能帮我们排除一些可能性,我们就能把自己的精力更聚焦于好的可能性。这太宝贵了。”
我在最后说:
大家要有一点对自己的安全感,不要怕分析问题的缘由。我不会去问‘这是谁的错’,而是要弄清‘这件事是对还是错’。策划是我做的,我都不怕承认是自己的策划有问题,你们怕什么呢?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找到真正的症结。
这件事,只是日常无数工作中小事的一个缩影。
在工作里,时常会发现,有些人对自己的安全感就很强,做一件事更能集中到事情上;有的人对自己的安全感不够强,经常会担忧“别人怎么看我”,于是本能地防御。这次事件中的小伙伴已经非常非常真诚了,在其他一些场合,我们会看到更多更深的防御。
“担心他人批评自己”产生的心理防御是多种多样的:

第一种是拒绝。
之前也有过一些项目,当我布置下去工作任务,接到任务的同事第一反应是来私下找我,跟我说这个任务如何时间紧、任务重、难度大、完不成,说策划有多少疏漏之处。当我跟这位同事详细梳理到底哪些地方不合理、完不成,又发现其实是可以完成的。在梳理的过程中,这位同事最后坦诚“我就怕到时候没完成好,别人又说我怎样怎样”。我说这还没开始,你怎么就假想失败之后谁会说你?
过于担心他人批评,会让自己束缚在极小的范围,束手束脚。
第二种是否认。
由于一个人过度担心别人会批评自己,于是不肯去看真实的结果,而是直接否认失败。要么是改造数据说项目实际是成功了,要么是从新的视角分析,看出来项目其实很成功。
因为否认项目失败,所以不肯去分析任何失败的缘由。

第三种是转移。
由于一个人担忧对结果的分析会怪罪到自己,于是本能地用各种方式转移分析的焦点,要么是“他也有不对的地方”,要么是“最近的大环境是不是会越来越不好”,要么是“这个项目是更大的链条中的一环,我们还是得看更大的图景”。

第四种是合理化。
由于知道一个项目结果是失败的,于是想出各种办法,去证明这样的结果其实更有意义,以后也应该如此。因此得修正和扭曲认知框架,把周围其他很多事情的解释更改,只为了论证当前的失败结果是合理的。这样的认知扭曲会阻碍下一次的成功,因为一旦之后成功了,就证明之前的扭曲解释是错的,于是宁可阻止成功也要维持扭曲。

等等。

如果不能直面数据不好的缘由,会导致种种影响深远的问题。
本来“A方法数据不好”,我们直接换B方法就是了,这原本是简单的事。但由于有了一层“A方法数据不好,别人会怎么看我”的担忧,于是千方百计阻挠承认A方法失败,并为此做出层层叠叠说明,到最后已经没人能分清方法和结果、目的和手段。
如果问“担忧什么呢”,不外乎就是“担忧别人觉得自己不好”,但这样的担忧本身就反映出自己觉得自己不够好。足够自信的人不会担心错误会影响自我形象。
其实,什么样的人是足够好、足够伟大的人呢?根本不是永不犯错的人。这个世界上,
唯一足够好、足够伟大的只有自然真理,当一个人用最真诚客观的态度靠近自然真理,才是足够好、足够伟大。
自然真理是真实存在的。我们需要相信这一点。不相信的人最终会被反噬。
数据只是告诉我们航向,让我们判断自己和自然真理之间还差多远,而不是用来给自己打分。在自然真理面前维持人设是毫无意义的。

实际上,如果真的有科学精神,就永远没有“失败”这件事,而只有“成功地证明这样做行不通”。
真正的创新就是要经受尝试。除非是模仿别人,才有可能每一步都是对的。但凡是创新事务,正常的发展路径就是“这样做?不对。那样做?不对。这样做?不对。那样做?哎,好像有点对了。”在许多次“不对”的信号之后,才能找到“对的”路。创新就是试错,若不能与失败的结果和谐相处,又何来真正通往成功的尝试?
如果只能允许自己“每一步都是成功的”,就把自己架到一个菩萨金身的虚假位置上。到了这个位置就锁死了,再往哪儿走都得掉下来。

我跟同事们讲:
数据是用来找到“事”的规律,不是用来找“人”的麻烦。如果怕被怪罪,给出层层叠叠解释,最后我们就得不到真相,永远做不出更好的结果。最终我们是得用结果说话。
数据不好,并不丢人。
不肯直面数据,才丢人。
数据不好而及时止损,是决策的智慧。有时候,面子和真相,我们只能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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