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开端不太平。
歌手周深和GAI合作翻唱了蔡依林的《玫瑰少年》,相继在音乐圈和饭圈中引发争吵。
今天,我们只想聊聊那个在改编版的《玫瑰少年》中,被消失的“玫瑰少年”。
男孩名叫叶永志。
22年前,同样是四月,他在最喜欢的音乐课上唱了《珍重再见》。
临下课还有5分钟,他去了厕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被发现时,他倒在厕所,口鼻流血不止,送医抢救无效死亡。
男孩的身体被剖开,也没能查明他的死因。
经过6年11次庭审的拉扯,法院认定他“因水滑倒致死”。
学校三名主管由无罪改判为业务过失致死罪。
但是叶妈妈却说:
“永志没有尿尿的人权,就是这样逼死他的!”
玫瑰少年失去「厕所权」
原来,永志选择在下课前去厕所,是被逼无奈。
他常常被同学强行脱裤子“验明正身”,仅仅因为他身上的“女性气质”。
永志的声音比许多同龄男孩尖细,会在不经意间翘起兰花指。
他从小喜欢煮饭胜过电动玩具,书包里永远装着食谱,对披萨和葱油饼的做法很有见地。
他是学校合唱团里唯一的男生,但因为喜欢唱歌一直坚持参加,而且唱得很快乐。
小时候的叶永志
他不喜欢和男生扎堆,班里最要好的朋友是四个女生和一个同样喜欢煮饭的男生。
他们约好将来一起读餐饮科,一起往餐饮行业发展。
他也不喜欢睡午觉,会利用这个时间织皮卡丘玩偶。
这些很正常的特质,却让他成为校园霸凌的对象。
歌手圣代《雨夜惊魂》
有的男同学强迫他代写作业,或者跑腿代拿便当盒。
永志的遗物中有一张撕掉的周记,上面写着他只敢偷偷倾诉的话:
(写作业)时间不够用,内心压力很大。”
事后老师在班里问起这件事发生的频率,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用口型回答“全部”
上下学路上,他的人身安全也受到了威胁。
因为害怕被打,永志曾经请求同学陪他绕路
他也给妈妈写纸条求助,妈妈打电话向老师反映,但并没有人处理。
最痛苦的还是上厕所,除了扒裤子,同学会从后面踢他的屁股或者搞恶作剧。
学校知道了也不太在意:
“这并不是很过分……也不是每次都这样,他们只是好奇而已。”
于是永志只好挑没人的时候去厕所。
有时候是下课铃响之前,有时候是上课铃响以后,或者冒着被骂的风险去教职员专用的厕所。
这间接导致了永志发生意外,并且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救助。
先是被剥夺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再是被剥夺了最珍贵的生命,永志何其无辜?
不同无罪,成见有罪
作为学校最隐秘的空间,厕所常常是校园霸凌的滋生地。
而永志这样具有不同性别气质的男孩,又因为被排斥在男性同盟之外,常常成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
男性同盟自然地接受父权制的规训,比如把女性作为欲望客体,贬抑所谓的“女性气质”,不然就“不算是个男人”。
男孩们通过互相抓丁丁、比赛尿尿远近、给女生身材打分等仪式,来确认男性身份、维系同盟的稳固。
校园霸凌同样是一种仪式。
“在那个荷尔蒙不受控制混乱地在血液中流窜的年纪,我们都如同嗜血的猛兽,一群男孩把欺压异己、以众暴寡的行为模式当作是蜕变成男人的一种仪式,女性化的同学就此成了祭品。”
有时候受害者为了得到男性同盟的认可,会压抑自己原本的个性,装作更“男人”一些。
纪录片[如男生像女生,我们会不会是好朋友]
甚至参与校园霸凌,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这全都是僵化的性别角色标准惹的祸。
规定男性应该是什么样,女性应该是什么样,和规定人每天都要打三个喷嚏一样没有道理。
永志无端遭受校园霸凌的“女性气质”哪里不好了?
他每天会催工作到很晚的妈妈去洗澡,给她炒青菜吃,帮她按摩放松。
叶妈妈的同事总是很羡慕,“你那个儿子胜过我们三个小孩”
在学校里,他能最先察觉到低血糖的老师的异样,因为妈妈也这样过。
他知道老师杯子里的茶水没有糖分,所以第一时间冲下楼买木瓜牛奶。
温柔、细腻、体贴、敏感,这些品质男性同样可以拥有。
与之相反,不敢表现脆弱,才会形成一种表面上的虚张声势。
暴力,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暴力,都是如此。
出道以来不断被骂“娘”的吴青峰,在歌词里写:
“你说我娘,但我敢说你比我懦弱。”
他点进网暴者的微博,发现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好。
“如果他们有一天接受到像他们骂我一样的谩骂,他们绝对会比我易碎。”
可是,僵化的性别角色标准太难打破了。
它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影响力也久而弥深。
间接杀死永志的,是从校方、老师到同学的那套刻板陈腐的性别观念。
当时,甚至有学校的行政人员认为永志应该为自己的死负责。
“他的娘娘腔行为导致有些男生看了不习惯,因此两方都有问题。如果有辅导的话,他就会改。”
但正如心理医生对叶妈妈说的:
“觉得他这样不正常的人,才不正常。”
迟来的改变
有问题的从来不是永志,而是不敢接受多元性别气质的人。
永志去世两年后,中国台湾通过了《性别平等教育法》。
从传统二元的两性教育,延伸为更具普遍性的性别平等教育,让学生尊重不同性倾向和性别特质的人。
叶妈妈也慢慢从必须服用安眠药入睡的状态中走出来。
有许多和永志一样遭遇的孩子给她写信,倾诉自己的故事。
“我的小孩子没有了,我要救像他这样的小孩子。
台湾性别平等教育委员会为纪念永志,出版了《拥抱玫瑰少年》。
序文感叹这次进步的不易,但付出的代价大到说不出“这一切总算值得”。
“性别议题的推动像是用赤身肉体在冲撞一面水泥墙,每撞一次几乎不起作用,顶多掉几粒尘灰而已。”
泄气地说,永志的牺牲带来的改变是有限的。
“你离开后,世界可改变?”
比如去年在社交媒体上刷屏的《儿子今天被同学掀裙子了!!怎么办!?》。
文中的小男孩单纯为了凉快和漂亮,穿裙子去学校走了一遭,结果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小男孩在商店给自己挑了裙子
在男同学掀他的裙子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之外,老师的反应更让他难过。
体育课老师在他已经换了裤子的情况下,把他单独叫出来问“你裙子呢”。
道德与法制课老师花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批评他不应该穿裙子。
小男孩爸爸与班主任的对话
虽然小男孩在回家后得到了许多叔叔阿姨的鼓励,但他的爸爸还是很忧心。
“儿子只不过是穿了裙子,裙子很容易就脱下来了。
但还有很多孩子他们的声音不好听,长得不好看,个子矮小,他们会受到嘲笑,蔑视,甚至是欺凌。
这些可是无法脱去的啊!!他们怎么办?”
说到底,多元性别议题的背后,关乎弱势群体或者说少数人的权利。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强者和弱者,谁都有可能是少数人。
所以保护少数人的正当权利,就是保护自己。
也许每个人所能做的很有限:
最起码,我们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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