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上苦和累都可以接受。不能接受的是，对他们工作价值和个体尊严的否定。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被不公平对待，乃至于被羞辱，再坚强的人都可能被击垮。
朱医生大概是没事了。
那段20分钟的录音 互联网刷屏之后，大家都为朱医生捏了一把汗，担心她受到打击报复，比如扣她一顶破坏防疫大局的帽子，约谈或者训诫，严重点降职或者撤职。
这种事是武汉是发生过，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现在来说，肯定无限接近于零。
李文亮事件后，我不相信还有哪个地方敢如此粗暴地对待一个在自己专业领域发表一点看法的专业人士。更何况，由于此事件的巨大影响力，还有无数网友在盯着。
另一种可能性倒不能排除，那就是被不公开地冷处理了，也不说你做错了什么，但会明示或者暗示你少说话、不说话，彻底禁声，然后慢慢在行业和工作中被边缘化。
这种冷处理，由于公众看不见，比较好操作，也不会有什么舆论压力。但对当事人来说，尤其是朱医生这样的专业人士，可能侮辱性更强。
这种担心，在上海疾控中心发布那个同样刷屏的工作提示后，变得更加迫切起来。这份工作指示白纸黑字地写道：
接听答复口径必须与国家和本市的防控政策一致，不得加以个人的主观意见。
针对性很强了，可以说就是为朱医生度身定作的一则声明。朱医生说的“轻症和无症状等同于流感”“一个字就是‘扯”“”能不去就不去方舱医院，在家隔离就好“……几乎句句都是在冒犯现行的防控政策。可见，上级对这件事包括对于朱医生的言论，是有定性的。
但也正如我在上篇文章里说的，这种把丑话说在前面，事情摆到桌面上的处置，反而是好事，就怕黑漆漆地搞暗箱操作。有话直说，反而是对朱医生的一种保护。
事实就是，我们大可放心，上面说的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说朱医生没事了呢？
就在朱医生那段录音广泛传播的当晚，自媒体人汪诘在其公众号上发了一篇文章《面对疫情，上海人真正怕的是什么？》，文章同时附有对朱医生的电话采访录音。
汪诘不是像我这样的野生自媒体人，他是上海市科普作协的职业科普作家，一定程度说是有官方背景的。而且我相信，他也不是为了蹭流量，心血来潮电话采访朱医生的，而是经过安排的。
从时间上看，这段采访发生在录音事件广泛传播、朱医生正处于舆论风暴，以及上海市的整个防疫体系备受压力之时。所以几乎可以肯定，这段电话采访是有备而来，一来为朱医生减压，二来是传递某种积极的信号，为目前的防疫政策脱敏。而汪诘这样的半官方身份，正适当扮演这个中间人的角色。
采访中，朱医生还在工作状态中，神色如常，看来没有受到舆论的影响。她所表达的，也跟与市民电话时说的差不多，但可以明显感受到，措词方面要更加谨慎一些。
比如说到方舱医院，没有再说条件如何差，而是说“昨天进了一堆无症状和轻症，现在还没有出来”；
比如，没有再说无症状和轻症就是流感，而是说“我们目前调查下来的有限的数据，应该说在浦东的话，我没有觉得比流感更严重”；
再比如说到去医院还是不去方舱，她没有直接说不去，而是说“里面资源比较紧缺”。
意思其实一样，但表达更加规范和严谨。这当然不是什么妥协，而是一来表达的语境不一样，二来，也是更重要的，就是用这种官方和民间都能接受的方式，让这场争议尽快平息下去，这对朱医生来说，也是一种保护。她毕竟只是一名医生，一名疾控中心的负责人，不必过度曝光在舆论场。
这样的结局很令人欣慰。说明抗疫第三年了，我们有了一点进步，那就尊重医生，尊重这些顶在抗疫第一线的英雄，可以这么说。只要出发点是好的，哪怕说了几句有些人会认为不对的话，也要有足够的宽容。
也正因为如此，我完全不敢相信今天看到一则传闻，说黑龙江省某县医院的一名医生，因疫情扩散自杀了。
据说是，春节后他接治了一名从绥芬河回来的患者给他做手术。这名因为冒用了他母亲的核酸证明，当时没发现，结果传播了病毒，导致疫情扩散。
问责下来，一批人被处理，这个时姓主任医生被作为直接责任者逮捕，被审讯了7天。关键是过程，据说是每次审讯4到5小时，有关人员还恐吓他，他的行为导致全县损失数亿元，要判重刑。
期间戴着手铐、脚镣体检，在同行面前受尽屈辱。回来后，精神崩溃，用牙刷挑破大动脉自杀了。
这个传闻非常的惊悚和令人震惊，我相信经过各种渠道的传播，未必没有添油加醋的可能。疫情期间，确实有不少小道消息和谣言四处散播，让人难辩真假。我也担不起传播不实信息的责任，尤其像这种事关防疫的重大舆情。
但有一问：基本事实有没有？具体的情节是什么？不管是谣言还是什么，官方都应该出现说明情况。但直到目前，当地并没有任何回应，倒是不少网帖被删除了。
这不禁让人心中的疑虑更加重了几分。
尤其需要说明的是，这名医生2020年的时候，曾作为援鄂医生支援过湖北孝感，当地媒体还有做过大幅报道。网络上有一张图，是他载誉归来时，一对双胞胎女儿用手语为他表演《武汉加油》。
此情此景，让我们不可能对这个令人窒息的传闻无动于衷，把它当成众多未经证实的网络传闻之一。我们需要持续保持关注，直到事实真相大白。
原谅我的谨慎。这不仅仅是出于这篇文章安全的考虑，更是因为，我确实对这个传闻的真实性有所保留。
两个细节值得推敲。一是，医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因为手术原因导致疫情扩散，连过失都算不上吧，怎么就上升到刑事责任的高度？
二是，就算被问责，真的会这样对待一名抗疫英雄吗？真的会这种极端方式来羞辱一名正在防疫一线的医生吗？
然而凡事都不是绝对的，尤其是疫情之下，确实出现了很多闻所未闻之事。
相信大家都有体会，现在几乎每个地方都把防疫当成头等大事，宁愿过度不能有丝毫放松，神经都绷得像拉到极致的弹簧一样，随时有断裂的可能，因为有政绩考核，关系到官位和前途，不排除在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疫情像山一样压在官员身上，他们需要发泄口。
医生群体此时也处于极度高压状态，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平时我们会觉得，医生给人看病，自己当然也能自我调节。其实我认为，现在来说医务工作者可能是现在精神状况最差的群体。职责在身，不能不上，人手不足，不得不连轴转，没有人可以在持续高压下连续工作。
工作上苦和累都可以接受。不能接受的是，对他们工作价值和个体尊严的否定。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被不公平对待，乃至于被羞辱，再坚强的人都可能被击垮。
坐等一个真相。
本文首发在我的原创号：此地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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