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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真实”从不“浪漫”，武川军团登场

民不患寡，患不均。

最大的愤怒，来源于比较。
520年，柔然内乱了，柔然的伏跋可汗被其后候吕陵氏和部落大人们杀了，立其弟阿那瓌为可汗。
阿那瓌成为汗王仅十天，其族兄示发便率几万人来夺汗位，阿那瓌战败后逃往北魏，示发杀了候吕陵氏和阿那瓌的两个弟弟。
阿那瓌来到北魏后，北魏立阿那瓌为朔方公、蠕蠕王，如亲王待遇给安排住下了。
阿那瓌没有被洛阳的纸醉金迷所诱惑，多次请求回国但始终走不了，最终用一百斤黄金贿赂元义后把签证拿下来了。
（阿那瓌屡求返国，朝议异同不决，阿那瓌以金百斤赂元义，遂听北归）
北魏下诏，命怀朔镇将杨钧率锐骑二千亲自护送阿那瓌回国。
阿那瓌南逃的时候，其从兄婆罗门率众数万讨伐示发夺回了汗位，此时已经被推举为了新可汗。

杨钧上书道：柔然人家已经推荐出新领导了，如果轻率前去将损害国家威望，如果不大举发兵又没办法送回去。
521年，北魏征调了边军一万五千多兵力由杨钧率领护送阿那瓌回国。
（魏发近郡兵万五千人，使怀朔镇将杨钧将之，送柔然可汗阿那瓌返国）
二月，北魏为了避免发生外交事故，先派了曾出使过柔然的牒云具仁前去跟婆罗门外交，婆罗门态度傲慢派了两千人随牒云具仁去迎阿那瓌。
五月，牒云具仁回到怀朔镇后说了说婆罗门的情况，阿那瓌怂了，乞求回洛阳。
后来剧情戏剧性反转，婆罗门被高车击败也南下投奔了北魏，阿那瓌终于被柔然部众迎还漠北。
522年，见过庄稼的阿那瓌向北魏请求种子，北魏给了一万石。（柔然阿那瓌求粟为种，魏与之万石）
他那地方能长庄稼？咋这么逗呢！
更重要的是，这一系列的外交表态成为了舆论事故，世代的死敌被你好吃好喝好招待还给粮种的优待着，人家这帮世代戍边的北镇兄弟们却活的如行尸走肉一般。
巨大的不满情绪在六镇蔓延。

523年，柔然拿到种子后搞出了严重饥荒，阿那瓌率众进入北魏境内上表请求赈济。（柔然大饥，阿那瓌帅其众入魏境，表求赈给）
北魏随后任命尚书左丞元孚为行台尚书持符节去安抚柔然。
临行前元孚上表建议：柔然向来强大，现在天降其衰，咱们要好好利用，当年光武帝把支部建在了部落里，派了特派员去控制南匈奴，咱们也应该把这个思路用起来，允许其南迁，给他们闲置土地，咱们在他们那设置机构，在边境布置兵力，让他们跟咱们亲近却不敢骗咱们，疏远又不敢翻盘，这是上策。（将行，表陈便宜，以为：蠕蠕久来强大，昔在代京，常为重备。今天祚大魏，使彼自乱亡，稽首请服。朝廷鸠其散亡，礼送令返，宜因此时善思远策。昔汉宣之世，呼韩款塞，汉遣董忠、韩昌领边郡士马送出朔方，因留卫助。又，光武时亦使中郎将段彬置安集掾史，随单于所在，参察动静。今宜略依旧事，借其闲地，听其田牧，粗置官属，示相慰抚。严戒边兵，因令防察，使亲不至矫诈，疏不容反叛，最策之得者也）
说的多好啊！让他们当南匈奴啊！瞅瞅南匈奴在东汉那一百多年都被骟成啥样了！

领导们不听
。（魏人不从）
523年四月，元孚承朝廷之令持白虎幡在柔玄、怀荒二镇之间慰问阿那瓌，此时阿那瓌号称三十万来你这做客，根本就不听话了，一路抢到了平城。（阿那瓌众号三十万，陰有异志，遂拘留孚，载以辒车。每集其众，坐孚东厢，称为行台，甚加礼敬。引兵而南，所过剽掠，至平城，乃听孚还）
前面你高规格送回去的中山狼，转头就咬了你一口。

太不体面了！北魏大怒派尚书令李崇和左仆射元纂统十余万骑兵攻打柔然！
阿那瓌听说后抓了两千百姓，驱赶了公私数十万牲口北逃。（阿那瓌闻之，驱良民二千、公私马牛羊数十万北遁）
据说魏军追击了三千余里，柔然跑的太快了，没逮着。（崇遂出塞三千余里，不及贼而还）
呵呵，抢了那么多东西和牲口能走多块？追击三千里能追不到？
三千里是个啥概念，霍去病当年封狼居胥是出塞两千余里。

后面元深总结时曾经上书道：咱们对于柔然的中山狼行径派出了十五万大军追击仅仅几天就装装样子回来了，六镇看到这样的队伍开始彻底瞧不起咱洛阳。（
及阿那背恩纵掠，发奔命追之，十五万众度沙漠，不日而还。边人见此援师，遂自意轻中国
）

是“不日而还”，不是什么“出塞三千余里”。
正是这次追击，让整个北境明白了北魏是个啥德性。

既然背叛你的成本那么低！那我们就都明白了！
话说百年前，公元429年，拓跋焘史诗级的一战打崩了柔然，柔然各部先后投降北魏多达三十余万落，魏军缴获战马高达一百多万匹，牲畜、车辆、帐篷，漫山遍野粗略估计在数百万之多。（柔然种类前后降魏者三十余万落，获戎马百余万匹，畜产、车庐，弥漫山泽，亡虑数百万）
紧接着魏军又千里奔袭打崩了高车，各部投降魏军的有几十万帐落，魏军缴获牛羊百万头。（高车诸部迎降者数十万落，获马牛羊百余万）
北魏就此一战奠定了北境的绝对性优势。
掠夺人口是北魏的惯常做法，但面对如此庞大的体量是没办法全都迁到平城的，平城本身已经达到了承载极限，再加上柔然和高车是完全没有汉化经验的，一直在草原繁衍生息，汉化成本确实较高，所以拓跋焘将这归降的这数十万部众迁到了漠南，安置在东到濡源（张家口），西到五原阴山的北境边境线上，命他们在这里半定居式的耕种放牧，向他们征收马匹牛羊。（徙柔然、高车降附之民于漠南，东至濡源，西暨五原陰山，三千里中，使之耕牧而收其贡赋）
这里不是平城的王畿能够进行森严的管控，而且人家高车和柔然还有马能开溜，为了巩固住边境上的这些新迁移民，拓跋焘留下了长孙翰、古弼等代人集团镇守各地安抚统治这数十万牧奴。（命长孙翰、刘、安原及侍中代人古弼同镇抚之）
拓跋焘此次北伐的最大历史意义在于解决了马匹供给的可持续发展。
从此，北魏民间马牛羊及毡皮的价格被彻底打下来了，畜力再也不愁了。（自是魏之民间马牛羊及毡皮为之价贱）
公元429年，北魏因北伐柔然的大胜创造性的在北方边境实行了军镇制的基层政体。
这些军镇，在岁月演化后剩下了六个名气最大的军镇，自西而东分别为沃野镇（乌拉特前旗北苏独仑乡）、怀朔镇（固阳县怀朔镇）、武川镇（武川县西南乌兰不浪镇）、抚冥镇（四子王旗乌兰花镇）、柔玄镇（尚义县三工地镇）、怀荒镇（张北县）。
所谓的“北魏六镇”最早出现的原因，其实是拓跋焘解决海量俘虏问题的一个对策，并非为了防御北境敌人，而是为了消化对北境毁灭级大胜后的人口殖民。
六镇的本职工作是殖民，是看管好牧奴防止其成为反魏势力并给平城输送马匹牛羊，而并非军事主力，包括后世北魏的一系列北伐，六镇系统基本上就是属于侦查和后勤级别，主力还得从平城调代人军团上。
此时此刻的“北镇系统”是剥削牧奴的“人上人”，还没啥征战指标压力并享有高级政治待遇，属于没有门子你都进不来的高级梯队。
但时光荏苒，岁月穿梭，当年的北六镇长子们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汉化的迭代，慢慢不再享有当年的政策倾斜以及优厚待遇。

后来六镇之乱闹起来后，前方带兵能听见炮火声的元深总结性上奏：最开始平城建都时以北境为重，选贤任能配以高门子弟担任镇将，这部分人的仕途通道不仅不受影响还有着专属红利，当时人们都找路子去六镇戍边。（广陽王深上言：先朝都平城，以北边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以死防遏，非唯不废仕宦，乃更独得复除，当时人物，忻慕为之）
太和中期，李冲掌权，凉州人全都免除了服役，而代人集团却要去守边关，这些人到了之后受镇将驱使只能担任虞侯之类的小官，一辈子的天花板不过是个军主，而那些留在京城的族人却能做到上品显官，身在边镇的那些人由于升迁之路断绝开始大量逃散。
（太和中，仆射李冲用事，凉州土人悉免厮役；帝乡旧门，仍防边戍，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之为伍。本镇驱使，但为虞候、白直，一生推迁，不过军主；然其同族留京师者得上品通官，在镇者即为清途所隔，或多逃逸）
六镇陷入恶循环后朝廷开始制定了严厉的边兵制度，规定不许边镇之人随意游走，于是少年人不能游学，成年人不能去出外经营人脉，这些人根本不被当良民看待，想想就让人落泪！（乃峻边兵之格，镇人不听浮游在外，于是少年不得从师，长者不得游宦，独为匪人，言之流涕！）
自打李冲用事后凛冬突至，您汉化的太快了，北境成为了被遗忘且禁锢的角落，从此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洛阳的繁华和上升的通道和你们无关，六镇开始成为被鄙视流放的“杂碎”之地。

自从迁都洛阳后，边镇被更加看不起了，只有长期不能升迁的人才会去边镇为将，去了之后也是一心敛财，根本没人真的为国防考虑，为边镇百姓考虑！各地的奸吏因罪被发配边关后在后面也跟着出坏主意，使得六镇的风气极度恶化！边民们已经极度愤怒！
（自定鼎伊、洛，边任益轻，唯底滞凡才，乃出为镇将，转相模习，专事聚敛。或诸方奸吏，犯罪配边，为之指踪，政以贿立，边人无不切齿）

从元深的总结中，六镇有两个要命问题：
1、仕途的巨大不平等。即便来到六镇的也都是本着捞一把就走的涸泽而渔态度进行贪污。
2、六镇的户口类似于奴隶，受盘剥不说还是无期徒刑。

此次北伐柔然的李崇在这次北伐过程中也搜集到了很多有用消息，其长史魏兰根对他说：最开始设立边镇的时候，由于地广人稀最终都是派代人集团的权贵子弟们来做镇守的，当时是国家重器的对待，等后来六镇就不再有上升空间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六镇的人口被称为“府户”，失去了上等人的身份，而本来的族人们还在平城的却各自荣华，所以六镇埋藏着巨大的不满。
（李崇长史钜鹿魏兰根说崇曰：“昔缘边初置诸镇，地广人稀，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来，有司号为‘府户’，役同厮养，官婚班齿，致失清流，而本来族类，各居荣显，顾瞻彼此，理当愤怒）

因此现在应当把镇改成州，分别设置郡县，凡是府户都释放为平民，入仕和升迁都和从前一样，这样的政策扶持和恩威并用下，国家就不用担心北方后患了。（宜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悉免为民，入仕次叙，一准其旧，文武兼用，威恩并施。此计若行，国家庶无北顾之虑矣）
魏兰根精准的点出了“六镇”的解题思路：
只要给他们正常人的户口，可以自由流动做平民就行啦。
前面几十年欺负就欺负了，现在该给政策松绑了，再不给这压力锅放气就该炸啦！

李崇如实上奏了，但领导们没当回事。（崇为之奏闻，事寝，不报）
这成为了六镇问题善后的最后一次机会，因为整个北境在李崇这次北伐中看清楚了你的军事实力。
当年人上人的六镇变成了北魏愤怒的守夜人。

我爱大魏我怕他完了，我爱他谁特么爱我啊！

兄弟们，杀出个黎明吧！

523年六月，柔然入侵后怀荒镇百姓请求发粮，怀荒镇将于景不给。
能花大价钱帮外国人回国，能扶植白眼狼来咬自己，结果自己的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连粮食都不给！
怀荒镇百姓再也忍不了了，造反杀了于景。（及柔然入寇，镇民请粮，景不肯给，镇民不胜忿，遂反，执景，杀之）
几乎是同一时间，沃野镇民破六韩拔陵聚众造反杀了镇将，改年号为“真王”。（未几，沃野镇民破六韩拔陵聚众反，杀镇将，改元真王）
这东西上千里的两镇几乎同时造反只说明了一件事：六镇等你展示力量已经很久了。
柔然恩将仇报后整个北境看明白了，原来你就是这么个东西啊！

各镇汉夷纷纷响应破六韩拔陵，沃野军团迅速壮大队伍向南进发，破六韩拔陵派偏将卫可孤包围了武川镇并且同时开始攻打怀朔镇。（诸镇华、夷之民往往响应，拔陵引兵南侵，遣别帅卫可孤围武川镇，又攻怀朔镇）
沃野镇反后，怀朔镇将杨钧迅速预感到了暴风雪将至，提前从武川镇挖墙脚了当地大佬贺拔度拔为统军，还专门给配了一只队伍。（魏正光末，沃野镇人破六汗拔陵反，南侵城邑。怀朔镇将杨钧闻度拔名，召补统军，配以一旅）
贺拔度拔祖上跟拓跋氏同出于阴山，爷爷那辈时因骁勇绝伦以良家子身份镇武川镇，拓跋弘时代，因配合伐柔然时以侦查军功封侯。
贺拔度拔还有仨儿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都是北境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三兄弟同时也被杨钧提拔为军主去抗击叛民。（尖山贺拔度拔及其三子允、胜、岳皆有材勇；怀朔镇将杨钧擢度拔为统军，三子为军主以拒之）
记住这三兄弟，这是隋唐大潮的前浪。

524年三月，北魏终于对已经闹起来近一年的北境叛乱做出了反映，任临淮王元彧都督北讨诸军事去讨伐破六韩拔陵。
此时卫可孤攻打怀朔镇已经跨年了，这八九个月中北魏援军根本就没有，杨钧派贺拔胜到元彧那去告急。（卫可孤攻怀朔镇经年，外援不至，杨钧使贺拔胜诣临淮王告急）
贺拔胜随后找了十多个敢死队成功趁夜突围而出，在云中见到了大领导后道：怀朔沦陷这就是眼前的事了，您现在按兵不动，怀朔如果陷于敌手，那武川也悬了，到时候贼军士气狂升百倍，到时就算张良陈平在世也没人帮您出主意了！
在这里要专门说一下，六镇中，怀朔和武川的“核心力量”与那四镇并不相同，这两镇并没有那么的“不冷静”，在卫可孤的攻打下坚守经年，
或者说这两镇的核心力量更加不相信其他四镇能闹起来，期望在此次大乱中跨越着其他阶级兄弟完成阶层跃迁。
元彧答应出兵怀朔，贺拔胜随后返回又突围入城。
援军越等越不来，杨钧于是又派贺拔胜出城去侦察武川，但此时武川已经失陷，贺拔胜迅速回怀朔，但怀朔也顶不住了，贺拔胜父子兄弟们全部被俘。（钧复遣胜出觇武川，武川已陷。胜驰还，怀朔亦溃，胜父子俱为可孤所虏）
五月，元彧率主力与破六韩拔陵在五原（包头市西）对战被打败，安兆将军李叔仁也在白道战败（通武川，呼和浩特市西北，为古代穿越阴山南北的主要通道），六镇之乱兵势不可挡。（五月，临淮王与破六韩拔陵战于五原，兵败，坐削除官爵。安北将军陇西李叔仁又败于白道，贼势日盛）

洛阳城中，元诩把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等所有中央干部召到显阳殿，问道：现在北境乱了，都逼近金陵祖坟了，咋办？
元义表示咱要派重臣督军镇守恒、朔御敌。
元诩道：去年柔然叛乱派李崇北征，李崇上表请求改镇为州，我因为嫌麻烦就没搭理他，我现在感觉是李崇的这个上表让六镇有非分之想了，才搞出今日之患！我不想怪谁，就是不爽叨叨几句，现在还是想派皇亲李崇这个实力派去平叛，你们怎么看？（吏部尚书元义请遣重臣督军镇恒、朔以捍寇，帝曰：去岁阿那叛乱，遣李崇北征，崇上表求改镇为州，朕以旧章难革，不从其请。寻崇此表，开镇户非冀之心，致有今日之患；但既往难追，聊复略论耳。然崇贵戚重望，器识英敏，意欲遣崇行，何如？）
从小皇帝的口气也能看出来，对六镇骨子里的轻蔑。

同志们一看没让自己去都附和：领导英明！
李崇道：我当初考虑到六镇地处偏远，贼寇密布，所以提出改镇为州想要安抚当地民心，咋敢引导他们作乱呢。臣罪该万死，陛下能赦免我还让我去北上报国，我感恩不尽，但现在我都七十了，又有病，已经不堪军旅了，您再挑挑吧。
元诩不同意。
不久北魏任李崇为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北讨大都督，都督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元深等北上平叛。
此时北魏秦州也出问题了（陇西地区，治所上邽，今天水），准确的说整个西北的社会不安定因素都在六镇起义的浪潮下怒放了。（魏自破六韩拔陵之反，二夏、豳、凉，寇盗蜂起）
秦州刺史李彦也因为施政严苛，刑罚残酷，失去民心被当地人造反杀掉，推举了莫折大提为元帅，莫折大提自称为秦王。
紧接着南秦州刺史崔游也被仇池当地张长命、韩祖香等势力干掉，举全城百姓响应莫折大提。
莫折大提随后又袭击拿下了高平城（固原），杀了镇将赫连略和行台高元荣。
不久莫折大提去世，其子莫折念生自称天子，设百官，改年号为天建。
西边造反势力已经完成了断陇。

再看北面，崔暹不服李崇指挥擅自与破六韩拔陵在白道交战，被杀的单骑跑回来，破六韩拔陵随后全力攻打李崇，李崇力战挡不住，撤回云中相持。（崔暹违李崇节度，与破六韩拔陵战于白道，大败，单骑走还。拔陵并力攻崇，崇力战，不能御，引还云中，与之相持）
莫折念生断陇后仅仅两个月，北魏的凉州幢帅于菩提等扣了凉州刺史宗颖据凉州而反。（八月魏凉州幢帅于菩提等执刺史宋颖，据州反）
凉州也丢了。

东西的高车部也都反叛了北魏投奔了破六韩拔陵，洛阳的元诩在整个北境全部燃烧起来后终于想明白李崇和元深的话了。（东西部敕勒皆叛魏，附于破六韩拔陵，魏主始思李崇及广陽王深之言）
八月十八，北魏诏令：各州镇在册的军户只要不是因犯罪被流放的全都免为平民，改镇为州，大家不要再闹啦；又派兼黄门侍郎郦道元为大使去安抚六镇。
此时六镇已经全部燃烧，郦道元没能带给愤怒的北境这个消息。（时六镇已尽叛，道元不果行）
东北方面，北魏营州龙城民刘安定和就德兴杀了刺史李仲遵据城而反，城中百姓王恶儿又杀了刘安定投降，就德兴向东逃跑自称燕王。
整个北境唯一的好消息，是夏州刺史源子雍平定了夏州和东夏州的叛乱。
面对这全境的烽火，元深建议：如今六镇和东西高车已经全部反叛，现在以咱们疲劳之兵攻打他们肯定赢不了，不如挑选精兵把守恒州的各个要冲，先稳住再做打算。
李崇对众将说：云中是白道要冲，如果此地不保，并州和肆州就危险了，应留一人镇之，谁行？
最终大家众举费穆，李崇随后奏费穆为朔州刺史后率主力退回了平城。
就在这个官军认怂的节骨眼上，北境大乱的第一个转折出现了。
贺拔度拔父子在怀朔被俘后会和了自己在武川的兄弟连，经过了几个月的统战与谋划，与武川的另一个大佬宇文肱纠集武川豪杰舆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真檀等袭杀了卫可孤。（后随度拔与德皇帝合谋，率州里豪杰舆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真檀等，招集义勇，袭杀可孤）
破六韩拔陵的诸多参股军中，卫可孤势力最为强悍，卫可孤被杀后其部败散，反军实力大减。（正光末，沃野镇人破六汗拔陵作乱，远近多应之。其伪署王卫可孤徒党最盛。肱乃纠合乡里斩可孤，其众乃散）
紧接着又一个命运转折到来，武川旗帜的贺拔度拔在与投靠破六韩拔陵的高车部交战后身亡了。（朝廷嘉之，未及封赏，会度拔与铁勒战没）
此战后，群龙无首的武川兄弟连分了两个方向：
1、贺拔三兄弟投了官军，先去云中投奔了刺史费穆。后来又被元深（本名元渊，《魏书》记载为元渊）高价挖走深受重用。（度拔之死也，胜与兄弟俱奔恒州刺史广阳王渊。胜便弓马，有武干，渊厚待之，表为强弩将军，充帐内军主；初，度拔杀可孤之后，令胜驰告朔州，未反而度拔已卒。刺史费穆奇胜才略，厚礼留之，遂委以兵事，常为游骑。于时广阳王元渊在五原，为破六汗贼所围，昼夜攻战。召胜为军主。胜乃率募二百人，开东城门出战，斩首百余级。贼遂退军数十里。广阳以贼稍却，因拔军向朔州，胜常为殿。以功拜统军，加伏波将军）
跟随贺拔兄弟比较著名的还有后面关中创业的猛将侯莫陈崇（西魏八柱国）。
侯莫陈崇会跟着贺拔兄弟投军是因为他的家境相对来讲比较显赫，祖上世代渠帅，爷爷以良家子身份镇武川，其父官至殿中将军，羽林监。
（侯莫陈崇，字尚乐，代郡武川人。其先，魏之别部，居库斛真水。五世祖曰太骨都侯。其后，世为渠帅。祖允，以良家子镇武川，因家焉。父兴，殿中将军、羽林监。崇少骁勇，善驰射，谨悫少言）
因为通道相对来讲更能跟朝中说上话，侯莫陈崇跟着贺拔三兄弟去寻找朝廷大部队了。
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后面另一个关中创业的大佬于谨（西魏八柱国），此时为元深手下头号参谋的长流参军。（行台广阳王元渊治兵北伐，引谨为长流参军，特相礼接。所有谋议，皆与谨参之）
于谨是“高层次代人”，是于烈、于忠的同宗，英雄们惺惺相惜的在战火中结下了真挚的友谊。

2、武川军团还有一部分，跟着宇文肱南下中山了。
（后避地中山，遂陷于鲜于修礼）
跟着宇文家去中山的著名人物有中国史上的最强老丈人独孤信。（西魏八柱国）（信美容仪，善骑射。正光末，与贺拔度等同斩卫可孤。由是知名。以北边丧乱，避地中山，为葛荣所获）
独孤信的长女是北周明帝宇文毓的皇后；四女是唐高祖李渊之母；七女独孤伽罗嫁给了隋文帝杨坚做皇后。（瞅瞅唐和隋这关系）

独孤信也是爷爷辈以良家子身份镇的武川，他爹没有侯莫陈崇他爹进步的快，在武川为领民酋长，独孤信年少雄豪有节义，在北境相当有名。（独孤信，云中人也。本名如愿。魏氏之初，有三十六部，其先伏留屯者，为部落大人，与魏俱起。祖俟尼，和平中，以良家子自云中镇武川，因家焉。父库者，为领民酋长，少雄豪有节义，北州咸敬服之）
独孤信对于此次北境大乱也是看的比较远，并不相信六镇之乱最终能讨到什么说法，离开这个禁锢之地才是头等大事，跟着武川分部南下了中山。

跟随南下的大佬还有后面西魏八柱国的赵贵。（魏孝昌中，天下兵起，贵率乡里避难南迁。属葛荣陷中山，遂被拘逼）
赵贵祖上的履历和独孤信家几乎是一模一样，爷爷辈以良家子身份镇武川，赵贵年少聪颖有英雄气概。（赵贵，曾祖达，魏库部尚书、临晋子。祖仁，以良家子镇武川，因家焉。贵少颖悟，有节概）
同样是带着乡里的队伍选择了保存实力。

至此，武川天团除了挑头的贺拔氏和宇文氏之外，后面西魏手握实质兵权的六个柱国大将军此时已经登场四位了。

甚至很可能是五位。
李世民的曾祖李虎早期履历不详，只知道是贺拔岳的心腹嫡系。
（公生太祖景皇帝虎，少倜傥有大志，好读书而不存章句，尤善射，轻财重义，雅尚名节，深为太保贺拔岳所重）
李虎跟贺拔氏关系极深，后面贺拔岳死后李虎去荆州劝贺拔胜入关收兵。
（岳死，虎奔荆州，说贺拔胜使收岳众）
所以李虎此时大概率也在其中。

后面西魏北周乃至隋唐骨架，其实在此时基本已经大部分登场了。
古往今来的陈胜吴广们都是在给后面的项羽刘邦做嫁衣裳，武川军团面对这轰轰烈烈的六镇起义并没有随波逐流，而是方向性极强的做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

真实的故事并不浪漫，隋唐的祖源们并非是六镇砸碎锁链的揭竿而起者，而是抱着混乱是阶梯的态度进入了时代洪流。
此时虽然两股力量分道扬镳，但最终这纷乱的世道会让他们在血与火的淬炼后再次相遇并从此龙归大海。

时隔了七百多年，继上一次刘老三牌丰沛老小子军团高浓度引领时代后，同样浓度的武川军团正式登上历史舞台被裹挟进入了这最长乱世的最后半个世纪搏杀！
柒：尔朱荣的背景，聪明人的算盘

524年底，武川军团袭杀卫可孤的同时，元深拿到了北境的最高指挥权。

元深弹劾总司令李崇引荐的长史祖莹谎报军功贪污军费，祖莹被除名，李崇也被免官夺爵召回朝廷，北边的军政大权都到了元深手里。
（李崇引国子博士祖莹为长史；广陽王深奏莹诈增首级，盗没军资，莹坐除名，崇亦免官削爵征还。深专总军政）

大乱一年半后，时间来到525年。
正月，在西北已经闹出气候的莫折天生率众下陇山东进，军于黑水，兵势甚盛，北魏以岐州刺史崔延伯为征西将军、西道都督，率众五万讨伐。

初八，崔延伯统军为前锋，萧宝夤领兵继后，莫折天生倾巢出战，崔延伯身先士卒冲入敌阵击溃敌军前锋，魏军大胜，共俘斩敌军十多万，并一直追到小陇山（华亭、陇县），岐、雍及陇东被一战平定。（癸亥，延伯勒兵出，宝寅举军继其后。天生悉众逆战，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锋，将士尽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余万，追奔至小陇，岐、雍及陇东皆平）
由于将士们顾着抢战利品以至于给莫折天生留下时间堵塞了陇道，官军停于陇东。（将士稽留采掠，天生遂塞陇道，由是诸军不能进）
西北大胜的同时，北魏当年帮过的柔然中山狼被收买成了雇佣军加入战场。

三月，柔然突然从后方出兵十万，自武川西进沃野多次击败破六韩拔陵。
乱局形式在好转的同时，胡太后的禁闭刑期也到了。

刘腾死后，元义对胡太后的防范松懈，或者说之前死死封印胡后这事就是刘腾负责，元义经常住在宫外，国家已经闹成这样还每天都要出去旅游，这事被胡太后知道了。（从刘腾死后，防卫微缓。叉颇亦自宽，时宿于外，每日出游，留连他邑。灵太后微察知之。叉积习生常，无复虞虑）
四月，胡后与元雍定策夺了元义的兵权重新临朝摄政，具体过程不讲了，洛阳现在已经不是主角了。

本可以最后提一句总结下的，但在这个时候讲胡后回归是因为这是个重要线索，元义的倒台对洛阳正北四百公里产生了巨大的蝴蝶效应。
胡后回归后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云中丢了。
由于元深等大部队已经撤退，此时云中已经成为北境孤城，留下的费穆招抚离散坚持了半年，由于道路阻绝，援军不到，粮食兵器已经全都用尽，费穆最终弃城向南投奔了秀容的北境最后大闸尔朱荣。
（时北境州镇皆没，唯云中一城独存。道路阻绝，援军不至，粮仗俱尽，穆弃城南奔尔朱荣于秀容）
整个南北朝，北方的军事一哥上场了。
南边的武力天花板是刘裕，北面的武力天花板是这位尔朱荣。
无论后面北国各路神仙全部上阵互撕成啥样，军事一哥就是这位爷。
话说一百二十多年前拓跋珪开国设定京畿时，那些最新归附参股的部落酋民是没有资格加入代人集团的，都被安排在了“畿外”被八部帅进行监督看管。
在众多归附部落中，有一个部落的酋长叫尔朱羽健，也就是尔朱荣的高祖。
尔朱羽健也带着1700族人参加了拓跋珪的灭燕行动，但并没有被吸收到代人集团中，而是论功拜散骑常侍，封秀容川三百里给了尔朱氏。（常领部落，世为酋帅。高祖羽健，登国初为领民酋长，率契胡武士千七百人从驾平晋阳，定中山。论功拜散骑常侍。以居秀容川，诏割方三百里封之，长为世业）
享有战利品优先分配权和政治优先权的是代人集团，尔朱氏这种边缘性部落通常会被安排在一个地方干些专门性的工作，比如提供战马牛羊，这种部落的影响力不大，部落组织也没解散，并非国家常备武力，酋长也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力。
到了尔朱荣爷爷尔朱代勤时，尔朱氏的命运被意外改变了，尔朱代勤的妹妹被拓跋焘选拔进了后宫团队并生下了后来的太子，从此尔朱氏以这层关系开始大规模的参与到拓跋焘的对外征战，甚至被领导大笔一挥免除了百年的赋税！（代勤，世祖敬哀皇后之舅。以外亲兼数征伐有功，给复百年，除立义将军）
尔朱氏意外的开始了野蛮生长。
1、人家不交税。
2、人家有世袭地盘；
3、人家还有政治待遇。
此时的尔朱氏开始不同于那些普通部落，悄悄发育成了代人集团之外的一个Bug。
拓跋浚时期，给舅姥爷尔朱代勤官封到了肆州刺史。（高宗末，假宁南将军，除肆州刺史）
高寿的尔朱代勤后来又被孝文帝封为了仅次于王爵的梁郡公爵位。（高祖赐爵梁郡公）
到了尔朱荣他爹尔朱新兴这时，整个家族已经相当壮大了。（父新兴，太和中，继为酋长。家世豪擅，财货丰嬴）
秀荣地区的畜牧业开始空前繁荣，牛、羊、骆驼和马要以毛色分群，漫山遍野难以计数。（自是之后，日觉滋盛，牛羊驼马，色别为群，谷量而已）
尔朱新兴将这个归结于和白蛇精的一段情。
（曾行马群，见一白蛇，头有两角，游于马前。新兴异之，谓曰：尔若有神，令我畜牧蕃息）
真聪明，神话故事是掩盖真相的最好手段，还不招人嫉妒。

千万别说奋斗，千万别说背景，千万别说那些别人做不到的，那是给自己招灾。

其实吧，谁要是有地盘，是皇亲，还百年不用交税，都发展挺快的。
尔朱新兴对于人性琢磨的比较透，知道国家给你的免税政策不是为了让你自己成大富翁的，你得把自己的财富和国家的发展进程高度相关，你要是不体面，领导就会帮你体面。
北魏每逢出兵时尔朱新兴便相当有眼力见的献上马匹和军资，深得孝文帝欣赏，高调表彰为右将军、光禄大夫。（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助裨军用。高祖嘉之，除右将军、光禄大夫）
等到迁都洛阳后，尔朱新兴更是紧跟时代步伐每年冬天来朝，夏天回部落，每次都带着一大堆名马来洛阳跑关系。（及迁洛后，特听冬朝京师，夏归部落。每入朝，诸王公朝贵竞以珍玩遗之，新兴亦报以名马）
这男人有了地位有了钱后就通常往豪宅、美女、超跑仨地方开火，尔朱新兴作为洛阳顶级超跑供应商更是一路官至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第一领民酋长。
领导这个群体算是让尔朱新兴琢磨透了。
尔朱新兴后来以年老为由将爵位传给了尔朱荣。
尔朱荣在洛阳做的是直寝将军和游击将军这种禁军高官。
（荣袭爵后，除直寝、游击将军）
尔朱荣更是继承了老爹那一套跑关系的家学，给当时的国家一把手元义送了一匹匹超跑，元义随后对尔朱荣给予了相当优厚的待遇。
（初，尔朱荣之为直寝也，数以名马奉叉，叉接以恩意，荣甚德之）
这份恩情甚至使得尔朱荣后来手握大权后将顶级祸国贪污犯的元义之父元继又安排成了太师。
（建义初，复以继为太师、司州牧）

整个代人集团除了极少数高层在南迁后都挺悲催的，但尔朱荣这个部落子弟却在这个最禁锢的时代成为了异类，后来为啥尔朱荣在黄河边对洛阳的整个官僚系统进行了史无前例的“京官团灭”？
他是见识过洛阳官场的；
他是洛阳官场的重要润滑剂；
他是知道这个官僚体系有多可怕的内部人。

等六镇乱起后，尔朱荣作为元义的嫡系没有啥难度的回到了秀荣川开始招兵买马。
（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散畜牧，招合义勇，给其衣马）
524年八月，六镇战火的影响力波及到秀荣，内附胡民乞扶莫于杀太守作乱；南秀容牧子万子乞真反叛杀太仆卿陆延；并州牧子素和婆崘崄作逆反叛，被尔朱荣先后出兵讨平。
随着叛乱的加剧，尔朱荣的能力和靠山人脉开始帮助他吸纳到越来越多的“体制内”青睐”，比如说后面要讲到的怀朔派。
尔朱荣此时的战略态势还是做好首都护城河的政治站位，但很快，胡太后回来了，洛阳的老领导元义被踢跑了。
局势开始微妙且迅速的起变化。
讲到这里整一下队，北魏崩塌这不是一个野蛮部落的野蛮领导杀出野蛮道路的故事。

黄河边上，大家都是老熟人。

史载尔朱荣面洁白，美容貌，自幼神机明决，从小就是打仗的那块料，等长大后好射猎，每次打猎都跟大阅兵一样，演练行兵都军陈之法，号令严肃，众莫敢犯。
尔朱荣好猎到了不舍寒暑的地步，列围而进，必须整齐划一，虽遇阻险不得回避，虎豹只要逃出去了那个破口的兵必定被杀。
很快，整个中国就会惊恐的发现，只要被这位爷盯上了，结局就是个死，这位爷从打猎中悟出了一套绝世武功。
525年五月，六镇之乱已经接近两年，后面西魏八柱国的于谨对元深建议：让我去跟造反的异族谈谈吧，也许能离间招降他们。
于谨会多国语言，单枪匹马的来到了胡人营地进行外交，最终西部高车的酋长乜列河等率三万多户南下来找元深投降。（谨兼通诸国语，乃单骑诣叛胡营，见其酋长，开示恩信，于是西部铁勒酋长乜列河等将三万余户南诣深降）
元深准备带兵到折敷岭迎接，于谨告诉他：破六韩拔陵肯定也听说了，也会来，如果让他提前占据了险要便不好抵挡，因此不如用高车部作诱饵，埋伏兵力等他上钩。
（深欲引兵至折敷岭迎之，谨曰：破六韩拔陵兵势甚盛，闻乜列河等来降，必引兵邀之，若先据险要，未易敌也。不若以乜列河饵之，而伏兵以待之，必可破也）
元深同意，破六韩拔陵果然带兵截击西部高车并全俘其众，但随后被元深伏兵大败，魏军带着高车部众返回。（深从之，拔陵果引兵邀击乜列河，尽俘其众；伏兵发，拔陵大败，复得乜列河之众而还）
六月，柔然再败破六韩拔陵，斩了破六韩孔雀等将，被四面围剿的破六韩拔陵为避开柔然军队往南迁移渡过了黄河。（柔然头兵可汗大破破六韩拔陵，斩其将孔雀等。拔陵避柔然，南徒渡河）
将军李叔仁因破六韩拔陵逼近向元深求援，元深率众前去迎战离开了草原母亲的破六韩拔陵，此时六镇在多方围剿下已至强弩之末，前后投降二十万人。（将军李叔仁以拔陵稍逼，求援于广陽王深，深帅众赴之。贼前后降附者二十万人）
至此，六镇之乱暂时平息了。

元深与行台元纂上表请求在恒州之北另立郡县安置降户，根据情况救济赈贷，以熄灭叛乱之心。（深与行台元纂表：乞于恒州北别立郡县，安置降户，随宜赈贷，息其乱心）
元深的意思就是取消六镇，放这伙流民自由民身份，分给土地，在北境就地安置。
这也是瞄准最早六镇之乱起义的源头，六镇之所以叛乱就是因为实在太不公平！镇民们连活命都成问题，人家被逼到尽头了！
元深作为见过前线炮火的一线将领瞄准了北镇贫民的生计问题，但很遗憾，北魏的最终决定，是诏令黄门侍郎杨昱把这些降户分别安置在冀、定、瀛三州就食。（魏朝不从，诏黄门侍郎杨昱分处之冀、定、瀛三州就食）
从行政区地图看可能不太了然，这片土地在地形图上是这样的。
整个河北最膏腴的板块。

北魏认为这伙流民去这仨州“就食”会最终被河北淹没，成为门阀的人口红利。
这就天真了。
这是一伙有组织有纪律的军事武装，两年中打过太多的胜仗。

河北三州已经深度开发，没有剩余土地了，这帮贫民不会成为主人，只会被换一种方式被压榨，人家再次举旗反旗一切轻车熟路不要太轻松。
更重要的是，老话讲“财不可外露”，你让一群从塞北受尽磨难与欺压的群体进入到了整个北国最为繁盛的土地，人家会琢磨啥？

女人、财富、土地，我也想要！

我们要当这片土地的主人！

让一群已经打了两年仗的军事团体进入经济特区，洛阳此时已经没有长脑子的了。
人性是需要约束的，更何况二十万已经见过血的人。
元深对元纂道：我们都将见证这个时代的乞活军诞生了！（深谓纂曰：此辈复为乞活矣）
元深没办法再说啥，因为朝廷之所以会做这个决定，是胡太后听了城阳王元徽的意见，元徽说元深之所以想把这帮流民安置在恒北是因为想弄自己的武装。

元徽玩命扯元深的后腿，主要原因是元深跟人家媳妇有一腿。（又不能防闲其妻于氏，遂与广阳王元渊奸通）
罪过啊罪过，国运啊国运。
525年八月，仅仅投降不到两个月，甚至说六镇集团刚到了河北就来感了。
柔玄镇兵杜洛周聚北镇流民反于上谷，高欢、蔡俊、尉景、段荣、彭乐等人都追随杜洛周造反，率军西围燕州。
至此，北齐的神武高皇帝也登场了。

高欢，怀朔镇人，据他自己说是渤海高氏，权且一听，不太可考，这个时代比较特殊，不时兴将相无种起草莽，不像后面朱元璋总叉着腰喊自己我本淮右布衣那么轻松，必须得给自己挂个招牌充门面，值得理解。
为了给自己的出身做出合理的解释，高欢表示我世代镇守北境，所以时间长了就跟鲜卑人一样了。（神武既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
高欢为人深沉有大度，目有精光，长头高颧，齿白如玉，少有人杰表，小伙子哪哪都好，就是贫下中牧的家庭穷出了风格。
仗着小伙子一表人才，高欢有一次在受大累的时候被娄氏姑娘一眼相中，娄家姑娘几乎是倒贴着上赶着嫁给了高欢。（及见神武于城上执役，惊曰：此真吾夫也。乃使婢通意，又数致私财，使以聘己，父母不得已而许焉）
高欢仗着婚姻完成了人生第一笔原始积累，有了马，开始在怀朔镇做了一名队主。（家贫，及聘武明皇后，始有马，得给镇为队主）
后来又成为了来往洛阳的函使，在洛阳看到了羽林军屠灭张家后不被追究，高欢认为这世道即将有变化开始有了想法，拿着老婆的钱各种结交请客。
（及自洛阳还，倾产以结客。亲故怪问之，答曰：吾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邪）
高欢从此引领了“软饭硬吃”的新风尚，在怀朔镇，一颗野心的种子埋下了。

后面所谓的东西魏大战，其实就是高欢的怀朔派和宇文泰的武川派展开的大PK。
上一章我们说了武川派在六镇之乱中的表现。
其实怀朔派也这意思。
高欢在怀朔镇搞派对时与怀朔省事司马子如、怀朔户曹史孙腾、怀朔外兵史侯景、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等结下了友谊。（与怀朔省事云中司马子如及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为奔走之友，怀朔户曹史孙腾、外兵史侯景亦相友结）
注意这个秀容人刘贵，这个人是后面高欢能发迹的关键贵人。

他是尔朱荣的老乡兼心腹。（贵刚格有气断，历尔朱荣府骑兵参军。建义初，以预定策勋，封敷城县伯，邑五百户。除左将军、太中大夫，寻进为公。荣性猛急，贵尤严峻，每见任使，多惬荣心，遂被信遇，位望日重，加抚军将军）
刚刚说的和高欢关系好的这几位，后面在怀朔镇被打破后都投奔了在洛阳有关系，在山西纵横暴打起义军的冉冉新星尔朱荣。
贾显智之父为沃野镇长史，其兄贾显度为别将，防守薄骨律镇，六镇之乱后贾显度拒守多时后看情形不对于是直接南下奔秀荣投奔了尔朱荣后深受重用。
（正光末，北镇扰乱，为贼攻围。显度拒守多时，以贼势转炽，不可久立，乃率镇民浮河而下。既达秀容，为尔朱荣所留。寻表授直阁将军、左中郎将）
怀朔省事司马子如在怀朔镇破后直接投奔了尔朱荣。（孝昌中，北州沦陷，子如携家口南奔肆州，为尔朱荣所礼遇，假以中兵参军）
怀朔户曹史孙腾同上。（魏正光中，北方扰乱，腾间关危险，得达秀容。属尔朱荣建义）
怀朔外兵史侯景同上。（魏末，北方大乱，乃事边将尔朱荣，甚见器重）
甚至这里没有提到的高欢的一担挑窦泰，都是在怀朔镇破后迅速归附了尔朱荣。
（父乐，魏末破六韩拔陵为乱，与镇将杨钧固守，遇害···泰父兄战殁于镇，泰身负骸骨归尔朱荣）
这与贺拔氏袭杀卫可孤后投奔官军找元深的门子像不像呢？
都不相信六镇，都在以此为仕途踏板。
同武川的宇文氏和独孤氏等避祸中山一样，怀朔派也有一部分并没有南投尔朱荣也来到了河北。

怀朔镇和武川镇一样，都是在六镇之乱中抵抗了近一年，性质来讲两个派系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比较有意思的是，怀朔分部和武川分部到了河北大地后全都改了新算法。

杜洛周再次把旗子举起来后，高欢开始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去主动入股起事了。
（孝昌元年，柔玄镇人杜洛周反于上谷，神武乃与同志从之）

仅仅一个季度后，526年正月，五原降户鲜于修礼率北镇流民在定州的左人城（唐县）起义，改元鲁兴，引兵向州城，州兵不能御。

在定州的武川派也同高欢一样，一改曾经袭杀卫可孤的反对起义态度，主动加入了鲜于修礼的起义造反。
后来宇文泰的嫂子曾经在外交信件中详细的讲述了当时的情况，鲜于修礼起义之时，宇文氏在博陵郡准备去左人城会和，半路上被定州官军打败，宇文肱和二儿子宇文连全部战死。
（鲜于修礼起日，吾之阖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将欲向左人城，行至唐河之北，被定州官军打败。汝祖及二叔，时俱战亡）
曾经在怀朔抵抗一年的怀朔武川二派，曾经击杀卫可孤的武川群雄，为何到了河北后全都主动加入到了曾经的阶级中去参股起义了呢？

因为这里值得。
在过去的六镇闹没有意义，塞北荒原，千里无人烟；
在现在的河北闹全都是意义，膏腴之地，千里大平原。
在这大乱世中，六镇的上层考虑的是自己的仕途；六镇的中层考虑的是长远的家族发展。
混乱是阶梯，乱世拼脑子。

从革命的思路和出手时机能够看出来见识和眼界，拢共数十万人被裹挟进时代大潮的北境六镇中，最强大脑们从最开始就一直做的是最优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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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年八月，杜洛周打响了六镇在河北的第一枪。
元深担心被他给戴绿帽子的洛阳政敌元徽谗毙，于是请求回洛阳，洛阳方面以以左卫将军杨津代元深为北道大都督。
526年正月，鲜于修礼也举旗造反了，随后率军向中山进发，州兵抵挡不住，此时接班的杨津到了灵丘，听说定州已经情况危急便领兵救援一路杀进了州城。（杨津至灵丘，闻定州危迫，引兵救之，入据州城）
在这次作战中，前去入股鲜于修礼的宇文肱和二儿子宇文连战死了。
（鲜于修礼起日，吾之阖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将欲向左人城，行至唐河之北，被定州官军打败。汝祖及二叔，时俱战亡）
宇文氏的担子随后落在了宇文肱三子宇文洛生的手上。
冥冥中，上天安排宇文肱在这个时候退场自有深意，因为以他的辈分和武川的人脉，前往入股后大概率会成为大哥级的人物。即便他死了，其三子宇文洛生后来成了葛荣的渔阳王，武川兄弟连的战斗力极其凶猛。（乃以洛生为渔阳王，仍领德皇帝余众。时人皆呼为洛生王。洛生善抚将士，帐下多骁勇。至于攻战，莫有当其锋者，是以克获常冠诸军）
如果他不死，宇文氏在这个时候大概率就成了出头鸟，极大概率会在后面跟北境一哥对轰的过程中被连根拔起。
宇文肱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在袭杀卫可孤时为了保护他身亡，二儿子和他在入股起义之初身亡，三儿子后面因为威望太高被尔朱荣所杀。
他家这前四条命，都在为最小的那个孩子投石问路。
冥冥中，自有剧本。

鲜于修礼起事后，北魏任命扬州刺史长孙稚为大都督北讨诸军事，让他与河间王元琛共同讨贼。
北魏末期的一系列人事任命都充满了福报用尽的神秘气息，长孙稚和元琛本来就不对付，长孙稚走到邺城时洛阳方面又诏令解除了他的大都督，让元琛成了总司令。长孙稚上书表示我没法受那二逼节制，洛阳不听。（长孙稚行至邺，诏解大都督，以河间王琛代之。稚上言：“与琛同在淮南，琛败臣全，遂成私隙，今难以受其节度。”魏朝不听）
魏军行至呼沱河，长孙稚不想出战，元琛说你死也得给我死外面去，鲜于修礼在五鹿将长孙稚打的一败涂地，元琛不救。不久这哥俩全部被免。（前至呼沱，稚未欲战，琛不从。鲜于礼邀击稚于五鹿，琛不赴救，稚军大败，稚、琛并坐除名）
鲜于修礼在洛阳方面的消夏大型普惠献爱心活动后士气越来越高涨，胡太后随后又任命老贪污犯元雍为大司马，再度起复了元深为大都督讨鲜于修礼，以章武王元融为左都督，裴衍为右都督，并受元深节度。

五月，燕州刺史崔秉在北面顶不住了，率众弃城投奔定州。
河北第一个放弃州诞生了。

七月十一，西边的兄弟单位也不行了，守平城的元纂被自云中而来的鲜于阿胡流民军攻破，元纂奔冀州。
又一个时代变量出现，贺拔三兄弟此时在平城内。
贺拔兄弟在袭杀卫可孤后就跟了元深，三兄弟相当受重用，贺拔胜更是在这期间进步成了统军，加伏波将军，随后哥仨隶属元纂镇恒州。
按理讲有这哥仨在平城肯定丢不了，无奈平城里出了内奸。（时有鲜于阿胡拥朔州流民，南下为寇。恒州城中人乃潜与谋，以城应之）
面对分岔路，贺拔三兄弟又一次面临抉择。
贺拔兄弟之前跟元深时，元深还春风得意的是北境总司令。
结果胡后没多久就重返权力中央了，她的上位改变了很多，元深此时正被绿过的元徽疯狂攻击，贺拔三兄弟最终放弃了对宗室的幻想，南下投奔了天下屋脊的大粗胳膊尔朱荣。

河北一片大乱的时候，山西大地的尔朱荣此时已经成为了北境长城。
（是时，北镇纷乱，所在峰起，六镇荡然，无复蕃捍，惟荣当职路冲，招聚散亡）

内附叛胡乞、步落坚胡刘阿如等作乱于瓜肆，高车北列步若等反于沃阳，全部被尔朱荣消灭，高车部斛律洛阳返于桑乾西，与费也头牧子互为犄角，随后尔朱荣赶到也都相继打秃消灭。
随着尔朱荣这个山西警察的战绩越来越漂亮，官爵也一路进步到了使持节、安北将军、都督恒朔讨虏诸军、假抚军将军，进封博陵郡公，增邑五百户。
在尔朱荣平叛归来路过肆州的治所九原（忻州）时，肆州刺史闭门不纳，尔朱荣一怒直接打破了城池，安排其从叔尔朱羽生为肆州刺史，此时洛阳方面已经无法追责尔朱荣了。（时荣率众至肆州，刺史尉庆宾畏恶之，闭城不纳。荣怒，攻拔之，乃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执庆宾于秀容。自是荣兵威渐盛，朝廷亦不能罪责也）
控制肆州后，尔朱荣聚齐了贺拔三兄弟拼图。
平城陷落后哥仨失散，贺拔允和贺拔岳投奔了尔朱荣，贺拔胜投奔了肆州，尔朱荣攻克肆州后得到了贺拔胜大喜道：有了你们兄弟天下何愁不平定！
（初，贺拔允及弟胜、岳从元纂在恒州，平城之陷也，允兄弟相失；岳奔尔朱荣，胜奔肆州。荣克肆州，得胜，大喜曰：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

贺拔三兄弟就此进入了尔朱荣的核心参谋部。
继怀朔镇的体制内干部纷纷加盟后，尔朱荣又得到了武川的体制内头咖。
八月二十七，鲜于修礼被为混入队伍的北魏宗室元洪业所杀，随后怀朔背景的葛荣又杀掉了元洪业接过了大旗。
葛荣接班后率部北去瀛州，元深从交津领兵紧紧跟上。
九月十五，葛荣在白牛逻率轻骑突袭杀了屯兵章武的元融，葛荣战后自称天子，定国号为齐，年号为广安。
战局不利，元深按兵不动，朝中不久又传来了元深养寇自重的声音。
元深随后派自己的心腹参谋长于谨回洛阳向胡后讲明白前方战事情况。

重要剧情人物都被历史之神提前安排离开了要沉的船，元深这个和六镇交战经验最多的宗室要退场了。
元深领兵往定州，定州刺史杨津此时也怀疑元深有造反的心思，元深听说后停在州城南边佛寺。
两天后，元深召都督毛谥等数人订立盟约，约定危难之时互相援救。
这下毛谥等也怀疑元深了，投诚了杨津说元深图谋不轨，杨津派毛谥讨伐元深，元深逃跑后在博陵被葛荣部抓获干掉。
北魏在河北的火焰越来越弱。

九月底，就德兴陷魏平州，杀刺史王买奴。

十一月，杜洛周军围范阳，城民执幽州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送杜洛周出降。
527年正月，殷州刺史崔楷被葛荣所杀，殷州失陷（殷州为526年临时由定州相洲拆分出的新州，治广阿，辖赵郡、钜鹿郡、南赵郡）。
随后葛荣部攻冀州，围州城信都。

三月，北魏任金紫光禄大夫源子邕为北讨大都督，督相州刺史元鉴和北道都督裴衍一同援救信都。
七月，元鉴看到北魏不行了，据邺城反投降了葛荣。
八月，魏遣都督源子邕、李神轨、裴衍攻邺。
八月十七，破邺城斩元鉴，传首洛阳。
这个破城速度说明一件事：邺城并不欢迎六镇。
其实整个河北作为门阀大本营都从不欢迎六镇，都在尽最大努力坚守，无奈北魏的一系列脑残人事任命导致的官军战斗力实在是太拉胯，生生的把六镇的士气养起来了。

十一月，自春及冬葛荣围信都已近一年，冀州刺史元孚弹尽粮绝终于城陷。
葛荣把信都百姓全部赶出后展开三光，“冻”死者十之六七。
（十有一月己丑，葛荣攻陷冀州，执刺史元孚，逐出居民，冻死者十六七）

这是史书中的又一种隐晦写法，当年苏峻之乱中，对叛军变成强奸大队的描写是这么说的：乱军把百姓的衣服都抢走了，所有人都拿草盖着身子，没找到草的呢，就用土把自己埋起来，哀嚎声响彻建康城。（裸剥士女，皆以坏席苫草自鄣，无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号之声震动内外）
仅仅抢了衣服，后面就留白了。

到了这里，《魏书》则表示“冻死者十六七”。
为啥表现的如此隐晦呢？
因为《魏书》成于北齐。
北齐的神武高皇帝此时也在葛荣的军中。
高欢跟随杜洛周不久后就看不上他准备谋杀杜洛周自立，失败后带兄弟们南奔了同是怀朔老乡的葛荣。
（丑其行事，私与尉景、段荣、蔡俊图之。不果而逃，为其骑所追···遂奔葛荣）
在葛荣处，高欢貌似又不太干净。
因为他本传中对于这段经历有且只有一句话：他随后从葛荣这又亡归了尔朱荣。
（又亡归尔朱荣于秀容）
“亡归”
这个词很有意思。

跟他同伙谋诛杜洛周的三人中，尉景和段荣直接把葛荣这段掐了没播。
（魏孝昌中，北镇反，景与神武入杜洛周军中，仍共归尔朱荣；属杜洛周为乱，荣与高祖谋诛之，事不捷，共奔尔朱荣）
蔡俊则没删干净，说他随后
又背叛了
葛荣归降尔朱荣。
（高祖谋诛洛周，俊预其计。事泄，走奔葛荣，仍背葛归尔朱荣）
这个“
仍
”，明显是对应前面的那句“
高祖谋诛洛周，俊预其计
”。

高欢的小集团从葛荣处极大概率干了相当不体面的事，有点吕布那意思，更为直观的证据出现在高欢的二儿子高洋的传中，高欢逃亡的极度仓促，来到尔朱荣这的时候已经“
家徒壁立
”、“
共忧寒馁
”的没有软饭可以硬吃了。
（初，高祖之归尔朱荣，时经危乱，家徒壁立，后与亲姻相对，共忧寒馁）
无论是否体面，高欢也在这个时间段离开了河北，历史之神也安排了他的剧本，此时他要西去帮北方一哥解锁新剧情了。
十二月二十，在阳平东北的漳水曲，葛荣率十万众进攻北魏援军，源子邕和裴衍战败而亡。
此时河北最南部的相州人心惶惶，好在相州刺史李神抚勉将士使三军用命挡住了葛荣随后的全力攻城。
葛荣在南面使劲的时候，北方传来了消息，杜洛周已经势不可挡。
杨津在定州城也守不住了，这二年被葛荣和杜洛周这南北二寇没少祸祸，葛荣曾经使人游说杨津许以为司徒，杨津斩其使，固守三年矢志不渝。
528年正月初七，杨津长史李裔引杜洛周入城，定州失陷。

杨津败后，瀛州刺史元宁也投降了杜洛周。
至此，整个河北平原的北魏官军除了相州之外已经全部被六镇军团拔除。
杜洛周拿下定瀛二州的同时，葛荣率军北上展开了河北一哥对决。

二月，南北二寇大战中，葛荣杀了杜洛周，收编其众。（葛荣击杜洛周，杀之，并其众）
自523年6月破六韩拔陵的一声炮响，到528年二月的葛荣吞并杜洛周，北方的局面在近五年后开始渐渐清晰。
六镇的户口们被葛荣汇总聚拢成了一股力量，但依旧是流民打法的盘踞在河北地区扫荡；
北魏体制内的能干力量则基本上全部逃往到了山西一哥尔朱荣那里。

此时尔朱荣已经是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及并、肆、汾、广、恒、云六州讨虏大都督了。

就在葛荣统一六镇后，尔朱荣和高欢展开了一次改变历史走向的谈话。

当年高欢拿媳妇钱招揽狐朋狗友时曾经结交下了一个好哥们刘贵，此时的刘贵已经是尔朱荣的心腹参谋了，多次向尔朱荣推荐高欢，尔朱荣见高欢憔悴的跟甘蔗似的并没觉出来这人牛在哪。一次高欢随尔朱荣去马棚见到了一匹悍马，尔朱荣令高欢给这马修剪。高欢直接没上马笼头就给那马弄的服服帖帖，高欢修剪完后站起身来对尔朱荣道：我控制恶人跟治这牲口一个效果。（刘贵先在尔朱荣所，屡荐欢于荣，荣见其憔悴，未之奇也。欢从荣之马厩，厩有悍马，荣命欢翦之，欢不加羁绊而翦之，竟不蹄啮，起，谓荣曰：御恶人亦犹是矣）
尔朱荣开始惊奇这个瘦小子，想听听他对时政的看法。
高欢道：现在天子软弱，太后婬乱，奸佞专权，朝政不行，您现在应该去洛阳走一趟了。
（欢曰：今天子暗弱，太后婬乱，嬖孽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之罪以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此贺六浑之意也）
尔朱荣大悦，二人从中午谈至半夜，从此高欢开始成为尔朱荣的重要参谋。（荣大悦，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
高欢非常恰到好处的在这个时间段给尔朱荣提出了敢问路在何方的新思路。
这几年朝廷的兵已经基本都耗尽了，你挟天子令诸侯的机会到了。

尔朱荣南下需要路过并州，并州刺史是尔朱荣结拜的大哥元天穆。（
并州刺史元天穆，孤之五世孙也，与荣善，荣兄事之
）

尔朱荣询问了元天穆和部下都督贺拔岳的意思，二人均赞成其发兵洛阳。（荣常与天穆及帐下都督贺拔岳密谋，欲举兵入洛，内诛嬖幸，外清群盗，二人皆劝成之）
尔朱荣开始上书朝廷：山东群盗猖獗，冀州、定州已经失陷，官军屡战屡败，我请求遣三千精骑东援相州。

由于尔朱荣是元义的嫡系，这让胡太后非常怀疑，此时河北已经没有北魏的官军力量了，相比于底层出身的葛荣，胡太后更加担心体制内的尔朱荣打秃葛荣后再也制不住了。
胡后回复道：北海王元颢率众二万出镇相州，你不须出兵。
尔朱荣又上书道：贼势虽衰但官军屡败恐怕不顶用，最好还是周全些想，我认为柔然主深受国恩，还有人情，您命柔然北面发兵攻其背，北海王元颢之军严加警备以当其前，我麾下虽少但尽力命兄弟们分部井陉以北，滏口以西，分据险要，攻其肘腋，葛荣虽刚并杜洛周，但威恩尚未树立，队伍成分庞杂，可一战而定！
尔朱荣随后不等回复便命部队扩军占据了北方和东方的要塞，北守马邑（属恒州），东占井陉（属定州）。（遂勒兵召集义勇，北捍马邑，东塞井陉）
防盗门装好，尔朱荣做好了南下的准备。

元诩此时已经19岁，和他再次临朝听政的妈之间的内斗也到了巅峰。
胡太后这次回到权力中心后局面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首先元义这些年有很多旧势力比如说尔朱荣，小皇帝也一天天长大身边也配置了很多力量，胡太后再次临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扶植自己的亲信班底，杀了很多小皇帝的人。
（太后自以行不修，惧宗室所嫌，于是内为朋党，防蔽耳目。肃宗所亲幸者，太后多以事害焉）
决定雄起的小皇帝下密诏命尔朱荣发兵至京城来突突他妈。（魏肃宗亦恶俨、纥等，逼于太后，不能去，密诏荣举兵内向，欲以胁太后）
尔朱荣得了圣旨后任高欢为前锋迅速南下。
高欢军至上党时元诩估计想明白了，又下密诏阻止了这一行动。
太后的心腹郑俨和徐纥看到小皇帝召外兵，于是与胡太后策划毒死了元诩。
这些年的佛也不都咋信的，智慧是一点没开啊，这小皇帝你能杀吗？
他是你的权力来源啊。

你当初的富贵是咋来的？
是你毅然决然的生了他。
更神奇的是胡太后随后的奇葩操作。
王朝末年通常生育能力大滑坡，元诩死机白咧就生了个闺女，随后这闺女被胡太后诈称为男孩登基，等几天后见人心安定随后又昭告天下说新皇帝是个女孩，应再立贤君，随后立了三岁的孝文帝曾孙元钊为皇帝方便自己继续掌权。（太后乃奉潘嫔女言太子即位。经数日，见人心已安，始言潘嫔本实生女，今宜更择嗣君。遂立临洮王子钊为主，年始三岁，天下愕然）
天下愕然！
你胡太后拿政治这是当啥了！
整个门阀从此也和胡后划清了界限，咱们是要靠敬畏去搞统治的！咱们这是天下最体面的事业！
你直接给干成下三滥了！你这是在砸大家的碗啊！
胡太后已经在洛阳失去了所有敬畏，她的顶级昏招也给了尔朱荣一个理由。
尔朱荣上书朝廷：堂堂天子，先是选个丫头又是选了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实际上就是奸臣把持朝政，我要清君侧重选一个好皇帝！
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时任禁军武官，胡太后随后派其到晋阳慰问安抚尔朱荣，尔朱荣打算留下尔朱世隆，尔朱世隆道：现在朝廷怀疑您才派我来您这，现在您要是留下我这就打草惊蛇啦，咱们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荣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遣世隆来，今留世隆，使朝廷得预为之备，非计）
尔朱荣随后让尔朱世隆回去并与元天穆紧锣密鼓的商议新皇帝的人选。
最终二人决定立孝文帝六弟元勰之子元子攸为帝。
尔朱荣随后派侄子尔朱天光及亲信奚毅、仆人王相来到洛阳与尔朱世隆秘议，尔朱天光见到元子攸后沟通了立帝事项，元子攸答应了。
尔朱天光等人回到晋阳后尔朱荣仍犹疑不定，毕竟自己这政治符号太弱，随便立一个皇帝难以服众担心打不进洛阳，最终尔朱荣用铜为拓跋弘的所有孙子们每人都铸了铜像，只有元子攸的铜像铸成了。（天光等还晋陽，荣犹疑之，乃以铜为显祖诸孙各铸像，唯长乐王像成）
尔朱荣随后从晋阳起兵，尔朱世隆逃出京城会于上党。
胡太后召百官商讨，没人搭理她。
（灵太后闻之，甚惧，悉召王公等入议，宗室大臣皆疾太后所为，莫肯致言）
尔朱荣之所以后面能够迅速进入洛阳，最大的原因在于洛阳的大部分势力希望他进来。
1、胡后已经众叛亲离，确实需要换个领导。
2、尔朱荣这孩子并不陌生，他们爷俩是咱洛阳超跑多少年的总代理商，这一家子办事挺地道的！
换成葛荣肯定就进不来，他连相州都打不动，他所有的城池都是靠围城拿下的。
尔朱荣的人生腾飞，其实是在最特殊的时间段，靠着父子二人几十年的“自己人背书”最终快刀斩乱麻的完成了蛇吞象的爆破。
胡太后任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率兵迎击尔朱荣，副将郑季明、郑先护率兵守卫河桥，武卫将军费穆驻扎小平津。
尔朱荣的军队到达河内后，尔朱荣派王相秘密进洛阳接元子攸。
四月初九，元子攸与他哥元劭、弟弟元子正从高渚渡过黄河。
四月初十，在河阳跟尔朱荣见了面，将士们高呼万岁。
四月十一，尔朱荣军渡过黄河，元子攸即皇帝位，任尔朱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掌禁中事务，元义前岗位），封为太原王。
守卫河桥的郑先护平时与元子攸关系密切，听说元子攸已即位便开城门迎接尔朱荣。
驻扎小平津的费穆也弃众降尔朱荣，这位费穆和尔朱荣私交也相当棒，当年云中守不住时第一时间费穆就南投了尔朱荣。（及荣推奉庄帝，河梁不守，穆遂弃众先降。穆素为荣所知，见之甚悦）
李神轨来到河桥听说都缴枪了于是不战而逃。

眼看大势已去后，胡后的两个心腹够意思，徐纥假传圣旨夜开宫殿牵出了十匹御马东逃兖州；郑俨也逃回了荥阳老家。
胡太后使出最后一招，召元诩众妃命全部出家为尼，自己也削发乞求佛祖庇护。（太后尽召肃宗后宫，皆令出家，太后亦自落发）
四月十二，百官奉玺绶，备法驾，从河桥迎回元子攸。
四月十三，尔朱荣派骑兵抓了胡太后和小皇帝，将他们送到了河阴，胡太后对尔朱荣好话说尽，尔朱荣拂袖而起命人把胡太后和小皇帝扔进了黄河。（太后对荣多所陈说，荣拂衣而起，沈太后及幼主于河）
费穆暗中劝尔朱荣：现在您兵马不足万人，之所以能一往无前是因为胡后脑残您推奉主上的缘故，前面一战未打没有大胜之威，人们对您又没有啥畏服之心。现在以京城之众，百官之盛，如果知道了虚实您就悬了，趁现在该好好整整风了！不然您将来回到北方恐怕还没进太行山洛阳这又变天了。
（穆潜说荣曰：公士马不出万人，今长驱向洛，前无横陈者，正以推奉主上，顺民心故耳。既无战胜之威，群情素不厌伏。今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一知公之虚实，必有轻侮之心。若不大行诛罚，更树亲党，公还北之日，恐不得度太行而内难作矣）
尔朱荣听完这话觉得太对了，随后对亲信慕容绍宗说：洛阳人士繁盛，骄侈成俗，不把这老窝给端了大事控制不住，我打算趁文武百官出迎之际将这帮败类全部杀掉，你觉得呢？（荣心然之，谓所亲慕容绍宗曰：洛中人士繁盛，骄侈成俗，不加芟翦，终难制驭。吾欲因百官出迎，悉诛之，何如）
慕容绍宗说道：太后荒婬无道，奸佞小人专权，天下被搞乱，所以您才起兵整肃朝廷，现在您不分忠奸搞团灭这不合适的，恐怕会让天下大失所望，不是上策。
尔朱荣不听，他知道费穆的那些话是没错的，他是这奢靡洛阳的亲历者。
洛阳的盘根错节根本就没有渗透和收买的机会，水太深了，暗枪太多了，无论怎样他都是没办法踏踏实实进行最高权力掌控的。
既然如此，不如留下一张白纸更方便我作画。

尔朱荣随后请元子攸沿黄河向西来到淘渚，引百官来到皇帝行宫的西北说是要祭天。（乃请帝循河西至淘渚，引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
前面我们在孝文帝时代说过，西郊祭天是北魏皇帝带着所有文武百官举行的神秘力量赋能仪式。（
帝立青门内近南坛西，内朝臣皆位于帝北，外朝臣及大人咸位于青门之外
）

尔朱荣以此理由喊来了所有文武。
等百官列队后，数千骑兵围住，尔朱荣展开了演讲：天下丧乱，肃宗暴崩，皆由汝等朝臣贪虐，不能匡弼！
随后展开了大屠杀。
从丞相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以下被杀高达两千多人。（自丞相高陽王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陽王略以下，死者二千余人）
涛涛的黄河边，百官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这个满脸笑容的自己人，这个肤白貌美的洛阳润滑剂，居然突然变成了魔鬼操刀手。
你这个奢靡腐败的原料供应商凭什么杀我？有什么资格说我贪虐祸国？
尔朱荣望着这奔流的黄河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段相声曾经那么讲过：不了解我你才骂我, 了解了我你恨不得弄死我。
玖：是尔朱牧之，还是尔朱麻子
尔朱荣在举办完河阴潜泳大赛后又来到了元子攸的行宫，杀了他的两个兄弟元劭和元子正，接着派数十人将元子攸迁到了河桥军中。
尔朱荣为啥要杀了那俩？
不能给小皇帝留帮手，要的是光杆司令。

元子攸忧伤无奈对尔朱荣道：帝王迭兴，盛衰无常。将军仗义而起，一往无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原来投奔你只是希望能活下来，没想过皇位的事，你逼我这才做了皇帝，要是上天派你当天子你赶紧选日子登基，你要是不想当忠臣，你就另选个人去辅佐。
言外之意，两条道我都没打算自己能活着，我跟你玩死签了，你给个痛快的吧。
随后的历史，来到了大型迷雾剧场。

河阴之变后，关于尔朱荣在洛阳的所有记载，相当存疑。
首先《资治通鉴》里的就基本上没法信，前面我详细的铺垫了司马光对于孝文帝改革后这三十年的惋惜与写作功底，几个字的增减就剪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剧情，现在尔朱荣杀了他士大夫圈两千多个前辈，《资治通鉴》里关于尔朱荣的表现是集丑陋、无知、粗鲁、狂躁于一身，节奏上是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魏书》里面的描写也没法信，举个例子，话说河阴之变后尔朱荣想自己当皇帝，再次使出铸像大法，铸了四次都没戏。刘灵助善占卜是尔朱荣的御用法师，刘灵助也表示天时人事均不合适，然后尔朱荣如同遭受了天打雷劈般的虚脱了，精神恍惚了，过了好一会才醒悟，然后又自己疯狂忏悔，紧跟着高欢和司马子如这两个后面北齐的开国大佬疯狂劝谏说你不能称帝啊！然后尔朱荣问：大错已经铸成，我当以死谢天下，眼下咋办？高欢领头说：还让元子攸干呐！随后元子攸保住了皇位。（荣既有异图，遂铸金为己像，数四不成。时幽州人刘灵助善卜占，为荣所信，言天时人事必不可尔。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久而方悟，遂便愧悔。于是献武王、荣外兵参军司马子如等切谏，陈不可之理。荣曰："愆误若是，惟当以死谢朝廷。今日安危之机，计将何出？"献武王等曰："未若还奉长乐，以安天下。"于是还奉庄帝。十四日，舆驾入宫）
《魏书》里面这段的记载表达了俩意思：
1、尔朱荣是个做事不过脑子，喜怒极形于色，眼高过顶梦想当皇帝的小丑。
2、以高欢和司马子如为首的北齐开国领导们保住了北魏的皇位！都是大忠臣啊！
我们说过，《魏书》成于北齐。
尔朱荣在河阴之变后的故事变成了罗生门。

来看一下打脸对比，在成于唐的《周书》中，这段历史在贺拔岳的本传中变成了这个样子：
尔朱荣河阴之变后，高欢劝尔朱荣称帝，身边人都表示说的好，尔朱荣犹豫，贺拔岳正义凛然进言：咱举的是义兵！你这么干是取祸之道！随后尔朱荣醒悟立了元子攸。随后贺拔岳劝尔朱荣弄死高欢以谢天下，结果身边人劝道：高欢虽然不懂政治，但现在天下大乱杀武将不合适，留他一条命吧。尔朱荣这才放过了高欢。
（荣既杀害朝士，时齐神武为荣军都督，劝荣称帝，左右多欲同之，荣疑未决 。岳乃从容进而言曰 ：“将军首举义兵，共除奸逆，功勤未立，逆有此谋，可谓速祸，未见其福。”荣寻亦自悟，乃尊立孝庄。岳又劝荣诛齐神武以谢天下。左右咸言 ：“高欢虽复庸疏，言不思难，今四方尚梗，事藉武臣，请舍之，收其后效 。”荣乃止）

《周书》里面这段的记载表达了俩意思：

1、高欢是个祸国殃民狼心贼子的顶级反动派！在尔朱荣这也无足轻重，本来都要作为替罪羊宰了，一帮人请愿后“荣乃止”。
2、武川派的贺拔岳带头表示皇帝不能废！武川领导们是大忠臣啊！
这里面谁说了谎呢？
很难讲，但从动机上，高欢的概率更大。
贺拔岳是体制内的，前面的道路也一直是和北魏宗室合作，父子都是在买大魏的账，对于他来讲，找一个北魏的傀儡，抱紧尔朱荣这个粗腿，更为划算。
高欢则不同，他一无所有就不怕倾家荡产，本身也是体制外闲散艺人，尔朱荣改天换地后他的利益才会最大化。

而且吧，《魏书》中露了破绽。
《魏书》中说司马子如作为北齐开国领导代表力劝尔朱荣不能上啊！（
于是献武王、荣外兵参军司马子如等切谏，陈不可之理
）

但司马子如这段时间却并没在洛阳。
在此次南下的时候，司马子如被尔朱荣安排殿后了，在高都（晋城）司马子如就下车去看守太行陉了。
（荣之向洛也，以子如为司马、持节、假平南将军，监前军。次高都，荣以建兴险阻，往来冲要，有后顾之忧，以子如行建兴太守、当郡都督）
更多的奇葩事件还在继续，杀利索后尔朱荣向元子攸请罪，准备给他送回洛阳。

此时洛阳内外的氛围比较尴尬，尔朱荣大军因为杀了太多人害怕城内报复不敢入洛阳城，因此还搞出了迁都的讨论。
据说是尔朱荣死活非得迁都晋阳，有忠臣死活不同意，都官尚书元谌还跟尔朱荣争辩，尔朱荣怒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听说过有个景点叫河阴吗！（荣怒曰：何关君事，而固执也！且河陰之事，君应知之）
元谌道：别吓唬我！我不怕！
尔朱荣听了大怒，打算继续杀，被尔朱世隆死死劝谏才作罢。
后来几天后，元子攸与尔朱荣登高远眺，看到宫殿巍峨壮丽，树木成行，尔朱荣才感叹道：我过去太糊涂，这才是帝王之都啊！随后就不迁都了！（后数日，帝与荣登高，见宫阙壮丽，列树成行，乃叹曰：臣昨愚暗，有北迁之意，今见皇居之盛，熟思元尚书言，深不可夺。由是罢迁都之议）
主要表达的就是尔朱荣说话跟放屁一样，想一出是一出。

关于迁都这事的博弈过程咱们就不讨论了，因为现有的记载都可信度太低，看看尔朱荣后面咋布局算计葛荣的就知道这基本不可能。
咱们看下最后的结果来判断下尔朱荣的成色：
1、整个洛阳官场在河阴之变后基本被铲除。
2、尔朱荣搞了史无前例的补偿安抚，在河阴被杀凡是原先封王的追封三司，三品官员封赠令、仆，五品官员封赠刺史，七品官员以下至布衣封赠郡守、镇将；死者如果没后代的另择继承人授予封爵，另外再派使者安抚城中百姓。
3、尔朱荣自己的闺女成为了皇后。
4、尔朱荣的将士全部晋升五级。
5、尔朱荣没迁都，把元子攸搞成了光杆司令，把好兄弟元天穆这个宗室调进洛阳，整个朝廷都安排了他的心腹。（荣令元天穆入洛陽，加天穆侍中、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以行台郎中桑乾朱瑞为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朝廷要官，悉用其腹心为之）
6、最关键的一步，事都干完，五月初五，尔朱荣并没有留在洛阳当靶子，而是率军回了晋阳。
四月十三河阴之变，五月初五尔朱荣就北上了。
仅仅二十三的时间，尔朱荣完成了对洛阳的把控，小皇帝是光杆司令，闺女做了皇后，朝廷都安排了自己的人，洛阳对他充满了敬畏，他带着核武器威慑的神秘色彩北上了。
当年崔浩当汉奸时对拓跋嗣是咋说的？
河北人一直以为咱们人口牲畜众多，号称“牛毛之众”，现在如果迁都，河北诸州分配不了多少人，大家一看你就那么点家底，也没啥可怕的，就会看不起你，赫连勃勃和柔然也会来找我们麻烦，到时候太行以西非我所有，如果不迁都，就算山东有啥变化，咱们也能轻骑南出耀武扬威，河北人不知虚实自然哆嗦，畏服，这是长远方略。（浩与特进周澹言于太宗曰："今国家迁都于邺，可救今年之饥，非长久之策也。东州之人，常谓国家居广漠之地，民畜无算，号称牛毛之众。今留守旧部，分家南徙，恐不满诸州之地。参居郡县，处榛林之间，不便水土，疾疫死伤，情见事露，则百姓意沮。四方闻之，有轻侮之意。屈丐、蠕蠕必提挈而来，云中、平城则有危殆之虑。阻隔恒代千里之险，虽欲救援，赴之甚难。如此则声实俱损矣。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轻骑南出，耀威桑梓之中，谁知多少？百姓见之，望尘震服。此是国家威制诸夏之长策也）
成本上来讲，让他始终担心悬在头顶上有一把剑会落下来，效果要远远高于让他天天看见那把要杀他的刀。
尔朱荣带着自己的核威慑走了，留下河阴之变的恐怖故事吓唬洛阳。
这一整套组合拳下来，尔朱荣能是在史书中描述的那个小丑般的狂躁型神经病？
因为你杀了话语权群体，所以尔朱“牧之”变成了尔朱“麻子”。
从理论上来讲，尔朱荣确实缺乏政治上的远见和大局观。
他的最优解其实是等葛荣拿下邺城然后一路滚雪球到洛阳。
葛荣已经自封天子了，他和北魏皇权没有共存的可能，一定会跟洛阳死磕。
等两败俱伤后，或者等葛荣干掉北魏后，他再当北魏的“多尔衮”。
这样得国就“正”了。
但那样有很多不确定，肉眼可见有两个风险：
1、如果葛荣到那个时候已经滚雪球到你弄不过了呢？
2、如果高欢之流看你迟迟不上市后忍耐不住了呢？
毕竟他南下这事是元天穆、贺拔岳、高欢三方面分别代表体制内、武川派、怀朔派全都表态鼎力支持的。
同志们有进步的需要，整个北境的体制内武将都聚拢到了你这，同志们是对你有期望的，同志们并不想等，看不懂也不愿懂你当“多尔衮”的更优解。
只要是选择，就有成本，就有风险。
尔朱荣在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之后，在短短的二十多天里，很难想象还能有什么样的操作能搞出如他离开洛阳时的这种“最优解”效果。

历史上真实的尔朱荣，更可能是“牧之”，而不是“麻子”。

528年二月，葛荣打死了杜洛周，拿下了河北一哥金腰带。
同月，尔朱荣东据井陉，北守马邑关好防盗门并接到元诩招外兵入京的密诏。
二月二十五，元诩被杀，胡太后立了个女娃当皇帝做过渡，天下哗然。
三月，尔朱荣发兵南下；同月葛荣继续流民打法血洗沧州。
（三月，癸未，葛荣陷魏沧州，执刺史薛庆之，居民死者什八九）
四月十一，尔朱荣渡过黄河，两天后，河阴潜水大赛高调举办，参赛选手无人生还。
五月初四，挟天子令诸侯大局已定，尔朱荣挥一挥衣袖回了晋阳。

进入528年，自二月开始，整个中国北方大干一百天的天翻地覆。


在剧情的强力推进下，刚刚拿下河北金腰带的葛荣要跟刚刚打完河阴表演赛的山西金腰带尔朱荣展开北方一哥的桂冠争夺赛了。
气氛被烘托起来了。

重量级选手葛荣赛前发表了宣言，表示自己刚刚增了体重，自己的力量会随着吨位的升高成比例势大力沉。
别让我逮着，逮着我就打死你。
这一座座城都让我打死了。
尔朱荣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满脸沉默一个态度：不跟你多哔哔。

六月，葛荣由于没有吃的了于是派兵向南劫掠至沁水县。（葛荣军乏食，遣其仆射任褒将兵南掠至沁水）
北魏派元天穆为大都督、东北道诸军事，率都督宗正元珍孙、奚毅、贺拔胜、尔朱阳都等讨伐任褒。

尔朱荣释放了赛前烟雾弹，表示要派小弟在垫场赛就一撇子抡死你。
面对尔朱荣方面的高调宣战，葛荣表示战术上要重视，率队退守相州之北。
（是月，葛荣众退屯相州之北）

七月，尔朱荣派了曾经从葛荣那跑过来的高欢去搞招降，高欢从在邺城西北招降了葛荣的七个王率一万多人归降。
（是月，齐献武王于鄴西北慰喻葛荣别帅称王者七人，众万余，降之；及尔朱荣击葛荣，令神武喻下贼别称王者七人）
尔朱荣又从葛荣这挖走了几个陪练和工作人员，表示我的局很大哦！

然后吧，嚷嚷了半天，尔朱荣方面没了下文。
成年人是要事上见的，葛荣事上啥也没见着。
一通操作猛如虎，定睛一看原地杵。
这让葛荣又回忆起了这两年和魏军交战的故事。
你也就能打个嘴炮招个降了！这二年你们就特么没赢过！

八月，葛荣率大军围了邺城。（是月，葛荣率众围相州）
随后开始施暴。
山西方面依旧文静的充满了金秋的浪漫气息。

九月，魏廷再次诏元天穆讨葛荣，这次没再原地杵，真的率军到了朝歌（淇县）之南。
（九月乙丑，诏太尉公、上党王天穆讨葛荣，次于朝歌之南）
葛荣有足够的时间占据天时地利。
从八月的时候他就围了邺城，旁边就是滏口陉，堵死了滏口陉就把尔朱荣憋在太行山里了。

很遗憾，葛荣并没有那么做。

他很想见见嘴炮哥尔朱荣，你赶紧从洞里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九月，在骄兵了一百天后，歇够了的尔朱荣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决定出征，尔朱荣亲率七千精锐骑兵，每个骑兵皆备多匹战马，以侯景为前锋从近路加倍行军东出滏口。（自帅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东出滏口，以侯景为前驱）
出征前，他先是将侄子肆州刺史尔朱天光召来命他留守晋阳，对他说：我不在的时候只有你在我才放心。
尔朱天光少勇决，善弓马，打小就被尔朱荣重点培养，每有军戎要事常预谋定策，尔朱荣入京前要跟尔朱天光密议，走后是大后方肆州的一把手，现在又安排了太原的防务总督根本。
（少勇决，善弓马，荣亲爱之，每有军戎事要，常预谋策。孝昌末，荣将拥众南转，与天光密议。既据并肆，仍以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兵马。肃宗崩，荣向京师，以天光摄行肆州，委以后事）
与此同时，尔朱荣还担心邺城扛不下去密派了司马子如去帮助守城，增强邺城信心。（葛荣之乱，相州孤危，荣遣子如间行入邺，助加防守）
这是多么谨慎的一个人。

战前尔朱荣还搞了誓师大会，出征后在襄垣大猎，尔朱荣看见兔子说我要射的中咱就能逮着葛荣，射不中就没戏。随后命中兔子三军兴奋。
（初，荣之将讨葛荣也，军次襄垣，遂令军士列围大猎。有双兔起于马前，荣乃跃马弯弓而誓之曰："中之则擒葛荣，不中则否。"既而并应弦而殪，三军咸悦）
这有点类似于让刘翔拿跨栏，让吕小军拿撸铁去赌咒发誓一样。
我也常这么干，我跟我儿子说你要是跑过了爸爸咱就再多玩半小时，跑不过咱就回家。

从六月开始，尔朱荣就对葛荣开始布局了，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去增加己方的成功率。
此时在尔朱荣的烘托下，河北方面的舆论上比较一边倒，认为葛荣叛乱已久，两年多来横行河北谁也拦不住，尔朱荣的这点兵不够打的。葛荣听说后更是喜形于色，战前高调表示这仗都不用打，每人都准备一根绳子到时候把人都给我捆上就行了。（葛荣为贼既久，横行河北，时众寡非敌，议者谓无制贼之理。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乃令其众曰："此易与耳。诸人俱办长绳，至便缚取）
大战即将开始，葛荣方面很兴奋。
葛荣从邺城往北，排成数十里的长阵，队伍两旁伸张开去如簸箕之形向前推进。
（葛荣自邺以北列陈数十里，箕张而进）
葛荣的思路很明确，利用人数优势去包围人少的尔朱荣军。
只要僵持对战上了，由于自己的人多，所以军阵延伸的覆盖面就长，最终就能包围敌军。

但这有一个问题，如果对方如果是骑兵冲锋冲散了你的军阵咋办？

我们前面说过好多回，训练有素的步兵方阵是不怕骑兵冲锋的，只要骑兵冲不动方阵，那就是步兵的活靶子。
动能=物体质量*速度的平方/2(Ek=m*v^2/2）
人加马的质量很大，如果速度再起来那动能会超级大，这是骑兵在马镫发明可以人马合一后的恐怖之处。
但只要骑兵冲不动，他的速度降下来了，他的动能就变成了0。

这需要你的步兵方阵能够让对面的骑兵速度变成0。

你葛荣这二年一直是流民军打法，你有足够训练素养的铁军吗？你刚刚吞并杜洛周半年，你的内部力量整合的足够吗？

尔朱荣继续老狐狸操作，将主力队伍埋伏在山谷之中作为奇兵（预备队的意思），分派督将以上的军官每三人为一处，每处有数百名骑兵命令各处故意扬起尘土，擂起战鼓，大声喊叫，使敌人摸不清有多少人马。（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
我们再复习一遍，《孙子兵法》中“以正合，出奇胜”的意思是“先出一部分兵力去迎战，把对方的后手都调动出来，然后再出预备队朝着对手的软肋一刀扎过去”。

那堆嚷嚷的，“扬尘鼓噪”的，是尔朱荣的正兵。
尔朱荣指望这部分“正兵”去“合”了吗？
并没有。
“以正和”的核心要义是把对手的预备队引出来，把对手的漏洞暴露出来。
尔朱荣“正兵”是降低对手的士气，让对手突然认为前方各地都会冲出敌军，从而心虚并没办法集中力量迎接骑兵冲阵。
所有前奏做完后，实战派物理学家尔朱荣又考虑到人马近战时用刀不如用棒，因为刀容易卡在身体和盔甲里，还因为动能太大受力面太小容易砍折了，于是命每人拿一根大棒子出战，交战时不许抢首级，每个人都给我拿大棒子抡。（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神棒一枚，置于马侧。至于战时，不听斩级，以棒棒之而已，虑废腾遂也）
战役正式打响，尔朱荣派出了他的第二波“正兵”。

尔朱荣集团此战带来了所有精华战将，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侯莫陈崇、于谨、侯景、后面东西魏混战时的诸位大佬全部上阵，各路战士冲杀之处，号令严明，杀声震天。（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战士同奋）
双方正兵相合后，尔朱荣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尔朱荣悄悄绕到了敌后亲自带着预备队上了，奇兵突然从背后杀出，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大破之。（荣身自陷陈，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
葛荣先生打起来后发现，哪哪都是敌军主力。

其中侯景同志作为先锋更是一马当先临阵生擒了葛荣！
（会葛荣南逼，荣自讨，命景先驱，至河内，击，大破之，生擒葛荣，以功擢为骠骑大将军、行济州事）
不愧是后面能跟萧菩萨灵魂对话的男人，人家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抓大领导了。

葛荣被拿下后，几十万人全部投降。（于陈擒葛荣，余众悉降）
物理学家尔朱荣战后又变为心理学家，表示这几十万人的馅儿太大，现在要是给他们都扣了咱这饺子皮就撑破了，于是先把人们都放了，表示匪首已除，任务完成，你们随便跑。
（荣以贼徒既众，若即分割，恐其疑惧，或更结聚，乃普告勒，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

六镇武装们一天全跑干净了。（于是群情喜悦，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
这几十万人其实就是六个帮派，六股力量，最多跑六个方向，等都走了百里后，尔朱荣再一个个的给分割跑路的六镇军团全部叫停，弱的遣散，强的收编，军官等高级人才全部收留己用，尔朱荣这一战彻底征服了所有人。（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擢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
至此，大乱两年的冀、定、沧、瀛、殷五州全部平定。（以槛车送葛荣赴洛，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
这样的尔朱荣，是“牧之”，还是“麻子”？

此役过后，尔朱荣选拔出来了一批军官，贺拔三兄弟遇到了很多老熟人。
当年袭杀卫可孤后，武川兄弟连再次团聚了。
赵贵和独孤信两位同志在战后被选拔成了尔朱荣的军官。
（属葛荣陷中山，遂被拘逼。荣败，尔朱荣以贵为别将；以北边丧乱，避地中山，为葛荣所获。信既少年，好自修饰，服章有殊于众，军中号为独孤郎。及尔朱氏破葛荣，以信为别将）
根据《周书》记载，这两位八柱国先生据说当年是被葛荣给强迫失的身。

这就呵呵了。
来看看武川河北分舵的舵主宇文氏是如何描述这段历史的：鲜于修礼造反时宇文氏确实是参赛了，但后来葛荣成大哥后宇文氏就看出来不行了，打算跟兄弟们离开，然后就赶上了尔朱荣抓了葛荣，家里还受了迫害被抓到了晋阳。
（少随德皇帝在鲜于修礼军。及葛荣杀修礼，太祖时年十八，荣遂任以将帅。太祖知其无成，与诸兄谋欲逃避，计未行，会尔朱荣擒葛荣，定河北，太祖随例迁晋阳）
总之就是一个态度：我们早就看不上反贼葛荣，我们是被逼的；我们更看不上尔朱荣，我们还是被逼的。
实际上吧，一直知道葛荣成不了气候“打算撤资”的宇文氏此时的话事人叫宇文洛生，是宇文肱三子，在宇文肱死后扛起了武川大旗，还被葛荣封了王，战斗力相当凶悍，是葛荣手中的王牌。（及葛荣破鲜于修礼，以为渔阳王，仍领德皇帝余众。时人皆呼为洛生王。洛生善抚将士，帐下多骁勇。至于攻战，莫有当其锋者。是以克获，常冠诸军）
这位宇文洛生因为威望太高，还随后被尔朱荣弄死了。（尔朱荣平定山东，收纳诸位豪杰，迁于晋阳，洛生时在虏中。尔朱荣雅闻其名气，内心惮之，最终所害）
至此，宇文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儿子。
这个孩子此后跟了贺拔岳。
为什么这个孩子没事呢？
客观原因在于辈分小，不显眼。
不过再不显眼你也杀了人家哥哥，到底是威胁，那为啥尔朱荣没斩草除根呢？
大概率因为尔朱荣的心腹参谋贺拔岳帮着保了这孩子，毕竟从此这孩子跟了他。
为啥保这孩子不保他哥哥呢？
仅仅因为宇文洛生对尔朱荣的威胁大吗？大到了尔朱荣都驾驭不住吗？
在这个时候，其实生死就是一句话。
一句好话就是弃暗投明；一句坏话就是肘腋之患。
宇文洛生很明显没得到那句好话。

因为他对同是武川派出身的贺拔兄弟是威胁。
当年袭杀卫可孤时，贺拔度拔和宇文肱双头联手，随后分道扬镳各带走了一支队伍。
第二代中，贺拔三兄弟和宇文洛生对于武川军团来讲，属于一个生态位。
看到河北分舵的老乡老弟兄们，贺拔兄弟很高兴；
但看到老乡老兄弟们举手投足都看向其他人，这画面恐怕就不美好了。

没有你，对我们哥仨很重要。

至此，武川天团在血与火的淬炼和时代大潮的无情拍打后完成了自己的长征，重新会师在了尔朱荣手下。
自523年六月破六韩拔陵反于怀荒，经过了五年的时间，队伍被锻炼了，核心被明确了，大浪淘沙后剩下来的都是冰与火之歌的精华。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作为兄弟连将抱团西进，去解锁后面三百年的剧情。
自河阴之变后，整个时代的剧情开始加速了。
对了，那个被保下的孩子叫宇文泰。
对了，在北境杀的血雨腥风之时，南京的萧施主完成了自己的人生第一次舍身大会，在国家交出了一亿善款后赎回了“皇帝菩萨”。
对了，这位萧施主有一位棋友小书童，在这个时刻接到了一项梦幻泡影的任务，护送一位北魏王爷回洛阳登基。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整个时代突然好精彩。
中国史上最长乱世的最后五十年，开始燃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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