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始于乌克兰“存在的意义”
俄乌战争持续了快一个月，出乎人们的意料。开战时俄方宣称“乌克兰这个国家，没有存在的意义”，最近变成了“俄方没有占领乌克兰的计划”。
乌克兰还会继续存在，而且“存在的意义”会在战后越来越凸显。
脱离了俄罗斯的束缚抑制，坐拥欧洲第三大天然气储备的乌克兰，很快会得到加入全球经济体系后的第一桶金。
乌克兰还有人口优势，优质且廉价。这个欧洲“第一穷国”有4200万人口，和1000多所高校——中国14亿人口，高校不到3000所。
乌克兰的农业更不用说了，“欧洲大粮仓”闻名遐迩。而且，还是机械化程度很高的现代农业。那些拖坦克、装甲车车的大型拖拉机，看得让人肃然起敬。
乌克兰地形条件也很好，95%的大平原，基建成本相当低。
脱离“斯拉夫经济模式”、融入全球化的乌克兰是有巨大经济潜力的，和欧洲发达国家的经济高度互补，且投资的性价比很高，必定成为全球经济体系的焦点。
现在就可以看出端倪。英国首相约翰逊对乌克兰表现出的巨大热情，不惜启动古董级的帝国遗产“联合远征军”绕过北约，也要为乌克兰站台，他可不是情怀爆发。
而英国背后，无疑是美国。
战后的乌克兰，甚至可能成为小布什时代美国构想的、中东欧地区“新欧洲”计划的重要核心，成为全球地缘政治巨大变化的起点。
乌克兰的意义就是这么重大，从经济延伸到地缘政治，想象空间巨大。
乌克兰“存在的意义”是俄罗斯提出的，但不是俄罗斯说了算的，也不是欧美所能决定的，而是乌克兰以血战实现“脱俄”赢得的，是优越的经济禀赋赢得的。
这是全球化时代和“帝国时代”最大的不同。一个国家存在的意义，不是任何帝国可以决定的，而是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地位所决定的。即便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帝国，也要面对全球经济体系的考验。
02
终于俄罗斯“存在的意义”
乌克兰还是那个乌克兰，“欧洲大门”的地缘政治重要性、“欧洲大粮仓”、欧洲天然气储备大国的经济价值，并不是这次战争赋予的。只不过，当俄罗斯有能力赋予乌克兰“存在的意义”时，这些都被忽略了。没人想过脱离俄罗斯势力范围的乌克兰将会如何，所以乌克兰的重要性被遗忘。
在任何时代，一个被遗忘的国家一无所有，没有经济成长的空间，也没有安全保障。大国的承诺，也不过是废纸一张。但是，加入全球经济体系的乌克兰完全不同。全球经济体系就是安全保障。所以，俄罗斯提出中立化、不加入北约的和谈条件，成功融入全球化的乌克兰可以欣然接受，因为俄罗斯正在变得无关紧要。
曾经中立的芬兰、瑞典在这次事件中，秒入北约了，俄罗斯能怎么办？是军事惩罚，还是经济制裁？俄罗斯都做不到。俄罗斯凭什么指望乌克兰还会像当年的芬兰、瑞典那样行事？
在全球体系中扎根的乌克兰，不再是大国博弈的筹码。反而是曾经的大国将会面对被忽视、被遗忘的境地。
这场战争以“乌克兰的存在意义”开始，却将以“俄罗斯的存在意义”而结束。俄罗斯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却失去了意义。
俄罗斯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损失不是失去了乌克兰，而是失去了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位置。对俄制裁，本质上就是全球经济体系对俄的一次外科手术。
战后的俄罗斯将会面临的处境没有悬念。
对俄制裁会长期化，无论战争以何种方式结束，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俄罗斯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位置早已边缘化，这次制裁又进一步压缩了它的空间。
在充分证明俄罗斯不再具有军事威胁后，它才有可能重回全球经济体系。经济实力和军事力量的不匹配，是长期制裁的持续动力。
但是，制裁不会以导致俄罗斯突然崩溃为目的。俄罗斯有上亿人口，庞大的国土中有很多“麻烦地区”，没有人愿意看到它突然崩溃造成的动荡局势和人道灾难。因此，俄罗斯和全球经济体系的联系，会被限制在维持其基本经济运转的水平，直白地说，就是半死不活的水平。比如，会保留俄罗斯一定的石油天燃气等矿产资源的出口、轻工业产品的进口。
俄罗斯孱弱的经济，无力突破制裁的压力，也不会获得来自盟友的外部支持以对抗制裁。所有俄罗斯的盟友都会面临“俄罗斯或全球经济体系”的二选一中，谁会选错呢？伊朗急于重返欧洲能源市场，而委内瑞拉看重的是取代俄油退出后的美国市场。他们的行为远比他们在联合国大会的投票更诚实。
经济上的脆弱，会造成严重的安全威胁，但不是来自北约，或其他国家，而是来自内部。来自“经济蛋糕”消失后、内部矛盾激化。
或许俄罗斯会如一些人所愿，在制裁之下坚持到底，但这个“底”也就是存在而已，没有意义的存在。
03
两个世代的战争
这场战争，本质上是两个世代、两种世界观的冲突。
俄罗斯的世界观停留在殖民帝国-冷战时期的旧时代，地缘政治的“势力范围”思维是殖民帝国时代的遗产，而对抗思维的安全感来自冷战时代。
在这种旧观念下，地缘政治的版图决定一个国家的安全态势。阿富汗是“战略要地”，乌克兰是势力范围等等，都是基于地缘政治的考虑。俄罗斯如所有老帝国一样，将地缘政治置于了经济发展之上，却没有意识到全球化的机遇与挑战。
俄罗斯没有意识到，传统地缘政治的议题安全保障、势力范围等等，全部被整合到了全球经济体系中。全球经济体系就是全球安全体系，就是全球秩序本身。
有趣的是，俄罗斯的对手也是在开战四十八小时之后，才清晰地意识到“全球化”的真正意义。
如果按照传统地缘政治的外交方式，乌克兰的外交注定会失败。他们在1994年的《布达佩斯安全保证备忘录》时是那样做的；在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时，也是这么做的；在明斯克协议时，还是这样做的；一无所获。
在这场战争中，乌克兰转而寻求全球化时代的最强工具——互联网的支持。
没有“地表最强九零后”、社交媒体达人费多罗夫副总理和互联网巨头的公开互动，就没有网红总统泽连斯基与西方国家的直播外交。没有泽连斯基高超的“网感”，就没有全球民意的沸腾。
乌克兰在这场互联网直播的战争中，不再处于弱国的绝对被动处境。泽连斯基在德国议会的演讲，如此直言不讳、措辞严厉，足以让以强硬著称的“大帝”汗颜。
乌克兰的反客为主、以弱制强，再次证明了全球化始于工业化，成于互联网。而有着绝对经济优势的西方国家，更是直接动员了全球经济体系的核心力量，对俄罗斯发起了一场“经济闪击战”。
俄罗斯这样的大国，在区区数日之内，货币迅速贬值、股市应声关闭、外贸陷入困境、外储被冻结一半、国际资金渠道切断大半，经营几十年的大型跨国企业纷纷离场。这在冷战时代，是完全不可思议的。
迅速有效的经济打击，蔓延到了外交和军事领域。铁杆盟友倒戈，军事能力严重受挫，甚至军事装备生产也陷入了停顿——离开了德国芯片供应，坦克生产线只能停工。
此时此刻，深陷乌克兰泥沼、经济岌岌可危的俄罗斯还谈何国防安全？谈何帝国争霸？谈何势力范围？
俄罗斯在经济上的羸弱，是失败的根本。俄罗斯危及全球经济体系的行为，是取祸之道。
当俄罗斯站在了全球经济体系的对立面那一刻起，它就不可能获得胜利。即便赢得了乌克兰的领土，俄罗斯也失去了曾经的世界帝国地位，连区域大国也是徒有虚名的。失去了全球经济体系的生存空间，俄罗斯的存在无关痛痒。充其量只能制造一些麻烦吸引关注，动静可能比朝鲜要大，但效果也就那么回事。这算什么大国？
而欧洲第一穷国乌克兰，是这场战争的赢家。她不仅战胜了俄罗斯，她还战胜了柏林、战胜了布鲁塞尔。这是全球化的胜利。
04
结语：全球化没有逆转，只有逆行
全球化逆转是这些年很流行的话题。这次战争显示了，全球化是不可逆转的。只有那些全球化的逆行者才会感受到逆转，逆转的不是全球化，而是这些国家的国运。
乌克兰和俄罗斯的此消彼长，打碎了乌托邦幻觉、帝国残梦，打出了一个全球化的现实版本。
现实版的全球化不是天下大同、历史终结的乌托邦，甚至不是真正的“全球”。俄罗斯这样的逆行者会退出，乌克兰这样的新成员会加入。
现实版的全球化不是理想的乌托邦，某种程度上讲，甚至是残酷的。进入全球化要付出代价，中国人付出的是汗水，乌克兰人则是用血，而阿富汗人用尽血汗也不得其门而入。
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在这个时代，只有参与全球经济体系的国家，才能获得经济机遇，参与国际事务，获得安全保障。被挡在全球化大门之外的国家当然不是灭亡了，而是“不存在”的。
美军撤离阿富汗之后，还有谁在关心阿富汗每天多少人死于非命？全球围观乌克兰时，中非共和国发生了残酷杀戮的宗教冲突，能上几家媒体的头条？
这些全球经济体系的弃儿，很少获得关注，更不用说帮助了。
至于那些全球化的逆行者，无论是出于对旧时代的留恋，还是出于对外部世界的恐惧，最终都会面对严重的困境。没人知道俄罗斯的结局，是停滞？是倒退？还是崩溃？或者以上皆是。
时代的巨轮滚滚前进，碾碎了多少伟大的帝国，无人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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