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冷血,都是精致利己主义的考量。能量少女看似神经错乱,实则每一步都踩准了利益的节奏,每一步都有着极为精密的盘算。
方方不常有,但敲锣女常有。
微博名为@能量少女YMC的博主火了。3月16日凌晨,她度过了颇为魔幻的几个小时。用她自己的话说,如果不是亲自经历,很难相信这种事真的存在。
事件的缘由是,因为现行防疫政策禁进禁出,她外出工作被堵在半道上,既不能进燕郊,也回不了北京,非常尴尬地被困在了北京与燕郊交界的一座桥上,进退两难。与她一起被困的,还是另外几个女孩。
更魔幻的是,她给所有能想到的职能部门打电话求助,但不是无人接听,就是没人管,都说“自己想办法”。最可气的是,街道办的人还质疑她为什么要外出工作,她回答说“不工作怎么活?”对方嘲笑她,现在不怕耽误工作了?
这叫什么话?
能量少女把这段经历写在自己的微博上,迅速引发了关注。不得不提的是,这篇不长的微博文章写得非常好,从文字到结构,都可以看出这名能量少女的确很有能量,且非常熟悉社会新闻以及互联网文章的写作,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子。我得承认,作为一名写了二十多年的老文字工作者,我写不了这样的文章。
在这篇博文中,她最出彩的一段话是:

过去,当他们杀掉宠物时,我沉默了。
他们不放行身体不舒服的病人致人死亡时,我也没有发声。
他们无视个体的痛苦,却举着“一切为了人民”的大旗时,我默默转过了头。
如今,终于轮到了我。
这种亲身经历加经典句式的写作模式,非常有感染力,也因此得到广大网友的共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1.4万的转发,和6.1万的点赞。这个量级的传播,可以说已经把个人经历变成了一起公共事件。
在无数网友的共同接力和推动下,能量少女的求助终于得到了回应。她再次发微博表示,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许多部门人员打她电话,而且内容是自我批评,没做好工作,同时安慰她不要担心受报复。
多么圆满的大结局啊!个人微弱的呼求,经过网友的传播放大,让此前傲慢无礼、冷漠颟顸的公权力部门纷纷低下了头,向她道歉,做自我批评。姿态较为谦卑。
这不正是公共精神的体现吗,这不正说明,围观就是力量,围观改变中国吗?
但是,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能量少女在这篇声明事情已经得到解决的博文前,重复用了三句“禁止任何境外不法份子用我的微博来抹黑中国”,并且每句都用了非常奈张的三个惊叹号,外加一句“这是自家事儿,不需要你们这些搞分裂的外人来指手画脚”,同时是三个惊叹号。
如此情绪强烈的特别声明,让人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问号。她没有具体指出究竟是谁利用她的微博来抹黑中国,以及怎么抹黑的,而是用一个“任何境外不法份子”来笼统代之,理论上任何一名曾经向她伸出援手的网友,都在点名之列。因为“抹黑”这种事很难准确界定,很多时候,我们是把所有不好的、负面的消息都认为是一种抹黑。
而且她也高估了自己的能量,一个不知名的电视编导,而且事情不算大,无论如何也上升到抹黑中国的高度。她以为她是方方呢?
所有网友都是一脸错愕。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这是利用网友来解决个人困境,解决问题后再狂喷帮助过她的网友。
在这一刻,她继承了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光荣传统,在这一刻,中山狼、冬眠蛇灵魂附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网友很委屈,也很愤怒。费心费力地帮你扩散,帮你转发,这是多么宝贵而稀缺的公共资源啊,网络上,每天都有无数人在发帖求助,只是因为他们的诉求没有那么有话题性,写的求助文章没有那么精彩,所以他们的不幸和苦难得不到应有的关注。
而有幸得到这种资源的能量少女,没有说一声感谢网友的话也就算了,反而亮起毒牙,反咬那些奋力帮她发声的网友。世道变坏,也许就是从这种啧啧怪事越来越多开始的。
能量少女为什么变脸如此之快,如此之剧烈?
因为无知吗?显然不是。前文也说了,从她写的博文就能看出,她智商、情商都高出一般人,对社会上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也很懂大众心理。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发出这样的声明意味着什么。
因为害怕吗?的确,她的求助博文写得很犀利,但置于当时的情境下,说出一些过激之词未必不可以理解,通常来说,公权力部门还不至于狭隘到跟一个小女子较劲的这种地步。而且相关部门也跟她明说了,叫她不要担心受到报复。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主动向公权力示好,帮助她的网友就是她表忠心最好的试金石。
虽然诡异,但道理似乎也不难理解,这样的事情遇着一回也就够了,那些为她呐感声援的网友,已经没有了剩余价值,而修复与相关部门的关系,为公权力充当义务宣传员,却能给她带来可能的利益,至少能规避潜在的风险。
从公共服务不到位的受害者,摇身一变成为公共服务的受益者,这角色变换实在是够快的。
所有的冷血,都是精致利己主义的考量。能量少女看似神经错乱,实则每一步都踩准了利益的节奏,每一步都有着极为精密的盘算。当她是孤立无助的被政策遗忘的普通人时,她需要借助外力,积所有网友之力,帮她传播声音,控诉自己的不公平待遇。一旦任务达成,她成为一名准公共人物的时候,她调掉枪头对准网友,就成了她取媚官方和权力的最好表现。
总之,谁对她有利,她就偏向谁,谁对她不利,她就撕咬谁。她当初用多么犀利、尖锐的文字,来抨击那些对她冷眼相向的职能部门,现在就用多么冷酷无情的罪名和话语,来构陷那些为她奔走呼号,在寒夜里曾经温暖她的无名网友。
“抹黑中国”,多么严重的指控,虽然不会成为现实,但是寒彻人心,冷气入髓。
以能量少女对网络、对时事的熟悉程度,她不可能不知道武汉敲锣女。那一年的生灵哭晚清,多么人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错过生机。敲锣女急中生智,为救自己的母亲,她在自家阳台上敲响了脸盆。她的故事,被方方写进了日记,从而得到优先安排的机会,获得了一个极为宝贵的床位。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这名敲锣女事后却反击一戈,成为诋毁方方的急先锋,说她是给国外递刀子的人。
某种意义上说,敲锣女已经社会性死亡。没想到,还有人踏进同一条河流,这样的人还真是生生不息。这就好比,有些人天天骂体制骂贪官,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正义,而只是因为他们无法接近体制、享受不到贪官的好处。一旦他们得到了机会,贪起来比谁都狠。
批评并不是抹黑。抗疫三年来,我们整体都在进步,很多以前做的不好的地方都在改进提高。但百密难免一疏,忙中难免出错,有问题指出来,通过舆论的力量来逐步改善,就像这座三不管的分界桥,这不是给防疫添乱,而是非常有现实意义的事情,也能惠及我们每一个人。原本,能量少女真的可以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让人充满敬意的人,但她亲手毁了这一切。
疫情改变了很多事,包括我们的语言。顺手牵羊,过河拆桥,这种怪现状,让我们对这些成语有了更深切的体会。能量少女闪着寒光的毒牙,虽然不至于吓退正义,但会让我们三思:我们奋力救起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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