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祝东风
首发公众号：东风妹妹
又有一个年轻人倒下了。
这似乎不是稀罕事。
前日，陆续有网友在微博爆料，B站内容安全中心图文审核部的员工“暮色木心”在过年期间被要求加班，因为晚9点到早9点的工作强度，年初五的凌晨脑出血猝死。
那时候，距离他的25岁生日，还有一周。
是的，他还很年轻，就是这么年轻。
更让人难受的是，暮色木心出事后，公司火速从企业微信上撤下了“暮色木心”的名字，现在，“暮色木心”在B站的企业微信上已经查无此人。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唯有暮色木心的家人，陷入了永夜。
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的父亲在四年前因病去世，爷爷奶奶已经八十多岁，得知此事后更是哭嚎着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孙子的命。
很难想象，他们这个年要怎么过，他们以后要怎么过。
新闻上了热搜后，B站也给出了迟来的回应。
称暮色木心并不存在加班行为，在家里不适紧急求医时后，公司主管与hr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办理手续，并通知家人。
但这个对加班行为的认定，却让人不置可否。
暮色木心所在的岗位，职责是内容审核，这是各大媒体平台所迫切需要的岗位角色。
知乎、微博、乃至现在大家正在看的微信公众号，都有着成千上万的内容审核员，把控黄反、暴力血腥的内容，进行及时的处理。
网友可不会只在工作时间发表评论和私信，博主也不会只在早9点到晚9点去发布内容，所以内容审核员都是要24小时在线的，逢年过节更是要加大人力投入。
而B站对内容审核的招聘要求，明确写到这个岗位存在通宵班和夜班，每天工作12个小时。
12个小时，早已突破每天8小时制的工作规定，是名副其实的加班。
而据某些员工爆料，公司非常鸡贼地将加班奖励算进kpi加分里，即既没有调休，也没有加班补贴，而是你的绩效kpi。
这样的话，每个审核员都工作12个小时，就不存在所谓的kpi加分，因为所有人的kpi都是一样的。
妙啊。
真的是妙。
真的是资本每个毛孔里都流着罪恶的血。
截止我发文前，再去搜，发现已经找不到B站内容审核员的招聘启事了。
但我知道，这样的启事只会在不久的将来，换种方式卷土重来，行业势头正好，岗位缺口必将长期存在。
B站的声明里有一处细节，暮色木心觉得身体不适紧急求医后，是公司更早发现，也是公司通知的家属。
这种情况莫名让我怆然。
难以想象，合家团圆的日子，他独自在外加班，他的家人还在等着他回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暮色木心的表妹随后在微博发文，称表哥已经下葬，但公司无任何人前来吊唁，并不像他们在公告里说的那样，“全力以赴做好亲属安抚及相关善后工作”，而且态度不好、拒绝协商。
虽不知后续如何，但无论能否被认定工伤，暮色木心的家人能否获得赔款，都再也换不回这条年轻的生命。
类似的悲剧，我们近年来看得太多了。
看得越多，似乎就越无奈。
去年为拼多多守边疆，最后倒在边疆的女孩，才22岁，年纪更小。她离开后，拼多多发文称“你们看看底层人民，哪个不是拿命换钱”，仿佛还在昨日；
现在，又多了一个超长工时铁蹄下的牺牲者。
年轻人多的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也就家里人当个宝。
看着牺牲者，想到铁蹄，骂一通作罢，仿佛他们真是螺丝钉，没血没肉，没有情感，坏掉了，换一颗就是，反正社会上还多的是，这也不是最后一颗会坏掉的螺丝钉。
还能做什么呢？
又能怎么样呢？
突然想起前一阵子的某条新闻，跟这条新闻有着说不上来的相似之处，但去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1月26日，腾讯企业微信产品部发送了第四季度的突破自我奖名单，里面一位获奖者的评语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大家看到这个表彰三段论是什么心情，但有个男生圈出了其中画横线的部分，在群里展开了实名质问：
“内测延期一天，企业微信是不是马上就会倒闭？”
“你们做任务排期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手下人的死活？”
……
“用你健康的、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躯体，用一个又一个20多小时的高强度加班，换来一个所谓的‘业务突破奖’，一个玻璃制奖杯，一份几千块的激励奖金，到底值不值得。“
讲真，如果不是他的质问，我都没好好看那个表彰评语，现在翻回去放大看，才发现上面写着：
“连续20多个小时高强度并行开发和设计，确保了宣传页面按时上线。”
连续20多个小时、高强度、并行……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过连续20多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
但之前实习的时候做人力实习生，在秋招阶段，曾经持续几天连轴转，每天工作12-16个小时，感觉身体被透支得不行，人到后面已经站都站不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昏天黑地的睡了两天也没缓过来。
我很羞愧。
看到这位同事的诘问，我真的很羞愧。
因为在此之前，我都是会被上述那种评语中「不顾一切的英雄主义」所深深鼓舞的人。
我们过往的教育，文化底层浸润出来的思维方式，似乎很容易被这种头悬梁、锥刺股，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精神打动。
所以它延续到了各行各业，贯穿着你的一生。
上学卷，工作了还要卷；当员工卷，做了老板继续卷；自己卷还不够，生了孩子也要一起卷。
慢慢的，不仅资本不把人当人，人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了。
你连续做18个小时，我就连续做20个小时；
你连续18个小时不眠不休地开发，我就连续20个小时并行开发和设计；
只要我们再努力一点，老板就能离财务自由更近一点。
……
很少有人出来问一问：真的有那么急吗？真的有必要吗？
很少有人向内问一句：身体还吃得消吗？这样的工作状态又能坚持多久？
在群里发出上述的诘问后，这位同事表示，自己会主动提离职，希望各方不要卡他。
稍迟，他收到了很多同事发来的私信，纷纷向他表达了感激。
感激他帮无数打工人说出了心声，助益于后续工作环境的改善；
还有人感激他唤醒了自己，让自己第一次从重负中跳出来思考，所面对和承受的一切，是否是合理的。
努力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所谓的使命感和梦想，是不是只感动了自己。
截图传到网上后，引发了很多人的讨论，可笑的是，有人明明自己是条打工狗，却还要转过头来教育这位诘问者叫得太响，不够听话。
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他情商不高，说他自毁前程，说他脑子有坑。
更有甚者，跑去扒个皮，发现这位诘问者果然是个刚入职场的年轻同学，立刻洋洋得意起来。
——“无知者无畏，生活会教你做人的。”
最后，这位同学顺利地办理了离职，还得到了几个大老板的回复，表示一定会进行深刻反思。
云云。
看起来，发声是有用的，工作环境是有变好的可能的。
情理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是，写这篇文章时，我去找了下这件事情的后续。
发现该同学已经被拉进了几家大公司的黑名单，且被人事部门标注“永不录用”。
评论里一片落井下石的嘲讽之声。
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有些人到底是坏还是蠢。
当有人愿意顶枪做那只出头鸟；
当“为「众人」抱薪者”，最终冻毙于「众人」制造的风雪——
那么，「众人」当真是死有余辜。
最后的最后，新的一年了，即使很难，还是希望能有更多人在面对不健康的工作状态时，有敢于说“不”的勇气；
还是希望我们在艰难的生活中始终为自己、为家人多想一点，多爱自己一点。
还是希望有些公司的老板们，做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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