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漫天霾
一
假如一个生于1980年的韩国人回顾自己国家的历史，会发现一个悲惨的事实：他人生走过的42年，大部分时间居然一直在犯罪分子的统治之下。
1980-1988年，全斗焕任总统，他本来就是通过军事政变上台的，曾经镇压“光州事件”，任内实行高压统治，自己和家属大肆收受贿赂和贪污。后来因受贿罪和军事政变罪名被抓，后被金泳三特赦。
1988-1993年，卢泰愚任总统，同样与受贿和军事政变罪名被抓，同样被金泳三特赦。
1993-1998年，金泳三任总统，他儿子受贿被抓。
1998-2003年，金大中任总统，他的三个儿子因受贿被抓。
2003-2008年，卢武铉任总统，他的家人受贿，他不堪压力跳岩自杀。
2008-2013年，李明博任总统，和家人一起受贿，现在还在监狱里。
2013-2016年，朴槿惠任总统，因“闺蜜门”事件，犯受贿和贪污罪被判刑22年，去年年底被文在寅特赦。
2017年至今是文在寅，他暂时还没事。不过新当选的总统尹锡悦曾经放言：如果执政，将“调查清算前政权积弊”，令文在寅大为光火。他到底能不能善终，说不清。
韩国这个国家挺好的，它去除了所有伪装，让人们看清了一个真相：那些在野时口口声声要清除积弊的人，上台了都一个德性；在台上整天喊着法律和道德的人，自己就是犯罪分子而且道德败坏。
或者反过来，在野时别人称他们是犯罪分子，例如塔利班；上台后摇身一变，成了合法统治者，称别人是犯罪分子。
总之要么本来就是犯罪分子，要么就是走在犯罪的道路上。
这就比美国“强”很多、“透明”很多。你看美国人玩这一套就玩得比韩国人溜，他们不像韩国人那么糙，直接行贿受贿贪污，而是通过“旋转门”的方式进行操作：先安插自己人进政府，然而通过智库和说客，游说出台有利于自己金主的政策，卸任后摇身一变成了金主的顾问、高管、董事，年薪百万。 
美国是一个“讲规则”的“法治国家”，腐败也是流程化的，而且通过“旋转门”的方式合法化了。你要说这种利益输送不是腐败，我也没办法。还有，慷他人之慨，发福利贿赂特定群体换取选票，已经违背了美国宪法，你要说这不是滥用职权，不是犯罪，我同样没办法。
我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但是不论它操作得多么隐秘，都改变不了美国和韩国一样的事实：这就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集团，依靠强制性征敛而存在，干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二
许多人把韩国政治腐败的原因归结为以下几个方面：
1、“财阀政治”。因为每位总统的上台，都是和特定裙带集团进行利益勾兑的结果。在野时，裙带集团出钱出力将其扶上马，上台了就利用手中权力投桃报李。
2、“青瓦台魔咒”。民主政治不成熟之下的韩国政治家的悲情命运。
3、权力大到变态的“独立检察官”制度。新当选的尹锡悦此前就担任检察总长，扳倒了李明博和朴槿惠两任总统，把三星台子李在镕送进监狱，声名大噪。
4、政客集团之间的恩怨情仇。比如卢武铉跟文在寅之间的亦师亦友的深厚情谊，上台之后的复仇和告慰等等。
这些都有一定道理，但是却都没有触及根本。
财阀政治，是惯用的“资本原罪”的转移视线手法。商业巨头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资本更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官商勾结，权力对企业经营和资本市场的干预。
全世界所有企业，都在设法寻求权力的照顾和青睐，但是试问，如果韩国政府本身就没有干预市场的权力，哪里来的裙带企业，企业又怎能依附于权力？所以该批判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青瓦台魔咒？不存在的。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魔咒，犯罪就是犯罪，多任总统都是犯罪分子，说明青瓦台就是盛产犯罪分子，跟魔咒没关系。
独立检察官制度，固然问题多多，它实际上彰显了这个国家正常的司法体制已经积弊甚深难以有效运作，所以才增设了这么个超级强权机构，这是政府的扩张。但是，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是因为有问题才被抓。警察有警察的问题，但犯罪分子不能说自己的犯罪，是因为有警察。
至于说恩怨情仇，更没什么可说的。一来那些故事脑补成分居多，无非就是个茶余饭后的消遣，就像那些坐在家里分析俄乌冲突，然后站队表态的人一样，以为自己能指着沙盘决胜千里；又像北京的出租车司机，能把海里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就像自己在当场一样；还像小区门口的几个长舌婆大妈，唧唧歪歪地讨论谁家女人又傍了个大款。
二来，把政治说得充满人情味，是犯了幼稚病。尹锡悦原来还和文在寅是一伙的呢，后来因为文推动司法系统改革削弱检察官权力而反目，现在文在寅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在做什么幕后交易。若是由此再生出同情来，就是给自己加戏和矫情了。
这些人没什么可同情的，他们完全有选择，那就是诚实地参与市场来改善这个社会，远离这个肮脏和凶险的游戏。他们也比我们更了解自己国家的民情，能够预见自己的行为与后果之间的关系，但仍然去做了，只能说，他们认为相比于坐牢的损失，台上几年的风光和权柄带给他的收益更大。所以就是个愿赌服输的游戏，谁栽了都不冤；只要社会舆论观念不改变，谁死谁活，与老百姓关系也不大。
所以，与其关注这些事情，不如看看这些政客的具体的社会经济政策，这才与每个人的福祉和国家的繁荣息息相关，而且也可以从中窥见韩国政治问题的根源。
三
那就让我们从尹锡悦的当选和文在寅的社会经济政策说起。
这次尹锡悦与李在明的对决，仅仅以0.73%的微弱优势险胜，超过75%的选民参与投票，创下了选民投票率的新高。
如此高的选民参与率，说明了什么？说明韩国人的民主参与热情高？不是。
说明政治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谁要是不参与投票，将来就可能利益受损。
试想，假如韩国社会舆情不允许政府权力扩张，不论谁上台，只能是维护私有产权，防范外来侵略，不会通过政策侵犯任何人产权，那么投不投票有什么关系？
所以韩国政治就是一个突破了底线的制度，让所有人感到不安的制度，就是一个一旦你得势就会压迫我，所以我一定要得势压迫你的制度。
导致韩国社会剧烈撕裂的几大议题，一是国内经济政策，二是外交关系，主要是对美、中、朝、日的关系，三是女权。
尹锡悦上台，就是围绕这几个方面打文在寅及其继承者李在明的，我们举其大者简要说说。
在经济政策上，文在寅任内采用了一系列干预主义经济政策，对富裕阶层课征重税实施再分配，最低工资法，52小时工作制，提高福利，等等，一样没少，营造自己劳动阶层利益代言人、打击大财团的“进步”形象。
然而稍有经济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政策无一例外，都违逆经济学法则，侵犯财产权和自愿交易，减少资本投资，最终会阻碍经济进步，增加失业和降低工资率。
但是最重要的是房地产调控政策。
文在寅为了解决韩国人关注的住房问题，执政五年来把稳定房价视为头等大事。他认为，炒房是造成韩国经济不平等的根源。通过打击炒房，将使韩国社会更加公平。于是他总共搞了18次住房市场调控政策，一次比一次激进。主要内容概括如下：
1、对房屋保有者征收0.2%的房产税，两套以上的税率更高。
2、二手房交易高额税费。第二套房转让，税率20%；第三套30%。
3、对投机过热地区的高档住宅，即市价超过15亿韩元（约合人民币900万元）的房产，禁止银行提供住房贷款，必须全款购买；人民币540万元以上的，下调可贷款额度。
4、对七成家庭发放住房补贴，四口之家100万韩元。
5、比限购令更狠的强制一套房政策。拥有两套以上房产的政府官员必须卖掉一套房。总统府秘书长卢英敏卖掉了一套比较便宜的房子，保留了首尔富人区的一套，被反对派和民众大骂没有诚意，于是他把富人区的也卖了，成了无房族。
可以说，该想的办法都想尽了。然而结果呢？
首尔房价五年翻了一番，住宅均价为13亿韩元（约合695万元人民币），2021年更是猛涨近18%。房价最高的首尔江南区，70.9%的房产均超过了15亿韩元，调控政策出台当天，江南区房价暴涨20%。近6年来，因不堪忍受超高房价，有341万人迁出首尔。
文在寅的回应是：都是炒房者的错，政府打击不力，道歉道歉再道歉。
这是基础的经济学问题。调控政策不但降不了房价，反而会打击供给，房价只会变得更高，造成需求更加难以满足。
房价更不是炒房者炒起来的，罪魁祸首恰恰就是文在寅政府。简要说来，就两条:
一是土地管制导致供给受限。各种保护土地制度、繁文缛节的土地利用许可、土地交易的各种高额税费，以及变态的环保政策，都限制了土地的供给。没有土地，拿什么盖房子？土地市场的政府控制模式，怎么能适应市场化的住房需求？
二是信贷扩张。文在寅上台前三年，M2增速均保持在6%以上，到疫情爆发，采用了一系列大放水模式，人为压低利率至0.5%，M2扩张9.8%，人们手中的财富被洗劫，只能通过买房对抗通胀，进一步加剧供需矛盾。
这些根本性问题，文在寅避而不谈。
四
而尹锡悦的经济主张尚不明朗，散见于他的“网红式”“大嘴巴”表达和与李在明的辩论中。韩国舆论普遍认为他是保守派、亲市场派，反对政府过分干预市场、侵犯企业自主经营权。 
例如他反对52小时工作制，声称每周工作120小时然后再尽情休息；反对提高最低工资，反对提高福利，私有化医院。
对于李在明的征收国土拥有税的主张，尹锡悦主张全面重新讨论综合房地产税，计划首先放宽对一套住宅拥有者的综合房地产税，从中长期来看，干脆免除一套住宅拥有者的综合房地产税或合并到财产税中。承诺减少对首次购房者的贷款限制，贷款额度最高可达房产价值的80%。
在环保议题上，主张建设核电最强国家。
以上主张，是对文在寅政府干预主义的回应。减税、尊重企业自主经营权和与劳动者之间的契约，医院的产权改革，支持核电，都是正确的方向。
当然，他也有不少福利主义的承诺：对低收入层青年提供每月50万韩元、最长8个月的“青年医药保障金”补助，人均每年达400万韩元。政府还在考虑实施每年国家补助250万韩元限额金额的“青年腾飞账户”，同时将提供30万户青年原价住宅，等等。
对于政客说的话，大可不必当真，重要的是看行动。但是他以反文在寅政府起家，在经济政策上进行自由化的调整，应该有可能。至于说有的市场派马上脑补他父亲是经济学家，他熟读亚当·斯密和米尔顿·弗里德曼，经查证，他父亲尹起重是延世大学应用统计学名誉教授，即使读过斯密和弗里德曼，也不代表他就会按照市场原则执政。
政客，任期就那几年，获取支持和稳固统治是主要目标，必然是短见和投机的。
关于女权问题，他与文在寅讨好女权主义的论调也截然相反，其大嘴巴为他赢得了年轻选民的选票，据韩国媒体调查，投票支持他的1600多万选民中，有2%纯粹是因为他反女权立场而支持他的。
他在社交账户上直接喊了一句“废除女性家庭部”！
因为韩国女权已经完全到了魔怔的地步，引发了性别之间的严重对立和相互仇视。
韩国女运动员在东京奥运会上拿了金牌，但是由于留短发，被认为是女权分子，因此被男权团体网曝并要求退还金牌。
著名的韩国极端女权代表Megalia，不但组织会员堕胎男婴去喂狗，认为男性都是寄生虫畜生，杀公猫，而且直接号召对男性进行阉割和无差别刺杀。这已经是一个纳粹化的恐怖组织。
他们的Logo是这样，意为男性都是废物垃圾，那玩意儿只有6.9厘米。这，实在是太狠了！
所谓的MeToo运动，在韩国更是到了变态地步，凡是向女性发信息求爱三次以上，都是轻度性骚扰犯罪，这样的变态法律，文在寅居然就签署了。
至于说，不婚不育，同工同酬，超长产假，育婴补贴，那都是小儿科。
事情的结果显而易见，大多受访男性表示只要知道女友是女权分子，会立即分手；76%的男性，以及很多女性也对女权分子厌恶至极；男权分子针锋相对地发起抵制女权运动，企业会调查女性员工的倾向，对女权分子会找个理由解雇，女性就业变得更加困难，性别之间的相互提防和对立加剧。
所以尹锡悦的一句“废除女性家庭部”，在辩论中主张只需要性别的平等权利，而不是无原则地补偿，立即得罪了大量女性选民，然而却赢得了更多的粉丝。
在外交问题上，他同样与文在寅唱反调。
在对美和对华关系上，文在寅作出了“三不承诺”：韩国不再考虑追加部署“萨德”系统，不加入美国反导体系，不会将美日韩三方现有的军事合作发展成为三方军事同盟。文在寅反日，主张缓和与朝鲜的关系。
尹锡悦则认为：“韩国要成为增进自由、和平与繁荣的全球关键国家”，指责文在寅政府削弱了韩国在国际社会中的作用，让美韩同盟陷入僵局，主张扩张萨德系统，增进美韩同盟。同时缓和对日关系，对华关系上，他说重视这个第一大贸易伙伴，但是要减少对华的依赖。
有人说，他有点像特朗普。倒是不假。经济政策像个杂货铺，有的地方贴近自由市场，有的地方要搞贸易保护，总之就是个四不像。对朝鲜，却采用意识形态立场，必将为经济发展带来巨大不确定性。反对前任，实用主义，似乎是主基调，有什么一以贯之的成熟经济思想，没看出来。拭目以待吧。
五
操弄民粹的议题，会给政客带来巨大的影响力和忠实拥趸，但是，只有从经济政策上，我们才能看懂一个政客的底色，也能看懂民主政治的问题所在。
韩国总统之所以无法逃离“青瓦台魔咒”，其根本的原因就是民主政治下的财产权危机。
民主政治的本质是什么？
就是一场抢劫和分赃游戏，就是一场全民参与的大规模腐败，即选民用手中的权力——选票，来换取利益；而政客，用税金来贿赂特定群体，结成利益联盟。各个压力团体推举自己的代言人，上台后出台有利于自己团体的政策，将腐败合法化。
归根结底，就是合法地对他人的财产主张权利，持续进行“打土豪分田地”，今天你扶持起来的土豪被这帮人打了，明天他扶持起来的土豪被另一帮人打了，冤冤相报，循环往复。
韩国，不过是将民主政治的弊端以清晰直白的方式表现出来了而已。
看不清民主政治的这个本质，分析所有问题要么隔靴搔痒，要么离题万里。
但是你要照顾甲群体的利益，就必须伤害乙群体的利益。那么乙群体的利益代言人上台后，不清算你都不行，因为那样他就失去了忠诚于他的选民的支持。长此以往，一个相互清算的恶性循环就建立起来了，民众之间的撕裂和对抗加剧了，一个互害的社会形成了，最终人人受损。
这是一个向上赋权的过程。谁都想靠近权力得到它的照顾，各个群体要想得到利益，就必须将权力赋予这些政客，让他们掌控更多的资源，否则他没法给予他们利益。于是权力不断扩张，能够对经济事务和人们生活的所有细节制定规则了。正是由于拥有了巨大的权力、掌控了大量资源，因此为寻租腐败留下了大量的空间，也为他们被清算埋下了定时炸弹。
每一任韩国总统都打着民主的旗号，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侵犯一个群体的财产权，用以照顾另一个群体，于是他们都是犯罪分子，最终都遭到了清算。这才是韩国总统的魔咒。
所以，大到每个韩国人的福祉，小到总统逃离“青瓦台魔咒”，都要坚持财产权原则。
不要追求民主，而要追求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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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课经济一起学，科学普及你我他
【一课经济学 | 智慧集结号】一年精读四本经典。知识点一点点的过，一点点的学。从哲学基础、方法论到基本公理、定理和规律，从个体行动再到宏观层面的经济周期，奥派经济学的体系是庞大而又不失精致的。从第 1 季到第 4 季，在智识之旅上风雨兼程、跋涉探险，你我继续前行！长按以下二维码识别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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