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波士顿双语网专栏作家

出生在上个世纪60年代的我,童年记忆与“十年文革”密不可分。那时年轻人看得到的未来,不过是下放务农几年后抽调回城当工人。但你如果有文艺专长,进了专业剧团宣传毛泽东思想,就不仅万人瞩目,而且可以逃避艰苦的劳动,参加工作拿工资。因此,学习成绩好不好没人关心,搞文艺才令人神往。
由于艺术院校都停止了招生,一些专业剧团为了排练八个样板戏,经常会去一些小学招学员。上课时,如果突然进来几个衣着光鲜、举止优雅的男女,我的心就会砰砰地跳:挑演员的来了。记得有次武汉歌舞剧院来挑舞蹈演员,我和几个同学被层层选到了校长室,他们挨个捏捏腿、捏捏臂、捏捏腰,一番查看后只带走了一男一女(后来也被退回了学校)。

我们家住的大院里有个女孩在别的学校被选中,轰动全院。一次看露天电影,别人告诉我她就站在我身后,我赶紧回头看:真是皓齿明眸惊为天人啊!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香味,令假小子般的我自惭形秽。后来听说跳了几年舞,她改学了小提琴,多年以后再见她,正是刚刚改革开放人人忙赚钱、文艺不景气的时候,她让我心痛地变成了一个艳俗的妇人,住在歌舞剧院低矮的平房里,生活得并不如意。或许现在文艺盛兴,她的境遇会大大改观。

那次被带走的金童玉女,男的是我暗恋的一个院子长大的同班同学,最记得学骑自行车摔倒在他面前的狼狈;女的是我妒忌的骄娇二气的三道杠大队长,初中时他们更和我一个班、一个文艺宣传队。我暗恋在心口未开就因搬家转了学,高考前传来噩耗:他们在一起了!在一起还偷吃禁果还被老师发现还被学校处分,成绩很好的她只考上卫校当了护士,他高考失败当了兵,他们被她爸棒打鸳鸯散。来深圳后我见到俨然成大款做珠宝生意的他,长成范伟似的厨师脸,戴着硕大的钻戒,令我不忍细看。
踏入中学的第一天,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走进教室,一番巡视后,他第一个来到我面前,递上一张纸:请把你的名字写上。我被校宣传队录取了。在宣传队的日子,每天要早起压腿练劈叉,怎奈俺跳起舞来动作僵硬不协调。老师不抛弃不放弃,拿出琵琶、扬琴、二胡轮番叫我练,怎奈俺五音不全不识谱。幸好伶牙俐齿胆子大,老师就叫我朗诵诗歌做主持(那时叫报幕员)。我还和高几届的同学、现在湖北赫赫有名的喜剧演员、人称武汉周立波的田克兢一起考入了区里的故事队,夏天我们在六渡桥、江汉路等闹市搭台演出占领乘凉阵地。现在估计借几个胆都不敢登那个台了。

后来转学了,后来有高考了,我的文艺梦也醒了,但文艺研磨了我的气质,让我一直有一颗文艺女青年的心。最近接妈妈到深圳过年,她给我讲50年代参加文工团的故事,原来我的文艺梦早就在我的基因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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