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起风云，此事仍然是可大可小。但乌克兰事件一直是在可大可小的状态上持续向可大方向发展，于是可知，可大可小并不是什么好事。


它是切香肠片战术的内在特点。


普京动手前作长篇讲话，其叙事框架是自古以来。西方世界不会用这个，他们会用的叙事框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的幕尼黑协议：英法一退再退，牺牲盟友捷克，把苏台德抛给了德国，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所谓切香肠片战术，就是买一斤香肠，人家切好了给你，你说再切一片，就一片。人家想不能为了一片香肠毁了一斤香肠的生意，忍忍切给你。这时你说，再切一片，就一片。如是循环。


所谓绥靖策略，指的是被切香肠片的那一方始终保持理性，始终判断翻脸动手的成本大过收益，于是一忍再忍。


切香肠一时爽，一直切一直爽，直到切无可切，忍无可忍。


在东欧这块黑土地上，西方和俄罗斯都切过对方的香肠。


苏联解体后，北约趁机东扩，一扩再扩，扩到俄罗斯门口。在俄罗斯看来，西方多年来一直在切他们的香肠片。最近几年，俄罗斯夺取克里米亚，支持乌克兰东部保持分离状态。在西方看来，这是俄罗斯在切香肠片。


现在，俄罗斯承认乌东两地独立，派军队进入，又切了片大的。普京还说，乌克兰从来不是一个真正的国家。


难题回到西方一边。


切香肠片战术极难对付，因为无论是在切哪一片时，掀桌子看起来都不值得。何必为了一片香肠动手？


这时，为了克服认知失调，往往有人会去为切香肠片一方寻找合理性，去论证被切一方是何等自作自受。


不必。


不必为乌克兰寻找并非其完美受害者的论据。


因为，切香肠片战术一定是从不完美受害的香肠片开始切的。


以二战前为例，德国军队进入莱茵河非武装区，重新武装德国，吞并奥地利，吞并捷克苏台德地区，切的都是不完美受害香肠片。每个动作都有其可以看明白的动机。不就是要将德国恢复到与其实力相称的传统国际地位上去吗？不就是德意志民族希望生活在共同的政治实体中吗？在二战爆发之前，不少人对此是理解并同情的。


强者可以切弱者的香肠片，这好理解，反过来弱者也可以切强者的香肠片，想一想也能理解：强者认为反击的成本高过可能的收益，就忍了。


切香肠片最重要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开始切，因为它是改变现状；第二件是停止切，因为它是变成维持已经改变的现状。如果是弱者切强者的香肠片，第二件比第一件还重要，因为不收手总会玩完。如果是强者切弱者的香肠片，第二件仍然比第一件还重要，因为强弱会发生变化，常常是你切得越多，对手越强。


切的一方不要因为头几片好切就以为对方软弱好欺，这只是切香肠战术特点本身带来的福利。这适用于当年北约东扩，也适用于今天俄罗斯恢复帝国。


只是，停下来太难了。


切人家的香肠片，对手不好反击是往往找不到一个清晰的必须在此反击的节点。反过来说，切香肠片这件事对切香肠的人往往变成陷阱，是因为他往往也找不到一个清晰的不得不停下来的节点，毕竟每切一片都是净收益，收不住手。


在幕尼黑协议之时的软与捷克被吞并之后的硬，都来自同一个英国，德国人只看到对方一软再软，没预判对方也能硬得突如其来。


剩下的都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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