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北京冬奥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当运动员们全力追逐更高更快更强时,有一支医疗队在背后提供保障与支持,这就是「冬奥会滑雪医疗保障队」。
这支医疗队多名具有丰富医疗经验与滑雪经验的医生组成,分别来自骨科、外科、神经内科、急诊科等科室,他们也是中国第一代滑雪医生。
来自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重症医学科的付妍医生也是这支滑雪医疗队的一员,以下是付妍的自述
本文作者:付妍
我本身就是一名业余滑雪爱好者,2018 年 12 月,得知要组建滑雪保障队的消息后,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经过滑雪、英语、专业知识三项培训及考核,我以「全优学员」的身份进入冬奥组委滑雪医生补测群。
随后经过漫长的等待,我盼来了红头文件,顺利入选。由一名从业十几年的急诊科医生,迎来了另一个身份:国第一代滑雪医生
医疗队员合影(作者供图)
一群医生练滑雪:初战万龙雪场
要做好一名滑雪医生,滑雪是必需的技能,我们的滑雪技能培训地点在崇礼的万龙滑雪场。
以前做滑雪爱好者的时候,我就听过雪友们闲聊提起,崇礼其他雪场的「高级道」只相当于万龙的「中级道」,能轻松驾驭万龙「高级道」的人,在全国任何雪场的雪道都如履平地,训练难度可见一斑。
第一次训练,扛起雪板坐上缆车时,我的心情忐忑极了。听雪友们嬉笑着一会儿滑哪条雪道,哪里的树林雪厚,哪里的雪不好滑,我的脑子里只反复念叨着「为什么还没有到山顶?这座山究竟有多高?」
训练雪道(作者供图)
到山顶集合热身后,教练带着我们滑向第一道挑战:玉龙道。这条雪道虽然是中级道,但因地处风口,雪道上的浮雪经常被风吹跑,留下更硬更滑的冰壳,如果选不好滑雪技巧,一定要摔跤。
教练告诉我们,要让外板完全承重,把重心放在一条腿上,抬起另外一条腿滑行。但问题是,要把重心放在外板,就意味整个人向着山下冲,对于胆小的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见我们一个个姿势僵硬,为了让我们更好地体会重心转换及上半身放松,教练叫我们在弯末和弯初像兔子一样蹦起来。
就这样,我们跟着教练从玉龙道的起点蹦到了终点,随后又蹦着顺利滑下了高级道:银龙、金龙、腾龙……
作者供图
看到我们越来越自信,教练忽然神秘兮兮地说,要带我们走一条有意思的雪道。等我们抵达坡顶,所有人都傻了眼:这条雪道比之前任何一条都要陡,没人敢轻易挑战。
教练狡黠地笑:「不要怕,按照我之前教的动作要领慢慢滑,我在终点等你们」,说完就一溜烟不见了踪影,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滑了。我一边在心里默念「重心在外板,起身放平板,转换重心,不要害怕」,一边踉踉跄跄地滑到了坡底。教练在终点鼓掌:「恭喜你们挑战万龙第二陡的雪道成功」。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条雪道名叫「二奔头」,坡度仅次于万龙著名的「大奔头」。
医疗队员在雪道上训练(作者供图)
随着滑行水平的逐渐提高,挑战「大奔头」无压力后,我们的队员都能在高级道流畅滑行。
去年年初相约北京测试活动中,我们也如愿试滑国家高山滑雪中心的竞速赛道和竞技赛道,体会了一下国际高水准的赛道难度。
在面对比「大奔头」陡数倍的「白面」、「海坨碗」时,我已经可以轻松应对,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做好救援上了。
身背 15 公斤医疗包,实战演练救援
作为一名滑雪医生,救援能力是核心素养。
我们没有现成的指南可以参考,急救箱里应该准备哪些物品?冰雪运动常见的受伤机制有哪些?在现场我们能做什么?遇到严重伤情具体的流程是什么?……
面对接踵而来的问题,逃避是不可能的,只有迎难而上。
我们连续 2 年在非雪季期间进行 ITLS(国际创伤生命支持)集中培训。
白天强化院外基础创伤生命支持的理念和技能,学习心肺复苏、气管插管、骨折固定、止血包扎等单项技能;到了晚上,我们常常编写救援方案直到深夜,为了一个简单的站位问题都会要产生激烈的讨论,这样的头脑风暴也让我们对救援方案更加烂熟于心。
医疗队成员进行救援训练(作者供图)
首次实战演练选在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由一名队员扮演 SP(标准化病人),滑行一段距离后「摔倒」受伤。
听到比赛暂停的指令后,4 名滑雪医生即刻出发,迅速滑到伤员身边检查伤情、稳定颈椎、开放气道、固定患肢、全面检查、撤离雪道,一气呵成,时间也在规定的范围内——看上去我们似乎成功了。
2020 年 1 月,我和队友们来到位于延庆的高山滑雪中心,这里有着国际一流、国内顶级的高标准赛道,海拔 2198 米,垂直落差 800 米,在未来冬奥会的赛场上还有冰状雪的加持,这无疑给救援带来更大的困难和挑战。
第一次与巡逻队员见面,简短的寒暄过后就立刻进入主题,外籍教官 Bruce 雷厉风行地带我们上了雪道。
不同的是,这次我们没有坐缆车,而是背起 15kg 的急救包,扛着雪板,手拿雪杖从山下往山上爬。
医疗救援包与雪板(作者供图)
Bruce 告诉我们,这是因为救援和滑雪不一样,运动员受伤的地点可能不适宜滑行,需要我们摘掉雪板向上爬行。
穿着雪鞋在雪面上爬是需要技巧的,首先要保持匀速,其次要用脚尖着地,把鞋紧扣到雪里,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只有这样爬到伤员身边时,才不会体力消耗过大影响救援。
紧接着,Bruce 又给我们出了难题,在竞速赛道上随机挑选位置模拟救援——不仅位置随机,伤情也是随机,还会随机出现病情变化,这让我们每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我们组碰到的是一例高速滑行过程中摔倒出现呼吸困难和右上肢畸形的病例,稳定颈椎,吸氧,检查有无致命性大出血,右上肢固定,组长发出的指令清晰,组员也迅速做出反应。
医疗队在雪道上进行救援训练(作者供图)
然而,当我们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Bruce 不紧不慢地出了难题:「患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当时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问题:是哪个环节处理得不对?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有没有可能胸部损伤没有检查到呢?
于是我们又要求检查呼吸音,Bruce 给出回应「右侧呼吸音消失,叩诊鼓音」。我们立刻反应过来:「是张力性气胸!马上穿刺减压!」很快,伤员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
减重 30 斤,每天跑步练体能
生命体征稳定,只是救援成功的第一步。
这样严重程度的伤情,需要在后续转运过程中持续维持气道开放并给氧,所以必须由一名医生全程给予伤员球囊面罩通气,甚至随时准备进行气管插管。
在狭窄的转运船上容纳一名伤员已经很勉强了,医生还要跪在船上,维持上肢的稳定,在不给伤员造成二次损伤的前提下,完成标准球囊面罩通气。
作为小组内唯一的女生,相对体型较小,我被分配担任转运配合的角色。
一开始,我总找不到窍门,脚总是掉到转运船外,没有了双脚的支撑,上半身也变得不稳定,还要一只手扶面罩一只手捏球囊。我尝试了很多次用肘部做支点,但都会将重量压在伤员身上,这对于一个有胸部损伤的患者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演练结束后,我的「患者」对我说「你太沉了」,我才明白,除了理论知识和技能训练以外,体能对于滑雪医生的重要性。
作者供图
于是,这次保障训练后,我给自己制定了体能训练计划,加强心肺功能,提高核心力量:每天 5:30 起床,6:30 前到医院热身,跑步 5~10 公里,每周再配合 3~4 次核心练习。
就这样,我坚持了大半年,体重减了快 30 斤,也有了马甲线,10 公里配速从最开始的 9 分钟提高到了 6 分钟。
带着这样的体能储备,一年后,2021 年 2 月我再次来到延庆国家高山滑雪中心。此时所有赛道都已完工并全面造雪。我和队友们为了完成测试赛的保障工作,每天都在更陡的赛道上演练救援,我也能得心应手地完成救援工作。
滑雪医生的装备(作者供图)
迎战冬奥会:视觉盛宴,心灵震撼
今年 1 月 22 日,我们正式进入冬奥会闭环,高山滑雪医疗队也迎来了紧张有序的医疗保障工作:每天早上 5:30 起床,6:30 出发,8:30 到岗,下午 16:30 返回酒店,风雪无阻。
虽然大家都利用一切机会休息,但没有一个人喊累。有的队员晚上需要用冰袋冰敷膝盖,服用止疼药,甚至不能上下楼梯,但到了第二天都会精神饱满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工作辛苦,队友们在缆车上睡着了(作者供图)
在冬奥会正式比赛前,我们在高山滑雪中心进行了雪道救援的演练,其中一项很重要的内容就是在冰状雪的陡坡上穿脱雪板。
由于坡度很大,雪道光滑不利于在雪道上自如穿脱雪板,保障工作中更不能携带雪杖,因此需要利用两支雪板与雪面形成的角度完成。
一开始,队员们都掌握不好这项技术,常常练习一次之后就气喘吁吁,甚至不慎摔倒滑落至终点,但大家乐此不疲,很快所有人都能熟练在陡坡上穿脱雪板了。
练习穿雪板(作者供图)
这次冬奥会给了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近距离向全世界的顶级运动员学习,也让我们这些保障运动员的滑雪医生们,有了跟国际巡逻队员和国际滑雪医生合作的契机。
与我们这些新生代的滑雪医生相比,国际滑雪医生们有着近 40 年的雪道救援经验。无论从巡视雪道观察救援点位,还是对急救器材的选用,再到团队成员的能力分析,救援时认真敬业的态度,都给我们树立了良好的榜样。相信冬奥会结束之后,我们每个队员都能在救援领域有很大程度的飞跃。
医疗队员合影(作者供图)
给来自全世界的顶级运动员做医疗保障,不仅是一场视觉盛宴,也给我带来了心灵的震撼。
有很多国家都仅有一名运动员参加冬奥会,参与的项目就是高山滑雪。还有很多参赛国家地处热带,一年四季都没有雪,但他们依然站在了冬奥会的舞台上。这背后付出了多少辛勤的汗水可想而知,他们甚至比那些雪上强国更令我敬佩。
虽然滑行的姿态不是那么完美,但他们一次次冲向终点的体育精神时刻鼓舞激励着我,他们也用自己的坚持和努力,赢得属于自己人生的奖牌。
题图来源:作者提供
策划:gyou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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