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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6日，在公安部举行的团圆认亲活动现场，电影《亲爱的》原型之一的孙海洋夫妻与失散14年的孩子孙卓团聚。
◎ 孙海洋夫妻与孙卓相认。
图片来源：网易
2007年10月9日，孙卓在深圳被人用玩具车拐走，14年来杳无音讯。此番团圆，电影中待续的故事终于在现实中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孙卓目前正在读高中，与养父母一起生活在山东聊城。团圆过后，为了不耽误孩子的学业，孙海洋于昨天（12月9日）陪着孙卓回到了聊城。


据报道，孙卓的养父母已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其养母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称孙卓是离异家庭弃养的孩子。
◎ 孙海洋回应孙卓养母言论：就是个笑话。
视频来源：红星新闻
此番言论自然受到了网友的激烈抨击。然而，现在处于舆论中心的，不仅有他的养父母，还有孙卓本人。


起因在于，孙卓接受采访时曾说，对自己而言「两边父母谈不上谁轻谁重」，还没决定要和哪边共同生活，他也「不希望养父母被判刑」。


许多网友对孙卓的这两句话反应激烈，认为其是非不分，对非法收养者产生过度感情，一些人甚至将「认贼作父」的罪名安在了他的头上。


但这样的指责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法律上讲，已满16岁的孙卓拥有选择与养父母共同生活的权利；


人伦上讲，对于与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养父母，任何人都不会没有感情。


因此，孙卓不希望养父母被判刑，是人之常情。


不过，从法律上看，如果孙卓的养父母确实是从人贩子手中收买购得孙卓，那么将涉嫌收买拐卖儿童罪，最高可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相比收买，在我国，犯拐卖儿童罪的人贩子，一般处五到十年有期徒刑，情节严重者甚至可判处死刑。


买拐不同罪
，这其实也是网友感到激愤的原因之一。


在他们看来，孙卓的养父母本就不会获得应有的重罚，而孙卓却还为他们「开脱」。
◎ 14年寻子路，孙海洋将自己的包子店名改成了「悬赏二十万寻儿子店」，他更发起了「寻子联盟」，与公益组织、媒体、警方合作，帮助不少父母找回了被拐走的孩子。
图片来源：搜狐
那么，买拐应该同罪吗？


目前，网络上针对这一问题的讨论其实有需澄清之处。


首先，这一问题存有两种不同的含义：


一是买拐双方是否都应该承担刑事责任；


二是买拐双方是否应承担同样的刑事责任。


无疑，真正的问题应该是第二个。但是，在我国已明确将收买拐卖儿童入罪的情况下，第一个问题依然在大众中引发了疑惑。


这显然是因为，尽管近些年来一直有新闻曝出被拐儿童与亲生父母团圆的消息，却很少看到收买被拐儿童的养父母被判刑的报道。


去年，电影《失孤》中被拐卖的孩子原型郭新振与亲生父母团圆后，依然选择留在养父母身边生活，其养父母虽然涉嫌非法收养，但并没有被定罪。
◎ 2015年电影《失孤》海报。
图片来源：豆瓣
这一方面涉及到追诉时效的问题，另一方面则与我国法律中对收买被拐儿童的量刑依据
有关。


由于收买被拐儿童罪的量刑幅度是三年以下，根据我国法律，此罪的追诉时效只有五年。过了追诉时效，买家的犯罪行为就不予追究。


不过，孙卓被拐案中，公安机关当年已经立案调查。在此情形下，孙卓的养父母应不受追诉时效的限制。


尽管如此，他们被从轻处罚的可能性依旧很高，甚至也有可能免于承担刑事责任。当然，前提是他们在此案中没有其他犯罪行为。


因为，2015年刑法修正案（九）第二百四十一条的规定，收买被拐卖的儿童，只要没有虐待该儿童，也不阻碍对其解救的，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而2015年这一规定修正之前，无虐待行为、不阻碍解救的养父母，按照法律是可以直接免除刑事责任的。


从孙卓的生活状况和其对养父母的感情来看，他应该没有遭受虐待，而其养父母也没有阻碍公安机关施救。故而，他们很大可能会被「从轻处理」。


此外，有律师指出，孙卓养父母的非法收养行为发生在2015年之前，如果依照「法不溯过往」的原则，他们可能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因此，孙卓不希望养父母被判刑，即使从法律层面看，某种程度上也是合理的。
◎ 孙卓生活的村庄。在接受央视「等着我」栏目采访时，孙卓说道：「我（养）父母不管怎么说，养了我十几年，对我这样只活了十几年的人来说，这十几年的感情，其实相当于我的全部了。」
图片来源：搜狐
然而，网友依然将矛头指向了他。这折射出的，其实是当下社会舆论对现行拐卖案中买家量罪标准的不满。

毕竟，买家才是人口拐卖链条完成的最后一环。


无疑，从打击、杜绝拐卖人口犯罪的角度，对买家施以必要的惩罚是必要的，目前其量刑标准也确有值得商榷之处。不过，这真的意味着买拐应该严格同罪吗？


我们可以延伸一下视野，看看其他国家在此问题上的处理方式。


在日本，拐卖儿童的罪犯，会被判处十年以下监禁，而收养被拐卖儿童的罪犯，则会被判处七年以下监禁。


在韩国，根据2005年制定的《失踪儿童保护支援法》，诱拐未成年人将被处以十年以下刑期，而容留失踪、离家儿童的刑期则是七年以下。


在欧洲和美国，收买被拐儿童均会被严格追究刑事责任，但量刑比拐卖者普遍都要轻。


因此，在拐卖案中，对「买家」和「卖家」采取不同的量刑标准，基本是世界范围内的共识。


而严格实行买拐同罪，无论是在法理上，还是在现实层面，都并非最合适的选择。
◎ 2014年电影《亲爱的》海报。
图片来源：豆瓣
首先，买拐同罪并不符合基本的「罪责刑相适应原则」。这一原则的含义是：行为人所犯罪行与应当承担的刑事责任和接受的刑事处罚相统一。
无论如何，单纯的收买都比拐卖行为对社会的危害要小，其所承担的处罚也应该要相对轻。


其次，如果对买家施以过重的惩罚，那么在孩子将要被解救时，买家可能会铤而走险，对孩子做出过激行为，使得事态升级。所以，买拐不同罪可以一定程度上保护被拐儿童的利益。


最后，买拐不同罪其实起到了将收买者和拐卖者区分开来的作用。如果买拐同罪，将买家和卖家在法律上作同样的定性，可能会助长他们的勾结，导致儿童拐卖更为隐蔽，加大打击的难度。


因此，虽然当前我国对收买被拐儿童者的量刑标准值得商榷，但呼吁买拐严格同罪也并不合理，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矫枉过正的行为。


而以此作为武器，对孙卓展开批判，则更不应该。


作为旁观者的人们，可以轻易地从法律和道德层面，对拐卖者和收买者予以抨击，但对还在读高中的孙卓来说，与养父母共同生活十余年的羁绊，很难在一夕之间抹除，这是作为一个人的正常情感。
◎ 
孙海洋微博中的孙卓。

图片来源：新浪微博@孙海洋寻儿子
事实上，比起将对拐卖儿童事件的观点情绪化，并发泄到个体身上，我们更应该追问的是：


如何能够更好地避免此类悲剧在未来重演？

人们在孩童时代接受的安全教育，真的足够帮助孩子应对人贩子吗？这一方面的教育，是否应该得到加强？


私下人口买卖的事件屡屡发生，这是否意味着正规的收养制度并不足够完善？如果进一步完善收养制度，让更多因为某些原因需要孩子的家庭可以通过正规途径来收养，没有了足够的买家，是否就可以解决拐卖孩子的问题了？


还有，一些选择收买孩子的人，之所以不选择去孤儿院或福利机构领养那些真正需要被领养的孩子，很大程度上可能是观念中觉得这些孩子「不祥」，或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去世后，觉得是孩子「克死了父母」。如果能转变这种狭隘的价值观念，是否对孩子被拐卖的问题也会有很大帮助？


这些追问，可能并不像情绪发泄那样让人可以轻松占据道德高地，甚至可能让有些人感到有些恼人，会被人指斥为「没有感情的理中客」。


然而，提出这些问题，并不意味着抛弃了感情。


事实上，我们都同情不幸被拐走孩子的亲生父母，怜惜在少不经事时便稀里糊涂被带走的孩子，指责为了一己之私将孩子买走的养父母，更痛恨导致亲子离散的人贩子，这些是人类最为朴素的情感。


只不过，很多时候，光有朴素的情感还远远不够。


如果想要让拐卖儿童问题得到一定程度的解决，那么制度性的问题，是人们必须面对和试图回答的。
■
参考资料
菁华.「买拐同罪」为何难入法. 河南法制报. 2015-06-02.
史洪举. 实现「买拐同罪」需跨过三道门槛. 人民公安报. 2015-06-04.
汪徐秋林. 认亲之后，追责「养父母」：困于追诉时效，陷于人情伦理. 南方周末. 2021-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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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9日中奖码为ZY00031，中奖学友@天下费拉民是一家（以学友中奖时的昵称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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