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本身兴许可以看作一场大梦，很多人共同的一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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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梦和过大年

文/汤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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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除夕，虽说现在年味淡了，但我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慢慢升起。怔坐在桌前，脑海里不觉间浮动起故乡和童年的画面，记不清何时起，每当春节临近，无论身在何处，彷佛我心里想着的都是故乡和童年。我似乎从未停下来总结过这个现象。也许经历注定会大于思考，很多事情，由着惯性去体验便是，想多了似乎并无必要。但春节这种特殊、隆重、盛大的节日，又特别容易催生出新的情绪，让人多一点什么自我期待。我想，即使人生真的是可以解释的——比如传统的伟大如何作用于人，比如童年和故乡在时间上的优先性和不可逆性——我也愿意保留这个内心经验的模糊性和神秘感，去迎接“记忆中的年”……

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在加火（烤火）。哈哈。又是雨天。气温降至0度左右。很冷。冷到我能轻易的想起湘西南一带腊月的很多细节，比如我们那会特别流行长“冻疮”，我们小六班最漂亮的女生杨同学是最先长冻疮的，然后是其他的一些女生，再之后是一些男生，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需要说明的是，杨同学最先长冻疮可能是因为我们都盯着她看而忽视其他女生有关，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优先且牵动人心的，她的状态甚至关系到男生们能否快乐地过年。只见她的两只漂亮的小手慢慢鼓胀起来，从雪白变成粉红，再逐渐的变成深紫色。在白得让人心碎的漫天大雪里，她的手最后变成了我们学校对面小山岗的模样，那时我们太小，还不会写诗，但我们知道那山岗上埋着很多种子，很多心事和秘密……

过年是离不开炮仗的。很多年以后读到一个可爱的绘本《找死的兔子》，笑的肚子疼。笑完后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儿时放炮仗的情形。绘本里的兔子发明了一百种弄死自己的方法，让人啧啧称奇。可是，不夸张的说，我们当年的想象力秒杀这只兔子，只不过我们是人类，自带着人类童蒙时期的顽劣、生蛮、诸多的不美好甚至是恶的东西，因为兔子是弄自己来取悦别人，人类却总是弄别人来取悦自己。炮仗有时被砸入陌生的人群以制造欢乐，有时作为武器投向敌对势力，或是塞进别人的门缝、床板、茅厕、甚至裤兜……炮仗对孩子是一种哪怕略带邪恶却充满想象力和可能性的“能指”，对成人来说，炮仗和香烟、酒水等一样，只是春节这道繁复程序中的一个物件或一道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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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姨夫是放“大炮”的高手。孩子喜欢玩的其实是小个的炮仗，但对于个头和威力都很大的“大炮”却不敢不充满敬畏。那个年代的炮仗就像那个年代的人，实诚又倔强。那时大炮引信的燃烧速度很不靠谱，炸伤人是常有的事，敢用手捏着直接放大炮的小伙伴，多半会被视为有胆儿的主，在人群里免不了多一分威信。我大姨夫让我惊奇的不是他的胆儿，因为他是“大人”，大人理所当然就应该会放“大炮”，他吸引我的是他独特的放“大炮”的方法，他用钳子放，是的，他用钳子夹住大炮，然后让大炮在手上爆炸。我们那时没学过物理，不懂这样会不会震伤手。我大姨夫是石匠，以前我并不清楚石匠具体是做什么的，但他放大炮的方式让我对石匠这个职业充满敬畏。其实我大姨夫最厉害的不是放大炮，而是他一生从未进过医院。他当然也生过病，但他就是从不去医院。据说某次他病得还很厉害，在家人的劝说下去了医院，结果他只是在医院外面坐了两小时，又回去了。现在他80岁了还每天下地干活，尽管后来很少见他，但只要想起那片土地，我就会想起他。

湘西南一带的风俗是吃两顿正宗的年饭：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各吃一顿。辞旧迎新都照顾到了。而且就看谁家吃得早。吃得越早越发财。如果吃年夜饭之前出去捡一点“柴”，那就更吉利了。我们对“捡柴”和“发财”都不感兴趣，孩子嘛，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看得见的，实惠的。吃完第一顿年饭，我和弟弟就飞奔去爷爷奶奶家，不消说，二位小财神讨压岁钱来了。奶奶早有预备，一人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一张2元大钞，那分量，那手感，叫我咋说呢，咋说都没用，爷爷奶奶都不在了，那种感觉也找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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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和童年是永远回味不尽的。然而此刻，我突然想起，多年以来，由于自己天性散淡，喜欢随心所欲和与世无争的生活，不善与人争斗，也不太认同那种将人生比喻成战场的说法。但此刻思绪游走，让我觉得也许人生真的是一个战场，不管你有意无意，认同不认同。你想想，在湘西南那样生蛮的土地上，能健全地长大，幸存下来，而不是过早夭折，就谢天谢地了。可以说，故乡的每一个孩子，尤其是男孩，都是接受过考验的小战士。那广阔的乡野，树林，山岗，就是我们的战场。人生如战场一说其实没什么稀奇的，那美好的仗，我们在童年就打过了，而且基本是天天打，月月打，年年打，从早打到晚，片刻也不停留。这让我们从一个胜利打到另一个更大的胜利。让我们后来负笈远行，无论前面是何般景色，何等路况，都不会失去勇气和力量。

年关将近。此刻，我彷佛听到了故乡炮仗的欢腾，童年的烟火正弥漫在我的宇宙中。我想，一个人即使老去了，只要一个炮仗，就能将他心里的火苗唤醒。我老妈打小就说我爱做白日梦，其实至今依然。过年这几天正是做梦的好时光。细想一下，过年本身兴许也可以看作是一场大梦呢，不过是很多人共同的一场大梦。此刻我心里立马有了一个“白日梦”，我先将其保留，日后若能实现，我再来回顾。

过年了。祝愿奔波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过个好年！

作者简介

汤姆，北京出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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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