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看了《奇迹·笨小孩》，普通人逆袭的故事，总让人充满力量。
一
荷兰东南小镇，欧洲最大室内滑雪场，张嘉豪从雪坡上冲刺起飞，内旋720度，时间在此刻凝固。
如完美落地，他或能继续奇迹：孤身一人参加冬奥会，以草根选手身份。
9年前，17岁的张嘉豪职高毕业，在北京凯宾斯基酒店当糕点师。
他工作在地下室，每天按固定配方揉面，一晚能用完12袋面粉。
新出炉面包送至地面，成为五星酒店早餐，水晶穹顶下，客人们衣香鬓影，谈笑言欢。
那是离他很远的世界。张嘉豪一月工资1200元，和父亲、奶奶住在老屋内，从小到大没自己房间。
17岁，他偶然滑雪，苦练数次后，终能Z字滑行，像片无拘的落叶。
那年雪场，还是小众所在，没有网红，没有带货。为买雪板，他攒钱半年，每天早上用奶奶老人卡吃庆丰包子，省掉午饭。
朋友们渐渐追不上他，喊他疯子。别人发烧玩乐，他在追求极限。
他会的动作越来越多，受伤也增多，骨折、咳血、3次脑震荡，肺部摔破10%。
南山公开赛，他挑战没做过的后空两周翻，双手骨折。骨折后数日，雪场传说：有个人打着石膏抻着手在后空翻！
他不是天才，谈不到天赋，朋友几次能完成动作，他要练十几次。胜在恒心。
19岁，他离职，同年鸟巢世界单板滑雪赛上，他拿到中国最好成绩。
2016年，国外比赛，他再获佳绩，动念参加冬奥会，然而前路层峦叠嶂。
相比国家队选手，他没从小接触滑雪，没受过系统训练，去年，他26岁，已到退役年龄，可他还是选了最难那条路。
国际雪联规定，只要拿50比赛积分和参加一次世界杯，他能以个人身份参加冬奥会。
去年8月，他顶着疫情全球比赛，积攒积分。出发前无人壮行，奶奶给他擀了碗面。
他没团队，一个人兼运动员、教练、体能师、翻译官，比赛饮食常为泡面。
每次跨国隔离，他都在房间跑步，“我17岁才摸板子，差这么多，只能更拼”。
从瑞典、智利、瑞士到荷兰，他背着两块滑雪板，挑战一个人的冬奥会。
在智利，他获一金一银两铜。积分已达39.95，远天曙光一线。
从智利飞瑞士，因疫情，他压哨赶上最后航班，无暇休整便上赛道，雪板折断。
去年11月18日，荷兰兰德赫拉夫小镇，他冲至命运节点。
拿下比赛，他便有机会参加世界杯，积分也会达标。
他领到66号比赛服，孤单站在赛场旁，巨大压力已如雪山。
他从跳台飞身，内旋720度后，还是摔落雪面。一个人的冬奥会结束了。
然而无数人冲至他视频下，为他喝彩。
有人称，“如果不看这个，我都意识不到我已对生活麻木了。我才26，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啊”。
而北京冬奥会官方账号留言“我们等你回家”。
他没完成他想要的奇迹。他已是奇迹本身。
二
湖南娄底的孙玲，人生原本是当地常见模板：家境贫寒，重男轻女，在山村终老一生。
小学毕业后，哥哥不愿读书，她被迫陪着辍学。她随舅舅学理发，第一次就砸了，只能给客人剃了光头。
苦求下，她初中复学，考上县城排名前三高中，然而因帮家务农，错过入学，最后只能读民办。
她高考399分，已是全校第一，但够不到二本。命运似乎又重回轨道，她随乘绿皮火车，南下深圳打工。
她穿过高楼大厦，来到城郊工厂，整片水泥地都随机器嗡鸣，连片的厂区好像老家的群山。
她在手机电池厂负责检测，12小时不歇。同事们都穿着淡蓝防静电服，看不清容貌。
命运被这样被装在密封套子中，可孙玲想撕开。
数月后，她决定学编程。她对编程一窍不通，只在高中毕业时看过一次ppt，觉得电脑厉害。
她远行华强北报名，被人以中介费为名，骗了2000元。数月后，她攒够学费，从工厂离职。
此后500余天，她的新故事在华强北开始。她一边上课，一边零工，发过传单，当过客服，做过服务员。同乡已回家嫁人，可她留在了深圳。
2011年9月，她成功找到一份IT工作，此后远程读大专，再考专升本，如张嘉豪般，冲上一条条更高的赛道。
2014年，她开学英语。她高考英语89分，开不了口，那段日子碎片时间，她都在听MP3课程，做梦都在练对话。
一年多后，她雅思考5.5分，存够9万元，前往美国高校，带薪实习。
2018年毕业后，她加入谷歌合作公司，成为在谷歌总部上班的程序员。
第一天上班日黄昏，她独自逛遍谷歌大楼，天台上远眺，曼哈顿灯火如梦。
她不是天降横福的信小呆，她只是一条不信命的草鱼。
她从山村，游到深圳，又远洋出海，命运无数次希望她屈从，但她每次都倔强以对。
考验仍在继续，2020年，父亲生病，她回国探望，因疫情无法返美，丢了工作。
她几经辗转返回纽约，参加百场面试，每天熬夜刷算法题。最终，她找到加州的工作，“正好了解下美国西部”。
她命运的起点群山环绕，大山影子重叠。孙玲说，如果因为资源不足、条件不便而没去行动，那只是借口。
三
和孙玲一样，电影《奇迹·笨小孩》故事也发生在华强北。电影导演是文牧野。
文牧野在长春长大，18岁前，是东北老师口中“扶不上墙”的学生，他所能做的对抗，就是戴着耳机看课外书，和坚持每天看一部电影。
他高考成绩不佳，上了所普通大学，选了新开专业“广播电视编导”，只因和电影两字沾边。
大一时，他从朋友那借来老掉牙的DV，拍了部短片《跑》，讲街头青年的故事，却意外获老师表扬。
遥远的梦，开始在这个从小到大一直被叫差生的心里疯长，他想到北影学导演。
他考北影的研究生，考了三年，落榜两次，第三次终于过线，面试时，他紧张得双手冰冷发抖。
此后，他经历过质疑忽视和尘封，别的同学拍炫技文艺片，他拍广场舞老太，观察胡同的乞丐和摆摊小贩。
《我不是药神》剧本，他写了整整两年，实地走访药企、医院和病人家。
走遍人间后，他的故事带着宝贵的真实感，能让人看到大都市里被折叠被忽视的世界。
《我不是药神》中，那世界是黄毛阴冷的宿舍，是病友窄仄的阁楼，而《奇迹·笨小孩》中，那世界是华强北，是城中村，是无数漂泊者最底层的世界。
拍《奇迹·笨小孩》时，他已深谙人间真味。
他用镜头扫过时光粘稠的敬老院，扫过三和大神颓废的网吧，扫过竹棚舞台前打工者的婚宴。
高楼之下，有衰老挣扎，有醉生梦死，也有小人物最温暖最真诚的生活。
这一次，文牧野讲了一个不一样的创业故事，故事中有他自己的影子。
过往，人们对创业的记忆，是中关村创业大街，是浮着泡沫的3W咖啡，是家境优越天之骄子小黄车创始人，是天文数字融资，是西虹市首富中荒唐霸气的投资人。
然而，在文牧野的故事中，20岁的景浩，创业起点是窄小的手机维修台。和张嘉豪孙玲一样，景浩也是高中毕业，同样不愿屈从命运安排。
他的创业没有金光闪耀，没有格子间，没有投资人，所谓工厂不过是一个破旧集装箱，创始团队老弱病残，有残障女工，古稀老人，颓废的网吧青年。
三个月时间，他们要完成一个愚公移山般的挑战，和时间赛跑，和生命赛跑，命运卑微如台风中的蚂蚁。
创业又回归本来面目，没有资本游戏，没有春风得意马蹄疾，只有向死而生。
在文牧野充满烟火气的镜头语言下，这个燃烧的故事，并不失真，每一个细节仿佛都从生活摘出。
银幕前，90后看见了青春的骄傲，80后重温了汹涌的浪潮，而老一代深圳人想起了第一次听见“时间就是生命”的豪迈激情。
《奇迹·笨小孩》故事背景在2013年前后，那年张嘉豪正在雪道上挑战落叶飘。孙玲正在公交车上背单词，经济大转型刚开始，那年后创立的澎湃新闻，创刊词写道：我心澎湃如昨。
那年埋下的力量，在这个开年尤为珍贵。风雪漫漫，新年不缺浮华的泡沫，更缺集装箱中倔强生长的野草。
这是改革开放40余年澎湃至今的原初之力，由无数普通人心志汇聚而成。从极难处出发，没有借口，从不低头。
文牧野在电影中，用了一个特殊的长镜头。
为了支撑创业，景浩兼职当高空蜘蛛人，他悬在玻璃窗外的云霄中，玻璃窗内是红酒午宴，以及凯宾斯基般华美的吊灯。
镜头缓缓拉远，那高楼直插云霄，人如蝼蚁，但仍攀爬。
壁垒如此森严，可以佛系躺平，竞争如此激烈，理当内卷自嘲，可总有人不愿坐等长夜结束，奔向晨昏分割线。
英雄莫问出处，每个不服输的人，都是奇迹的主角。

摩登时刻：
向死而生，无惧无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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