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吧。——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
在鲁镇旧历的年底,伴随着送灶的爆竹声和家家户户“杀鸡、宰鹅、买猪肉”等迎接新年的“祝福”中,祥林嫂死了,没有任何人在意,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在临近祝福的时候提起…… 
鲁迅在1924年写了一篇文章《祝福》谁能想到这篇近百年前的小说在今天依然很像纪实文学。
如果大家有时间,可以重读一下鲁迅先生的《祝福》,体会一下祥林嫂是个什么人。
“她不是鲁镇人。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卫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说是自己母家的邻舍,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四叔皱了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讨厌她是一个寡妇。但是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限,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试工期内,她整天的做,似乎闲着就无聊,又有力,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每月工钱五百文。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没问她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也就姓卫了。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几天之后,这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
小说中,祥林嫂的丈夫比她小十岁,丈夫死时她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婆家有一个严厉的婆婆,还有一个小叔子,只有十多岁,以打柴为生。这几句话交待了祥林嫂的婚姻不是正常的婚姻,很可能她是童养媳。
所谓童养媳,就是从小被人抱养,长大成年后,就要成为那家的儿媳妇。贫民家里收养的童养媳,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或灾区抱养来的,或者是从道旁路边拣回来的女弃婴,还有的是从街上插草标卖儿卖女的灾民手中用贱价买回的幼女。这些女孩被抱养回来后,不送去上学读书,整天待在家里做家务。如遇上恶婆,就要遭到百般打骂,受尽虐待,过着极其悲惨的生活。


祥林嫂熬到了男人长大成人,已经十六、七岁了,眼看可以熬出头了,想不到死了,一下子就把她逼入更加悲惨的境地。婆家养着她是为了传宗接代和增加劳动力,儿子死了,也就没有养着她的必要,这就是后来把她卖走的原因。
然而这个时候的祥林嫂,还去抗争,她逃跑去工作。她为了这份工作,吃苦耐劳,比男人都干的还好,甚至为雇主家里省了一个短工。日子似乎也有了盼头,居然还白胖了起来。
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她的做工却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然而她还是逃不过被抓回去的命运,打工的钱她也没能拿到。祥林嫂在淘米的时候,被人掳去了。
 看见的人报告说,河里面上午就泊了一只白篷船,篷是全盖起来的,不知道什么人在里面,但事前也没有人去理会他。待到祥林嫂出来掏米,刚刚要跪下去,那船里便突然跳出两个男人来,像是山里人,一个抱住她,一个帮着,拖进船去了。样林嫂还哭喊了几声,此后便再没有什么声息,大约给用什么堵住了罢。接着就走上两个女人来,一个不认识,一个就是卫婆于。窥探舱里,不很分明,她像是捆了躺在船板上。


“可恶!然而……。”四叔说。
绑她回去,只是婆婆要把祥林嫂卖了,然后拿钱给自己的儿子娶老婆。在祥林嫂回去之前,已经被卖了,现在只是婆婆来取货。
她有小叔子,也得娶老婆。不嫁了她,那有这一注钱来做聘礼?他的婆婆倒是精明强干的女人呵,很有打算,所以就将地嫁到里山去。倘许给本村人,财礼就不多;惟独肯嫁进深山野坳里去的女人少,所以她就到手了八十千。现在第二个儿子的媳妇也娶进了,财礼花了五十,除去办喜事的费用,还剩十多千。吓,你看,这多么好打算?……”
祥林嫂被人卖进了深山老林了,为婆婆挣了八十千钱。婆婆又拿这个钱去“买了”一个,花了五十千,居然还剩十多千。。
“祥林嫂竟肯依?……”

 “这有什么依不依。
 ——闹是谁也总要闹一闹的,只要用绳子一捆,塞在花轿里,抬到男家,捺上花冠,拜堂,关上房门,就完事了。可是详林嫂真出格,听说那时实在闹得利害,大家还都说大约因为在念书人家做过事,所以与众不同呢。太太,我们见得多了:回头人出嫁,哭喊的也有,说要寻死觅活的也有,抬到男家闹得拜不成天地的也有,连花烛都砸了的也有。样林嫂可是异乎寻常,他们说她一路只是嚎,骂,抬到贺家坳,喉咙已经全哑了。拉出轿来,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捺住她也还拜不成夭地。他们一不小心,一松手,阿呀,阿弥陀佛,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用了两把香灰,包上两块红布还止不住血呢。
然而祥林嫂抗争,想摆脱这一切,不惜以死相逼,结果后来被当作一个调笑和讽刺。
鲁迅在文章最后写了这么一段: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
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祥林嫂的逝去引起的疑虑这个祝福的空气中被一扫而空。
祥林嫂究竟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家里是不是还有父母,兄弟姐妹,祥林嫂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人,没人知道,没人在乎。祥林嫂的孩子被狼叼走了,絮絮叨叨她的痛苦,在鲁镇的人看来,祥林嫂已经可以被认定为精神病了。大家都把她当成笑话。
即便是今天,说起祥林嫂,绝大部分人自动关联的形象就是絮絮叨叨的怨妇形象,而不是一个不断受害,不断反抗,最终精神崩溃,寄托于来生的受害者。
我们忽视了,祥林嫂的童养媳经历。

我们忽视了,祥林嫂逃出来打工自立的经历。
我们忽视了,祥林嫂被人非法拘禁,掳走,买卖的经历。
我们忽视了,祥林嫂被人霸王硬上弓,生下孩子的经历。
我们忽视了,祥林嫂为了救赎自己,花两年工资捐门槛的经历。
我们只记住了,祥林嫂喃喃的哭诉。
2022年的春节前夕,让我们突然发现了徐州丰城的样本,似乎告诉我们,祥林嫂并没有远去,她们只是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而且一直都在,一代一代又一代。

根据<古老的罪恶——拐卖妇女纪实》一书记载
仅仅3年时间,从全国各地被人贩子拐卖到江苏徐州市属6个县的妇女居然有48100名。有的村,居然拐卖来的妇女占全村已婚青年的三分之二。
也许,30年过去了,这一切都好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乐观。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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